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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安家落户

话说崇尧在苏州城外里中落户,便有官府来催逼钱粮。张雁教将箱笼多藏过了,只以人多地少,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为由胡乱打发过了。遂沉吟着长此以往,终会坐吃山空,不是久计。

这日听得地方上传言:“仆固怀恩招引回纥,吐蕃兵十万进犯奉天。”崇尧叫道:“这还了得,百姓还没有过上舒服日子呢。吐蕃贼兵就来作乱了,我得去助大帅一臂。”回家把这件事说了,便要张罗动身,吩咐霍演跟他一起去。霍演脸现难色,示意崇尧莫要急躁,只把眼瞅着一旁气的脸色刷白的张雁。崇尧道:“娘子,你不会阻拦我罢。”张雁冷哼一声道:“去去去,我跟恪卿妹妹都有了身孕,你要把我们都抛弃么?”崇尧踌躇道:“我去退了吐蕃贼兵便回来。多则三月,少则两月也回来了。”张雁愤然闪入卧房去了。

崇尧将眼望恪卿住所那边,只见恪卿衣袂一角,掠入房中,掩上了门。香怡领着两个孩子装作不见,逗他们玩。霍演脸上挤出一缕笑容,说道:“八哥,去哄哄她们罢。”自顾招呼张莺,说道:“莺妹妹,我们出外去走走。”张莺笑道:“懒得搭理你。”飘身去找张雁。徐清自外回来,叫道:“八叔,江淮转运使刘晏来到苏州,还有淮南节度使崔圆随行哩。有很多地方官员都去迎接,十二叔也备了厚礼去接驾呢。整个苏州城都轰动了,好热闹了。”

崇尧懒得听这些官商酬酢的事,径自去找恪卿。恪卿正在房中偷偷掉泪,听得门“吱呀”一声,忙把眼泪拭去。崇尧多看在眼里了,坐在她对面,说道:“恪卿,你也不想我去么?郭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吐蕃入寇,十万火急。我怎么能安享自在。”恪卿听罢,眼泪纷纷早又掉了下来,泣道:“相公,你已经是有了家室的人了,那打打杀杀的日子,好似做恶梦一般,至今想起来我还后怕。沙场上你死我活,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你叫我跟姐姐怎么活?”一头说一头哭,好不伤心。

崇尧自感着实亏欠了她们的,自付贫寒出身,多曾想:“是高攀了白家,一定要好好善待恪卿。”此时听她嘤嘤哭诉,更是左右为难了。徐清闪在窗外倾听他们说话,啧啧称奇:“八叔恁麽软心肠,听得二娘的哭声就没主意了。”霍演招手,召来徐清,斥责道:“快去干你的事,小孩子家别瞎掺和。”徐清扮个鬼脸,嬉笑道:“我去劈柴,帮着姨娘做饭。”一蹦一跳的去了。霍演笑道:“徐三哥若是看到徐清过得这么开心就好了。”想起镜平就不禁要落泪。

崇尧做好做歉说了好多温言软语,方才哄住了恪卿,愁闷的出屋来。张莺来说:“姐夫,我姐姐叫你过去,有话要说哩。”崇尧来到张雁卧房。张雁没好气的说:“恪卿妹妹可要你去?”崇尧苦闷的坐下,不则一言。张雁倒是有几分欢喜起来,说道:“你看看,是你打错了主意,还是我无理取闹。恪卿妹妹也是不准你去的了。相公,我是真担心你。你已经解甲还乡,就不要去为这个腐败的朝廷卖命了。妾身只愿相公与妾身过男耕女织,安安生生的日子。妾身相夫教子,把家计管理好,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是很好么?”崇尧将眼望一下挂在墙上的旷夫刀,没奈何地说道:“我听你们的便是了。”张雁笑道:“你看我们一家人这么多张口要吃饭,你也该想想个生路才是。”崇尧道:“我除了打仗,便只会种田了,还能怎的。”

张雁去泡了杯茶,递给崇尧,坐下说道:“这就是了。眼下官府催逼钱粮,苛捐杂税那么多。很多人都宁肯去做乞丐,给人家做佃户,也不愿自己耕种。荒芜的地那么多,我们有的是钱,何不买下那些急于出手的穷苦人的地。他们有了钱就可以去交完欠的税,省的去卖儿卖女还债。”崇尧道:“娘子此举可知好哩。”转念一想,说道:“可是他们以后的生活又怎么着落?我们买了那么多的地,种不过来,又得雇人耕作。官府就把那么多的税都摊派到我们身上,这又怎处?”张雁道:“我们可以雇佣没了田地的穷苦人为我们耕种,给他们温饱,他们岂有不尽心竭力干活的么?至于赋税方面,我们去跟十二弟计较。”说起昱人,须臾来了精神,接着说:“他跟官府打得火热,开盐铺,办绸缎庄,僦柜。又在谋求长洲军职务,什么事都干得风生水起。哪像你整天窝在家里跟十四弟讲论刀枪,倒像是随时要出征似的。”

