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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订婚信物

来日,张雁打个早起,约了张莺与崇尧去看那宅院,庄院。依着房契地契上的地方,乘车来到苏州城东二十里的那处庄园。只见那大门巍峨耸立,墙高丈余,在门外望内看,鳞次栉比的屋舍颇是深邃,假山怪石,亭台轩榭,气象非比寻常。张莺注目,看的啧啧称奇。崇尧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巍峨雄壮得府邸,想道:“甚人住的府邸,恁麽富贵。这家怎的就没落了,一千贯钱就买到了手。”张雁好生疑惑,见崇尧要进去,唤道:“相公,进不得,其中大有蹊跷。”崇尧道:“房契和契约多在我们手里,便是我们的。进去则个。”

张雁道:“这宅子主人非富即贵,不是等闲之人。便是薛嵩府邸也没有这么豪气。待我问问,便知端的。”只见一个老汉挑柴经过,打个问讯道:“老伯,借问此间主人哪里去了?”老汉答道:“呀,这是京城大宦官程元振那年教人修盖的别墅。这不他死了,里面那些为他跑腿的都散了,扔下个宅子,荒废了。可惜了。地方官多想奉承他,不遗余力勒索百姓钱财,又强征百姓做杂役盖这别墅,弄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啊。”张雁听得心惊肉跳的,拉了崇尧便走。崇尧道:“花了钱,难道不要了。”

张雁道:“你敢住进去么?百姓还不唾沫把你淹死?一旦京城哪个宦官想起这套宅子,见我们买了,还不往死里整我们。”崇尧闻言,甚是惊骇。张雁道:“今时不比往日,我们还乡为农,求的就是个安闲。莫惹是非罢。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住在里头不踏实。这么好的宅子,我们没福消受。”崇尧道:“那这宅子怎处?”张雁冷笑道:“你那十二弟忒不精细,买这个烫手的山芋送你,实在不晓得他是为你好还是要害你。事到如今说不得了,这地契房契,文书执照原原本本退回去,教你那十二弟折价典卖了罢。”崇尧道:“那不亏了?”张雁道:“甚时候了,倒还惦记亏与不亏。”当下回去,崇尧拿了那契约送到昱人家里,说道:“那处庄园,张雁不要。十二弟还是当官退了罢。情愿折价出手。”

昱人惊异道:“八哥,即便是地方上给程元振置办的产业。人都不晓得死哪里去了,还怕甚的。”见他奉了张雁的命令来的,只得收下,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害八哥破财。来日便有结果。”崇尧径直转回,向张雁说了。张雁松了口气,气恼的说道:“你那十二弟忒不济事。”崇尧闻言,只好缄默。恪卿听了此事,竟自来求张雁宽宥。张雁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道:“是你哥哥一时贪图那宅院宏伟,不合就买了。也是一片好心,怪他不得。妹妹不要多心,姐姐不放心上。花钱免灾,事之常情耳。”恪卿听了,好不感动。

待到来日,昱人登门,说道:“我把那契约退给了韦大人,可是韦大人说钱都用去了,急切拿不出来。替你变卖,要卖只卖的五百贯,还是东凑西借的哩。”崇尧拿了钱交给张雁。昱人道:“八哥破了财,兄弟一定给八哥觅块好地。”张雁道:“不劳十二弟费心了。”崇尧教昱人吃了午饭去。昱人有些羞惭,着实觉得老大没趣,挥手别过,径自去了。

未数日,崇尧买了一百多亩水田,待到春忙季节,雇了几家佃户,佃农耕种。多教霍演经管照料。逐日乞丐饿夫上门来讨饭讨衣服,张雁,张莺,香怡织成的布匹,衣料都把去送给了逃荒的贫苦人,三钱两钱的也要花出去。崇尧亦是愁眉不展,感叹世道艰难,战后流民如水,饿殍遍野,光景萧条,俨然没有欣欣气象。