崇尧听到这,气咻咻的瞥了她一眼。张雁亦觉触着了他的心病,好生自责。半晌,崇尧道:“十二弟本就是出身善贾人家,精于算计。过日子我不如他。”说罢,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十二弟在谋求长洲军的职务?”张雁莞尔一笑道:“你呀你。这些时候也不去看望他一下,显得倒生疏起来了。他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了。”崇尧道:“他整日忙的酬酢应承官府,我去了也见不着。倒是他要在长洲军做事,你想会是个什么职事?”张雁沉吟道:“他仗着有钱有势,又跟苏州刺史,浙西观察使韦元甫走得那么近,必然会是个将官罢。”崇尧叫了起来:“十二弟,好也。他必然是要传授长洲军武艺,好弘扬我山宗一派武学。我还没有个头绪呢,他倒先我而为之了。”

张雁笑道:“妾身素知相公有这个夙愿,何不去央求十二弟也谋个一官半职。我家的赋税杂役自然不会受到地方胥吏的刁难了。”崇尧作难道:“这怎么好。”张雁笑道:“当年你们可是生死兄弟,又是同门,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教你去说一声就这么难么?”见他愁眉不展,便说:“也罢。十二弟多曾周济我们粮米油盐,来日你去向他道谢一声也好。”崇尧道:“我正要去问问他要在长洲军求职,是怎么打算的。”

正说话间,张莺来唤:“李姐姐做好饭了,姐姐姐夫吃饭罢。”崇尧道:“去吃饭。”两个来到厨房。恪卿见他两来了,起身笑道:“相公,姐姐,快请坐。”张雁笑道:“恪卿妹妹不须客气。”在她身边坐下了。霍演,张莺挨着崇尧落座。徐清帮着香怡把饭菜都端上来,摆放好。杨舜,王方踌躇不肯坐下,一旁看着。崇尧道:“这都多久了,两孩子怎么总是这么见外,快坐下吃饭。”杨舜道:“八叔,我娘还没有坐呢。”张莺,霍演道:“我们拉他,就是不肯坐过来。”张雁笑道:“一家人那么谦谨作甚。”起身便要帮忙。香怡忙笑着说:“姐姐都怀了身孕了,莫要劳累了身子。八哥心疼不说,我也担待不起呀。”霍演笑道:“是呀。大嫂二嫂身子金贵着呢。”

崇尧注着香怡跟徐清,还有杨舜,王方两个孩子,想起他们的爹娘,丈夫来,禁不住就要掉泪。香怡看出崇尧心情难过,含笑道:“八哥,小十一郎他爹走得早。若不是八哥收留我们,在这民不聊生的年月,我们孤儿寡母恐怕都要暴尸荒野了。我们也只好为八哥做这些事了。你不要难过,我们感激八哥还来不及呢。”崇尧道:“香怡,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我愧对死去的十一弟。”说着,堕下泪来。张雁,恪卿忙说:“都过去了,相公不要伤心了。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口饱饭,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好端端的为甚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徐清听得也在一旁抹泪。崇尧起身拉过两个孩子,教他坐下,说道:“这是你们的家。别扭扭捏捏的,教我难过。好麽。”杨舜,王方眼眶里珠泪盈盈,充满了无限的感动跟敬意。

香怡跟徐清把饭菜多摆放好了,方始坐过来吃饭。香怡笑道:“我给两位夫人熬了鱼汤,很补身子的。待会可要喝,尝尝我的厨艺。”恪卿道:“有劳姐姐了。”张雁笑道:“我一定喝。”饭罢,张雁,恪卿把鱼汤喝了,教香怡与孩子们也喝了,多赞不绝口。香怡欢喜的眉开眼笑,说道:“那我每晚给你们熬鱼汤喝。”张雁道:“家里的米不多了,十四弟饭后去买回来。”霍演笑道:“十二哥的铺面有的是,我去买他的。那个掌柜严鹊一定会少算些钱。”崇尧道:“公道就好,不要总想着占人家便宜。”恪卿听得此话,拂袖而去。张雁笑道:“相公,你得罪恪卿妹妹了。”

崇尧道:“我说什么了我?”张雁道:“你叨扰十二弟的地方还少么,这会倒说作价要公道了,不是成心气妹妹么。再者说妹妹也不想你跟十二弟那么见外,怪你要撇清哩。”崇尧道:“这是什么话。十二弟做生意也很难,本钱多压在上面了。我也不想十二弟亏本不是,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张雁笑道:“待会你去哄哄她就好。妹妹她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很。往后说话要注意了。”崇尧道:“好好,我就忙着哄你们罢。”张雁道:“还有十四弟,你待会带着徐清也去买几张织布机来。我闲着没事,也想做些事,补贴家用。”香怡笑道:“我从小会织绢,多年不做怕有些生疏。此后呢,我便随着姐姐织纴,打发时光也是好的。”

张雁笑道:“历来南方妇女织布,北方妇女织绢,各有所长。可知妹妹的绢在南方很是稀罕哩,卖一匹绢值很多钱的。”张莺道:“姐姐,我也要学。”张雁道:“官府只要钱粮,税赋繁重,又催逼杂役的紧,弄得四海杼轴空空,民生凋敝。这个刘晏到听说是个很能干的官,他被调任到此,必然会有一番作为。”崇尧道:“而今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希望他会顾及民生,能减轻百姓负担,及早恢复正常生产。”

当日霍演与徐清顾赁了车马人手买回来粮食,纻丝,布匹,还有织布机三架。霍演一面教人搬进东西,一面向崇尧,说起:“很多人家要卖织布机呢。八哥你猜这三架织布机用了多少钱?”崇尧道:“多少?”霍演笑道:“只花了一百钱,还有很多人家要卖呢。”张雁道:“搬到后边东厢房去,今后那里就是我家的织布坊。”霍演催促那些苦力搬东运西,都搬去后边了,付了脚力钱打发他们去了。入夜,张雁教崇尧去恪卿卧房歇息,说道:“哄哄她。妹妹矫情,不要又触恼了她。我这儿可不留你。”径自拉张莺进屋与她同住,闩上了门。崇尧只得转去恪卿房里。恪卿见他进来,起身道:“相公。”崇尧道:“是我不好,说话没遮拦,不要在意。”恪卿嫣然一笑道:“相公宅心仁厚,妾身不怪相公。”崇尧见她霁颜,好生欢喜,将门闩上了。

恪卿笑道:“不去姐姐房里了。”崇尧道:“是她教我来找你,哄哄你。”恪卿立时变了脸色,脱口道:“姐姐教你来,你就来。我用不着你来哄我。”便要将崇尧轰出门外。崇尧慌了,忙抱住她,温言道:“娘子,再原谅我一回好麽。我是真想你了。”恪卿不觉破涕为笑道:“妾身喜欢相公还来不及呢,怎么忍心把你赶出去呢。”柔情似水的牵着他的手踱向锦帐。当晚无话,来日一早梳洗过了。崇尧拉着恪卿的手来吃饭,张雁望见他两情意绸缪的样子,不觉有股醋意,吩咐道:“快吃饭罢。”大家多收回眼神,低头吃饭。

饭罢,听的门外銮铃声响。徐清叫道:“有人来了。”众人把眼来望,只见笑声朗朗,昱人早骑着高头大马,衣裳光鲜,抱着留哥,领着一干家仆来到门口。崇尧,恪卿等迎上去,说道:“十二弟好早。”昱人唱个喏,跳下马背。苏禧,窦博两个便抱下留哥,留哥跑去跟杨舜,王方玩耍。苏禧,窦博大呼小叫:“哥,慢些跑,慢些跑。”急急去赶。昱人笑笑,命人牵马去喂草,带着余众进了院子。昱人笑道:“这几日八哥忙什么哩,也不来看我。”崇尧道:“你是个大忙人,我哪里遇得上你。”昱人笑道:“娘想恪卿了。我来接我妹子回家去小住几日,轿子都来了。”崇尧道:“那也该事先说一声,好有个准备。”昱人道:“不急。我们吃茶去,教我妹子慢些收拾,别丢三落四的就好。”恪卿与昱人打过了招呼,自去收拾。不题。

崇尧请昱人到厅堂上坐,霍演端来火盆,徐清早泡了茶水来。崇尧与昱人一边向火吃茶,一边说些近来家事。昱人道:“刘晏做了江淮转运使,八哥可听说了?”崇尧道:“知道的。”昱人道:“刘晏向皇帝提出三大改革方针,便是来实行这些主张的。我认为着实与民有利。”崇尧道:“试言之。”昱人道:“第一项便是改进漕运,疏浚河道,在扬州要造大船。就连运粮的人都是经过选拔的将兵负责哩。”

崇尧欣喜道:“这样一来就免除了百姓一场旷日持久,艰巨的负担了。”张雁笑道:“真是好事。”霍演忙问:“快说还有什么好事?”昱人喝口茶说道:“改革盐政,取消了之前第五琦官运官卖的榷盐法。规定盐官统一收购亭户的食盐,卖给盐商,然后由盐商转运各地销售。”张雁道:“此举看似与民有利,可是如果官府加价,商人不是卖的更贵了。”崇尧道:“苦的还是百姓,朝廷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剥削百姓,这是换汤不换药。”霍演笑道:“哪里不好了。十二哥的盐铺卖平价盐,也算造福百姓哩。”昱人道:“八哥家来买盐,自然不会卖贵了。够本就行。”张雁心下不以为然,寻思:“十二弟吝啬的紧,哪里还有好心爱惜贫苦人。”

昱人道:“还有一个就是刘晏要常平物价。丰年时略高于市价征收籴粮食,欠收时略低的价格粜出,这便是常平法了。又设立十三个巡院,专门负责收粜粮食。苏州便有一个。”崇尧道:“听说你要在长洲军谋取职务,是怎么打算的?”昱人道:“我开了那么多买卖,没有个官身,怎么好办事。韦大人以我是打过大仗的,教我做都尉,教习兵士刀枪武艺,杀敌之术。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崇尧道:“这是好事。还有回纥,吐蕃打到了奉天,威胁长安,你可知道。”昱人道:“八哥,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莫去趟那浑水了。抛家弃子,你也忍心。”张雁笑道:“不是你妹妹那场泪,他早都跑去长安了。”昱人笑道:“八哥这么在意我妹子。难道他不听你的话?”张雁道:“听听,我还得让得他。”

其时,马留,乔在川两个来邀霍演去聊天。霍演笑嘻嘻告了别,挽着他两的手去了。张雁道:“十二弟这些舜王坪随来的兄弟,都跟你过得不错。”昱人道:“周昀忠诚谨慎,我教他专门照管门房。严鹊善于算数,我教他照料各铺面账务,都很尽责。苏禧窦博跟留哥很投缘,我就教他两陪留哥玩耍,安全多托靠他两。马留,乔在川武艺不错,做我的护院亲随。”张雁笑道:“十二弟是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做什么多得心应手,左右逢源。”昱人笑道:“八嫂取笑了。”张雁道:“盈盈有了身孕,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少在外面跑。多陪陪她。”昱人道:“有她娘照顾着哩。我还买回去几个粗使丫头伺候着,料然无虞。生下孩子,然后请个养娘伺候孩子罢。”