张雁见杨舜王方乖巧懂事,想起一事,给他两钱。两个踌躇不接,把眼望着香怡。香怡道:“我们吃喝都在大娘子家里,孩子们要钱作甚?”张雁道:“过年那会,我跟相公初来苏州,在白家过了年。现在生活有了着落,消停下来,就想起这事来。按理逢着大年初一是要给孩子们压岁钱哩。”香怡自感为难,两孩子就是不要。张雁佯怒道:“不要便是嫌少。”香怡道:“大娘子美意,你们就拿着罢。”两个方才接了,谢过了张雁。张雁道:“徐清,你也有份。”徐清欢喜道:“谢谢大娘。”接过收了。张雁道:“莺儿。”张莺笑道:“姐姐,我就不用给了罢。”

张雁笑道:“不用不用。待你出嫁的时候,姐姐要给你丰厚的嫁妆。”张莺嗔笑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伴着姐姐一辈子。”张雁笑道:“只怕你巴不得姐姐早些给你寻个如意郎君呢?”张莺闻言,羞赧的双颊都红了,叫了一声:“我不理你了。”飘身跑了出去。崇尧正要进屋,听见此话,见张莺跑了出去,不觉失笑道:“娘子,取笑孩子作甚。”

张莺奔回屋里,眼泪如晶莹的珠子一颗颗掉了下来,呜咽地说:“我不嫁人,为什么姐姐一定要把我嫁出去?”哭的甚是难过。霍演笑呵呵地说:“莺儿妹妹,哭甚哩。”张莺没好气的说:“谁教你来,出去。”霍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皆然耳。你不懂的,你姐姐是为你好哩。”张莺不则一言,只是啜泣。霍演拉张凳子,笑着挨着她坐下,伸手便给她抹泪。张莺一把推开,起身道:“别碰我,当心告诉我姐姐。”霍演一惊,退开一边,说道:“我好意,你倒怪我。好好,来日呀,我向八哥说起,教他把你嫁给我。瞧我碰你碰不得。”张莺吓的目瞪口呆,半晌道:“你敢。”

霍演笑道:“哥哥我喜欢你,你难道就无动于衷?”张莺气道:“你跟白十二一个德行,我死都不嫁你。”霍演气道:“我怎么不好了我?我是八哥的义兄弟,你是八嫂的干妹妹,郎才女貌,正好般配哩。”张莺气咻咻道:“我就看不惯你身上那油腔滑调,流氓习气。”霍演闻言,愤然而去。张莺想道:“姐夫喜欢霍演,姐姐也多相信他。如果他果真向姐夫说了,姐夫一定应允。我可怎么办?”不觉泪水早又流了下来。其时,徐清奔来唤道:“小姨娘,吃饭哩。”见她哭泣,看的竟自呆了。张莺道声:“你先去,我随后就来。”徐清小心地问:“谁欺负小姨娘了?”张莺道:“不干你事,你走。”徐清退出屋子,不晓得她为甚伤心,好生割舍不下,逡巡良久,待她止了哭,方才离开。

霍演见他回来,问道:“她人呢?”徐清道:“她说待会就来。”张雁道:“莺儿磨磨蹭蹭的,今儿是怎么了?”徐清想要说张莺躲在房里哭,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少时,张莺过来,坐下吃饭。霍演将眼望她,眼眶还是红红的,吓的不敢则声。张雁觉得蹊跷,只想饭后问她。一璧厢饭罢,张雁唤过张莺,回屋坐了,问道:“莺儿,哭甚?”张莺矜持,不敢说霍演调戏,只是眼泪纷纷跪下在张雁跟前,将不想嫁人的话说了。张雁见她哭得悲切,不觉垂泪道:“你我姐妹相依为命多年,姐姐也舍不得你。只是你已长大,姐姐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幸福。”张莺再三苦求,张雁方始说:“那么姐姐再不提起,将来你有了意中人,跟姐姐说一声。姐姐无有不允。”张莺破涕为笑道:“谢谢姐姐。”张雁扶起她来,亦是转悲为喜道:“好莺儿。别哭鼻子了,教人笑话。”

午后,崇尧去串门。才出的大门,听得左边树后,杨舜,王方两个窃窃私语说话。杨舜道:“妹妹,我们哪里比的小姨娘跟徐哥哥。这话还是莫说罢。”崇尧听这话,似乎他们有甚主意,却不敢开口似的,遂侧耳倾听,看他说甚。只听王方哭着说:“我想我爹娘。你娘说我的爹娘都是死在唐兵手上,我想给他们报仇。”杨舜泣道:“妹妹别哭了。我们不是大娘的骨肉,他们哪里肯教我们学武,为爹娘报仇。我也是亲眼看到舅舅也死在唐兵手上哩。”王方抹了泪,道:“杨哥哥,你去求求你娘,向大娘说说,教我们学武可好。”杨舜不歇的叹气,说道:“我娘说别给八伯父添乱,教我们好好做人,长大了孝敬他们,不要想着报仇了。”王方道:“爹娘大仇,不共戴天。学不了武艺,我报仇无望了。”说罢,哭了起来。

崇尧听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道:“这两孩子小小年纪,恁麽有志气。”径自走到他们跟前,唤道:“小十一郎,王方。”杨舜,王方见了,赶紧抹泪,恭敬地说:“八伯父。”崇尧蹲下身来,抱住他两,说道:“孩子不要报仇,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你们若想学武,伯父教你们,倾囊相授,长大后为黎民造福。”杨舜,王方异常感动,呜咽的哭道:“伯父。”崇尧泣道:“以后唤我干爹罢。”领着他两回到家中。香怡见他领着他们回来,好是诧异。崇尧将上项事说了一遍。香怡惊骇道:“八哥,孩子不懂事,莫管他。是他们缠着问我爹娘的事,我就说了,怪我。”崇尧道:“教孩子知道爹娘的过去,是好事。往后我教他们学武,长大后铲奸除恶,伸张正义,做个有用之才。”香怡泣谢不已。闲暇时,崇尧倾心教导杨舜,王方武艺,思量:“他们从幼学武,又肯吃苦,必然会有番成就。”崇尧,香怡精心照顾张雁,恪卿,着实体贴的无微不至。

忽一日,一顶轿子抬到门首。恪卿望见,欢喜道:“嫂嫂来了。”昱人扶着盈盈下了轿子,搀扶着来到天井里。恪卿笑道:“都快要生了,还跑来做甚。”盈盈喜悦地说:“你不也一样。崇尧哥哥疼你,不教你来走动。我就缠着相公带我来看你们了。”恪卿一头招呼昱人与盈盈进屋说话。香怡早热忱的去泡茶。崇尧听得昱人带着盈盈来了,径自与张雁过来看望。一璧厢盈盈见了张雁,好是欢愉,说道:“姐姐,快坐。”张雁挨着盈盈坐下了,笑道:“我们姐妹有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还好罢。”

盈盈道:“好着哩。相公很疼我,给没出生的孩子雇了养娘,又教几个稳婆伺候,哪有甚不如意处呢。”崇尧道:“我是也须请几个稳婆,养娘来了。”张雁嗔笑道:“亏你这会才想起来。”盈盈笑道:“崇尧哥哥诚实,姐姐多谅解他罢。”张雁笑道:“我都给他要生儿子了,我还能怎的。”盈盈道:“姐姐就这么有把握会生男婴?”张雁道:“一定是哩。”盈盈笑道:“妹妹倒是有个主意,姐姐跟崇尧哥哥都在。就勿怪妹妹唐突了。”张雁道:“你说。”盈盈道:“我跟相公商量过了,想跟姐姐结成亲家,来个亲上加亲。”张雁脱口道:“指腹为婚?”昱人笑道:“是这个意思。不晓得大娘子肯否?”恪卿喜悦地说:“这是好事呀。姐姐,快答应了罢。”张雁道:“相公,你认为呢?”

崇尧道:“你做主罢。”只盼着她能应允。张雁晓得他们是有备而来,抬眼见昱人跟盈盈甚是诚恳,恪卿也在一旁期盼着。心下也想两家自此结成儿女亲家,真正成一家人,遂欢喜说道:“好。倘若都生的是男婴,或女婴,那他们便是兄弟姐妹。”盈盈便笑道:“我生的是男婴,姐姐生的是女婴。那我家儿子就要娶你家闺女了。姐姐莫舍不得啊。”张雁笑道:“君子一诺千金,哪有变卦的理。到时候,我若生的是男婴,十二弟可莫要反悔。”昱人笑道:“不会,不会。”崇尧道:“他们长大后便是夫妻,那时候不论我们家事如何,都需给他们毕姻。”昱人道:“这是自然了。”