张雁见他说的恁麽手头宽裕,着实财大气粗,说道:“你八哥他空有些钱不会营运,你给支个招,可好。”昱人笑道:“也在苏州开粮铺,绸缎庄。相互好照应,不是很好。”崇尧摇头道:“我不会做生意。”昱人沉思一下,说道:“那便置买田地,做土财主,一样呼奴使婢,风光体面。”崇尧不悦,嘟囔道:“有几亩良田养的口活就好了,要恁多作甚?”昱人哈哈道:“不开窍。眼下富豪人家哪个不是巧取豪夺,尽量占有土地。当年太平公主教先皇李隆基没收田园,收取租息,几年都没收完。李澄广有产业,伊川地方水陆上等田,多为他所有,别业一个接着一个。他和吏部侍郎李彭年,都被讥为有地癖。还有富商郑凤炽,邸店园宅遍满海内。”崇尧道:“他们倚仗权势夺去百姓的田地,还诬赖百姓是浮惰习气,不肯种田。”

昱人道:“此一时彼一时耳。眼下官府只要的是钱粮,百姓多破产,恨不得典卖田地来还清官府的债务与借下的高利贷。有很多都背井离乡去逃荒躲债,还有卖了妻儿还债的。只要八哥肯干这个营生,将出钱来,那是救他们性命一般。”崇尧沉吟不决。昱人道:“便是郭大帅自置的田业也很是广大的。京城南自黄峰岭到河池关,之间百余里,都是子仪私田。”崇尧道:“那好,有劳十二弟代我置买田地。可莫要强抢。”昱人笑道:“包在兄弟身上。”张雁道:“十二弟,吃了午饭罢。”昱人道:“大娘子都发话了,我就吃了午饭。”崇尧又问些官府事情,昱人应答如流,好不熟络。

正说话时,香怡,张莺来唤道:“饭好了。”崇尧道:“十二弟,去吃饭。”苏禧,窦博,马留,乔在川等昱人随从另一张桌面上早吆五喝六,猜拳行令吃起酒来。席间,恪卿哄着留哥,给他夹菜。留哥叫道:“我要吃虾。”恪卿斥责道:“阿留,莫胡闹,下回教你吃。”张雁道:“十二弟,实在是照顾不周,不晓得留哥喜欢吃虾。”昱人道:“恪卿,莫管他,爱吃不吃。教他娘惯坏了。”留哥便跳下凳子去外面了,恪卿跟着赶了出去。崇尧道:“留哥,大名起好了么?”昱人道:“唤作在天。”张雁笑道:“白在天,富贵在天。好名字。”昱人举杯道:“十四弟,我们兄弟三个喝上几杯。”

霍演笑道:“八哥好长时间没有吃酒了。十二哥来了,可不是我们跟着沾光。”昱人笑道:“那我时常来看你,你就有酒吃了。八哥那么吝啬的紧,酒都不让吃。”张雁道:“是我的主意。我们初来乍到,苏州落脚,生活还没有着落,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哩。哪能便那么破费。”昱人笑道:“大娘子勤俭节约,真是会过日子。”张雁道:“未雨绸缪,免得到时候手头拮据,支应不来。”心想:“八哥把偌大的钱物都交给张雁掌管了,我妹子可有的受了。”香怡说:“是啊。我们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那成群结队逃荒要饭的多着呢。”崇尧道:“十二弟,这置买田地需要多少钱,说个数,待会好教你拿去置办。”昱人道:“愈多愈好,一万贯罢。”张雁倒吃一惊:“一万贯,你要我们把家底都拿去?”

昱人道:“我晓得八哥不止三万贯钱,莫一惊一乍罢。舜王坪八哥虽说把钱粮多分给了山上的士卒与百姓,可是也顾着还有香怡跟两孩子,自己留下来一万贯,又得了仆固三万贯,总计四万贯,还不算大夫人娘家人薛嵩送的彩礼钱在内呢。在整个苏州城,怕也没有几家及得上八哥家富有了。”张雁笑道:“我家的事你倒是很上心,算的这么清楚。”崇尧道:“先且买些够我们生活的便好,不须买那么多地。”昱人道:“八哥出多少钱?”崇尧道:“两千贯罢。”昱人道:“除了交的税,也购买几百亩地的了。”张雁便唤了霍演,徐清去抬出一个箱笼,交付昱人,说道:“十二弟,验收罢。”昱人开了箱笼,只见多是以一当十,还有以一当五十开元通宝钱的乾元重宝钱。清点过了,命教马留,乔在川搬上马车。

张雁道:“十二弟拿走这么多钱,也须写个执照来。”崇尧道:“自家兄弟作甚?”张雁斥责崇尧,说道:“你莫管罢。”崇尧见她嗔怒,不敢招揽,退在一边。昱人笑道:“还怕我赖了你家不成。你还是这么刻薄。也罢,我便写张收据。”张莺早捧来了笔墨纸砚。昱人把眼瞧那张莺,多日不见愈发出落得风姿翩翩。眉眼俊秀,身段风流,着实美艳可人,却怪她向着张雁,心道:“真是有甚么主子,有甚么跟随。”当下写了执照。张雁含笑收讫。张莺捧了笔墨砚台,送回去了。苏禧,窦博把留哥抱回来,说道:“小少爷还在赌气哩。”昱人笑道:“这小家伙像我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教坐进轿子里,恪卿抱了。昱人向崇尧,霍演挥手别过,打马径自去了。

且说昱人回府,周昀迎接着,说道:“十二爷,接回令妹来了。”昱人道:“回来了。”径自扶着恪卿下了轿子,留哥跑回家叫着:“姑姑回来了。”左右十数个护院仆役,多来问安。白母听的消息,在几个仆婢搀扶下出来,唤着:“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恪卿喜悦的说:“娘,您身子还好麽?”白母道:“好好,好着哩。你都有了身孕,只顾恋着崇尧,都不回家来看看娘。你家大娘子待你还好么?”恪卿笑道:“姐姐待我很好,娘就不须操心了。”盈盈亦是笑盈盈出来,说道:“妹妹回来了。”恪卿笑道:“嫂嫂,恭喜你又要做娘了。”盈盈道:“你也一样。嫂嫂也要恭喜你了。”单芊笑道:“同喜同喜。”严鹊便捧来一沓账簿,说道:“老爷,这是近几日的铺面出入账目,您瞧瞧。”昱人道:“送给马管家验收查对罢。”

严鹊径自去找马伯三。昱人一面教马留,乔在川两个把那箱笼抬去书房,一面与白母,恪卿进了后宅。来到白母卧房,恪卿与白母倾心说道着近来光景。白母听得乐悠悠的,说道:“恪卿,你也该懂事了。不要总耍小性子,那么矫情。崇尧为人诚实,你两花样翻新的耍性子,他也怪为难的。”恪卿道:“我晓得了。”昱人道:“这番回来,可莫要回去。要多住些日子,教他来接你才去。”恪卿道:“哥,你又想作甚。”昱人笑道:“为你好哩。这样显得八哥他在乎你不是,好杀杀张雁威风。”恪卿努着嘴说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当初你跟她在舜王坪那些不愉快,到如今还要不休,接着斗下去,是么?”

昱人道:“妹妹呀,你也瞧见了。我好意讨钱为他置买田园,她到要我写执照,分明是不信任我。我也不给她好颜色,还有那个张莺简直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一主一仆好盛气凌人。”恪卿也只作他抱怨发泄而已,一笑道:“懒得理你。”白母笑道:“我儿跟娘一屋睡,好说话。”恪卿欢喜道:“娘,好哩。”

当日无话,次日吃过早饭。昱人说:“哥有一事相求,望勿推脱。”恪卿道:“甚事,说来我听。”昱人道:“教你画一幅画。”白母挤眉弄眼笑道:“你这哥不着调,别理他。”昱人道:“这幅画也只有妹妹能画的惟妙惟肖了。”引了恪卿便走。来到书房,昱人便将所画的人物说了。恪卿瞠目结舌,半晌道:“画它作甚。”昱人道:“充门面呀。你想要是我家正堂上挂上一幅恁麽大人物的像,那该有多风光。地方上那些虾兵蟹将见了我还不顶礼膜拜,奉若神明,以后谁还敢来找麻烦?”做好做歉的央求,又是故意嗔恼。恪卿见他喜欢的那幅画紧,莞尔笑道:“那好,画给你还不成么。”

当下,昱人殷勤的沏了好茶,研好了墨,拿羊毫笔递给她。恪卿笑道:“画不好,莫怪我。”昱人道:“画不好重来。”仔仔细细的叙述了当日薛嵩门前的画面,人物衣饰,形容举止,脸上神情,站的位置。恪卿乃是个能描善画的才女,凝神思索一会,提笔画了起来,心无旁骛的绘着昱人所描述的情景。想一会画一画,良久画好了。昱人走近一看,欢喜的手舞足蹈起来,连声叫:“妙哉,妙哉。”

但见那副画上面,大门敞开,匾额上“薛府”两字甚是醒目。左边薛嵩与穿鲜红喜服的红线并肩站立台阶下,旁边光弼一脸的焦急。右上角台阶上仆固怀恩凝神在想着心事,在他身后露出朝恩阴险的脸庞来。他们的正面崇尧与张雁在跟薛嵩告别,昱人在崇尧一侧,右下角还有几个帮手拿刀仗剑,正是马留,乔在川等人。用笔墨色明润,神情形象,精密不苟,准确而生动,人物栩栩如生。整一幅画面明显是薛嵩,光弼为崇尧送别,怀恩有沉吟之色,朝恩挟恨,丑恶嘴脸跃然纸上。崇尧,张雁泰然自若与薛嵩依依惜别。昱人一副随时动手的样子,刻画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昱人连声赞好,叫道:“妹妹铁划银钩,力透纸背,果然是丹青妙手耳。”

恪卿笑道:“若是不满意,妹妹再改一改。”昱人道:“不须改了。只是上面该有一个名目,劳烦妹妹写上去。”恪卿笑道:“莫要吹的大了,含蓄些罢。”昱人道:“那便唤作夏日送别图罢。”恪卿笑笑,将这几个字题在了右上角。昱人道:“不成,还得有个落款。妹妹索性把名字写上去罢,省的人家问我是谁画的。”恪卿忙说:“使不得。题上哥的名字罢。”昱人道:“岂有是理。画是妹妹画的,哪有哥去打脱冒的理。”便央求起来。恪卿只得在左下角,题上了自己的名字,并题上广德元年,月日字样。

其时,周昀来报:“十二爷,刺史韦大人来了。”昱人说:“请他客堂上吃茶,随后就来。”便吩咐恪卿晾好了,且先卷起,来日教人装裱过了,再挂出去。叮嘱罢,匆匆来到客堂。周昀早已教人捧来火盆。韦元甫正在向火,见昱人来了,笑道:“昱人兄,来日就可到兵马司报名上任。”昱人道:“多劳大人提携,不知如何补报才是。”随即命马管家账房里取一千贯钱送去韦家府邸。元甫慌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教我私受贿赂麽?”昱人笑道:“我们是通家往来,兄弟之间的礼尚往来,谁说是贿赂了。大人为民生殚精竭智,呕心沥血,百姓便是大人们的子女,子女理当孝敬父母官,难道不是。”

元甫笑道:“啊呀,我们也是很难哩。又要做出政绩,又要为着百姓谋划,还是有那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甚至对抗官府,相聚为盗贼,打家劫舍。”昱人道:“我正是要为大人分忧,任职长洲军,好教练将士为国建功立业。”元甫道:“昱人兄才高八斗,必然会带好长洲军。啊呀,苏州以东的歙县方清,还有那个不安分的陈庄也举兵造反。官兵镇压,屡屡损兵折将,奈何他蒙蔽了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为他通风报信,数番逃脱法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方能剿灭呀。”昱人听到这里,一拍胸脯,说道:“待我训练好了长洲军,便带兵去会会他。量他是铜头铁额,也被我一举荡平,踏为齑粉。”元甫道:“果能灭了此寇,我必当保荐昱人兄,加官进爵,光耀门楣。”昱人道:“卑职仰仗大人处还多哩。剿寇是我分内的事,不必大人劳损精神。”

元甫道:“我早晓得你跟崇尧沙场上杀敌,多有战功。可是奸佞当道,恶语中伤,以至将你们数载功劳都付之流水。以后昱人兄前程远大,会有一番作为的。”昱人道:“我还有一事相求。”元甫道:“有甚话便说。”昱人道:“我八哥要我给他买地哩。”元甫笑道:“此小事耳。本官手上正好有一片庄园出手,乃是程元振的别业。他这一倒台,官府每要出手,只是没人敢买。要价不多,中意的话,就领去。”昱人思索道:“程元振掌权时何等的威风赫赫,这一死,树倒猢狲散,别业也荒废了。便有余党,也是天高皇帝远,量他也管不到这里。”遂问多少亩地,要价多少。

元甫道:“只要一千贯钱,那块地倒有五百多亩。宅子可是雕梁画栋,辉煌的很,亭台楼阁,水榭池沼,简直是人间仙境。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昱人道:“那好,一言成交。我去与大人看了田地房舍,果然好景观,便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钱。”元甫笑道:“昱人兄真是爽快。实不相瞒,我还指望着拿这笔钱去安抚流民,兴办州学呢。”昱人道:“今日时候不早,那就改日与大人去看那庄园。”元甫道:“一言为定。”一笑作别。昱人教周昀送元甫出门上轿去了。

话说张雁唠叨:“你那十二弟忒不正经,狮子大开口要拿我一万贯钱去置买庄园,实在不晓得他在打甚主意。”崇尧道:“他是一句戏言,何必当真。”张雁道:“那是我小人之心了。”崇尧气道:“无理取闹。”倒头钻入被窝睡了。张雁气咻咻的怄了一肚子气,闷坐半晌,忽尔想起张莺,叫道:“呀,这丫头怕是还等着呢?”急急出屋来。

张莺在雪地里练了许久,等不到张雁,嘀咕道:“莫不是教姐夫牵绊住,不来了。”张雁耳力极佳,听得她嘀咕,笑道:“莺儿,背后说你姐姐坏话呢?”张莺忙说:“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张雁道:“姐姐有了身孕,是不能常来指点你了。姐姐该教你的,这些年也教的差不多了,只看你琢磨的悟性跟刻苦练习了。”张莺笑道:“是是,我哪里能总是打搅姐姐歇息。”张雁道:“那套山殛掌法,你练的如何了。”张莺道:“练得是熟了。姐姐说的对,我想还是欠缺火候罢。”张雁道:“是了,这套掌法原本是男子练的,你女儿身还是莫练了,只学好剑术便成了。”张莺如遇大赦,欢悦地笑道:“我早就不想学这掌法了,姐姐发话了,可知好哩。”

张雁指点了一会,说道:“自个琢磨着练罢,别太晚了。姐姐去歇息了。”张莺笑道:“姐姐去罢,莫教姐夫久等。”张雁佯嗔,责了一声:“贫嘴。”含笑而去。张莺且练剑,且说:“还说我自己琢磨,你都快荒废了武艺哩。”练到深更,张莺打个哈欠,提了剑就要回房去睡。却听得雪地里有沙沙之声,斥叫一声:“谁在那里?”持了剑望那边走去。倏忽,徐清奔了出来,扑地倒身,抱住张莺腿,苦告道:“小姨娘,求你教教我剑法罢。”张莺惊心甫定,低头问道:“是你在偷窥我练剑?”徐清含泪道:“我听八叔跟十四叔说我爹剑法一流,很厉害的。我寄人篱下,学不好本事,岂不是辱没先人。小姨娘怜悯我,教我好么?”张莺听得难过,说道:“且起来,容我禀告姐姐。方能教你。”徐清欢喜不胜地说道:“多谢小姨娘。”千欢万喜,再三拜谢,欢喜的回屋去睡了。

当晚无话,次日一早,张莺悄悄向张雁说了。张雁道:“三哥英雄一世,我们不能教他后人受人轻贱。难得徐清有这等上进心,那你就教他罢。”张莺忙说:“我哪能教的了他?”张雁道:“难不成教我挺着肚子去教他?”张莺娇脸羞红了,忸怩地说道:“他一个大后生,我教他,羞人答答的,怎么好?”张雁好笑:“这丫头也情窦初开,晓得男女勾当了?”当下作色道:“怕甚,你做他的师傅,他奉承你还来不及,怎会乱来。”张莺唯唯道:“好罢。可是我教不好他,姐姐莫怪。”张雁笑道:“去罢,用心便是。”张莺便来找徐清,将上项事说了。徐清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小姨娘。”继而又一本正经的拜她做师傅,呼道:“小姨娘师傅,弟子徐清这厢有礼了。”张莺娇笑道:“油嘴滑舌,净学你十四叔。往后少在我这嬉皮笑脸,没个规矩。”徐清见她嗔恼,慌忙说:“好好,我是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了。”

是晚,夜深人静之后。张莺提剑出来,却不见徐清,想他是睡了懒觉。气咻咻的径自去悄悄地约出徐清,呵斥道:“以后莫要误了,耽搁了我可不唤你。”想要使他记住,疾言厉色地教他伸出手来,用剑鞘狠狠打了他十下。徐清一只手掌被打得红肿,忍着疼,跟着她学剑。张莺悉心教徐清学武,一时呵斥他两句,一时打他臂膊,一本正经的教他,甚是用心。崇尧日间觉察徐清懒洋洋的,有些怠惰,密地向张雁说起。张雁笑道:“孩子家怠惰,很正常啊。”崇尧道:“我是怕他养成陋习。”

张雁道:“我告诉你罢。我教莺儿每晚夜静以后,教他学武哩。”崇尧如梦初醒,笑道:“难怪近来挑水颠三倒四,劈柴照样打不起精神来。娘子肯善待三哥儿子,我着实高兴。”张雁道:“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都希望他们成材呀。徐清早过了读书年纪,在这年月只好学武防身,才是正道了。”崇尧喜悦道:“娘子所见极是。目今大唐山河破碎,各镇割据,称雄一方,武艺高强的人必有出路。舞文弄墨也是过去盛世的景象了。”感叹了一回。张雁道:“恪卿妹妹只怕是跟相公所想不一样罢。”崇尧道:“杨舜王方这两孩子,也是该学些读书了。”张雁气忿道:“你向着她哩。”

崇尧道:“我是想教杨舜王方白日学文,晚上学武,可好。恪卿教他们读书,我再放心不过了。”张雁道:“你早有打算,是我多虑了。”崇尧道:“恪卿怎的还不回来?”张雁道:“等你去接她呢。”崇尧道:“我明日去接她,备些礼品给我娘。张雁道:“我也要去。”崇尧道:“你去作甚?”张雁道:“你那十二弟把我那么多钱拿去,买田地也该有个眉目了。我去问问他。”崇尧道:“这些小事,我去问他好了。你挺个肚子上门去讨债似的,不好看相。”张雁笑道:“亏你还有心,别忘了那田地的事。”崇尧笑道:“忘不了。”张雁指着他的鼻子,笑道:“就怕你见了美若天仙的小娘子就忘了我家生计大事。”崇尧实在哭笑不得,只好唯唯应允。

却说昱人随元甫去看了那庄园,宅院深邃,亭台楼阁,轩榭湖泊,果然好个景致。又有五百多亩熟田,水利便捷。看罢连声赞好,当下接了房契地契,付了一千贯钱,写了文书执照。邀元甫吃了酒,乐陶陶的回府,却又思量:“恁麽便宜到手,我也该有一份跑腿钱在内。”琢磨扣下文书执照,只把房契地契与崇尧了帐,转念一想:“如此,不当人子。把那一千贯还他,显得我也会办事。”把这话向盈盈说了。盈盈又向恪卿说了,恪卿好不欢喜:“姐姐晓得了,必然高兴。”

是日,昱人将那一千贯钱搬将出来交付恪卿时节,严鹊来说:“那班天杀的饿夫流民把几个绸缎庄都撞破了,抢了东西就走。”昱人一急,叫道:“这还了得。那还不快把东西抢回来?还有几家官宦可是大主顾,订了上千匹缎料呢。”严鹊叫苦道:“哪还能追回,都跑散了。”昱人道:“赶紧再去进一批货回来,不能失了信誉。”严鹊哭丧着脸道:“账房那些钱东凑西凑也不够啊。何况前些时日运来的瓷器,价钱还没有付清。人家都等了好几天了。”恪卿道:“哥,若不且先拿这钱去抵债进货。我家暂时没有用钱处,拿回去也是压在箱里。”昱人甚喜,叫道:“妹妹肯救哥哥燃眉之急,万千之喜。”遂教严鹊搬了钱箱去支应。

严鹊前脚出门,崇尧后脚就到了。昱人笑道:“土财主来也。”径自与恪卿,马伯三等相迎。崇尧道:“十二弟,别来无恙。”昱人道:“托八哥洪福,好着哩。”恪卿也见了礼。崇尧道:“娘子,一向可好。”恪卿笑道:“我住在娘家,有甚不快活,直你恁麽挂念?”昱人道:“快请书房用茶。中午,八哥可得吃了饭走。”霍演笑呵呵的说:“又能打牙祭了。”昱人笑道:“就晓得吃喝,放开肚子吃酒,今日就住我家罢。”霍演道:“十二哥疼我,那就盛情难却了。”一头教人把礼物抬到白母厢房去。

崇尧来到书房,马留,乔在川早已把火盆端来。崇尧拉过恪卿来,一起坐着向火,问道:“近来,身子舒服么?”恪卿瞥一眼马留等人,含羞笑道:“吃东西,是有些想呕吐。”崇尧道:“忍耐着拣适口的总得吃些,莫饿坏了身子。”恪卿道:“谢谢相公关心。”昱人进屋来,见他两手牵着手唧唧哝哝说话,好不亲热,干咳两声道:“八哥,地买到了,还有房舍。房契地契多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罢。”崇尧道:“十二弟干事恁麽利落。”一手接过房契地契看了,说道:“好啊。咦,文书契约呢?”昱人拿将出来,崇尧接过看了,说道:“还有韦大人的担保人。”仔细一看,见是用一千贯钱买的,便有些沉吟。昱人道:“另外一千贯钱,兄弟有些急用,挪用去了,来日还给八哥罢。”

恪卿道:“是啊。回去我跟姐姐说,量她不会为难相公。”崇尧道:“十二弟养的人口多,花项大,又有那么多的门店需要钱周转。那钱就当是八哥给兄弟的了,不须偿还了。”昱人欢喜道:“还是八哥出手阔绰。”恪卿道:“姐姐一向把钱看的紧要,若是不依相公,可怎处?”崇尧道:“她会体谅我的。当初我娶娘子,张雁也没给白家多少彩礼,也权当做是补偿的彩礼钱了。”昱人连声夸赞崇尧。恪卿兀自有些忧愁。当日,崇尧,昱人,霍演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兴尽而散。崇尧带着微微醉意扶着恪卿上了车轿,望家而回。

比及来到门首,张雁,张莺,香怡,徐清等多来相迎,扶着恪卿下了车轿。张雁,张莺闻着崇尧酒气,将他架了回去。恪卿愁苦崇尧怎么去向张雁解释,已是被一干人簇拥着回了卧房,七长八短的问这问那。恪卿心不在焉的敷衍着。香怡想她是车马劳顿所致,笑道:“小娘子先歇着,待会我把饭送屋里来。”拉着孩子们出去了。

张雁见崇尧一股酒气,双眼惺忪,望见他怀里露出一角字纸来,径自取来看了,当看到文书上面那一千贯钱字样的时候,沉吟道:“为甚只作价一千贯,另一千贯钱呢?”教张莺去车上看。张莺回覆说:“空落落的没有别物。”张雁便有些放怀不下,寻思:“敢是吃醉酒,路上丢了。”又想那可是一千贯钱,何等重要,决计不会遗失了,只是摇头疑惑,命张莺去端汤水来给崇尧醒酒。张雁扶他咕噜的喝了一顿,崇尧略微苏醒道:“娘子,回家了。”张雁气道:“当我是谁?”崇尧睁开眼来,说道:“娘子。”张雁摇晃着那一沓契约,问道:“那一千贯钱呢,为甚不翼而飞了?”崇尧道:“我给了十二弟了。”

张雁勃然变色道:“他那么有钱,还要你的钱哩。亲兄弟还明算账哩,倒也舍得,当我开的是钱庄麽?”崇尧情知理屈,嘟囔道:“不就是一千贯钱么,也值恁的动火?当初你给白家的彩礼本就少,权当是补偿罢。”张雁道:“我为你精打细算,倒怪我抠门。也罢,明日起,我不管你这闲帐。账房钥匙给你,随你怎么花。”便把那钥匙丢给崇尧。崇尧好不气恼,见她气忿忿的,到心肠软了下来,便扯谎温言道:“好了,娘子,明日我向他要回来可好?”

张雁听言,转悲为喜,笑着说:“呦,这才几天功夫,到学会扯谎了。既然话已出口,哪有收回来的理。妾身是怪你也不先跟我商量,在他家就自个做了主。久而久之,惯的他坏了,他家还不欺上门来。”崇尧道:“哪里会。十二弟与我既出同门,又是生死兄弟,此生不会负我。”张雁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哩。莫要托大了。”崇尧道:“以后我凡事跟你商量,然后行之,可好?”张雁笑道:“晓得就好了。”恪卿听得他们聒噪厮吵,好是难过,思量道:“都是哥哥不好,害的相公教姐姐责骂。”后来听的声音寂静,灯也熄灭了,方才放宽心,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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