崇尧好是高兴,说道;“十二弟,我们今日为儿女定下亲事,值得庆贺。吃酒务必要尽兴。”张雁喜悦地说:“我珍藏着好几坛上好的佳酿,管饱你们。”是日,一家人有说有笑,用了午饭。崇尧,昱人吃酒,把酒言欢,推心置腹,吃的酩酊大醉。盈盈催促几番,方才作罢。马留扶着昱人钻进马车。盈盈乘了轿子与崇尧等人挥手而别,径自去了。

张雁见崇尧大醉,要去找恪卿,便索性教抬到了恪卿卧房。恪卿给他喂醒酒汤,扶他上床睡了,目注着他酣然入眠,垂头瞧着隆起的小腹,说不出的喜悦,想起当年失身于贼,做了萱妃,那时只想此生没有好报了,尚未料到还会有今朝这么美好的生活。不觉眸子里泪珠闪闪,望着熟睡的崇尧,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爱意与感激。

晃眼秋去冬来,张雁在十月初十生日那天分娩,生下一个男婴。崇尧如获至宝一般,整天笑呵呵的围着张雁与孩子转。养娘抱着孩子,逗着孩子笑吟吟的。一日,张雁问道:“相公,孩子像谁?”养娘道:“浓眉大眼,像吕相公哩。”崇尧细看,欢喜道:“还真是像我多些。他跟娘子一个生日,长大了一定孝顺。”张雁欠身坐起,含笑道:“相公,给孩子取个名字罢。”崇尧凝神思索良久,说道:“古人有言,择其善而行之。我想取名唤作择善,娘子意下如何?”张雁笑道:“是听妹妹说这话来着罢。”崇尧道:“我是听恪卿教杨舜,王方的时候,这么说的。”张雁笑道:“择善,便依相公唤择善罢。”

未数日,霍演匆匆骑马奔回,连声叫道:“生了,生了。”恪卿从屋里跑出来,惊喜的问:“嫂嫂生了,是男婴还是女婴?”霍演欢喜的说:“是女婴。”恪卿开心的手舞足蹈,叫道:“吕家跟白家要做儿女亲家了。”崇尧亦是欢喜。恪卿倏地脸色苍白,捂着小腹,惨痛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只叫:“疼,疼。”崇尧慌忙抱起她,跑回屋里,连声道:“快叫稳婆来。”香怡,张莺与那个养娘多见识过生育的了,赶紧烧水的烧水,张罗东西的张罗。崇尧恍疑是在做梦,自语道:“恪卿也要生了?”听的屋里疼痛的尖叫,着急的团团转。一璧厢霍演脚不点地的拽着稳婆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那稳婆失张失智的跑入屋里。霍演道:“这么巧。十二嫂生了,八嫂也要生,都赶在一天了。”

不多时,只听得屋里婴儿哇哇的哭声传来,崇尧方始长长喘了口气,以手加额,谢天谢地不已,悲喜交集,抹了一丝眼泪。稳婆擦着汗出来,欢喜道:“恭喜吕爷,又喜得贵子。”崇尧再三道谢过了。张莺与了稳婆腿脚钱,送她走了。崇尧进屋来,见恪卿香汗淋漓,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心下好不怜惜,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温言道:“娘子,辛苦你了。”恪卿摇头含笑道:“去看看我们的孩子。”崇尧激动地说道:“你身子虚弱,忍受煎熬给我生子。我谢谢娘子。”恪卿喜极,眸子里噙着泪花,道:“妾身应该的。”崇尧道:“好好歇息。”那个养娘抱来孩子,崇尧看了一眼,甚是可爱,嘱咐道:“伺候好我娘子。”养娘唯唯道:“一定尽心。”

其实,张莺呼唤道:“姐夫,姐姐叫你哩。”恪卿道:“相公,去罢。”崇尧给她盖好被子,起身出来。张雁见崇尧进屋,欢喜道:“恭喜相公又得一子。”崇尧道:“上天眷顾,赐我两个好妻子。”张雁道:“妹妹她还好罢?”崇尧道:“好。你也要保重身体,凡事教莺儿去做,别操劳家事了。”张雁道:“嗯。今年收成怎样?”崇尧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张莺进屋来,接口道:“那租出去的地,佃户的佃租交上来,还了佃农工钱,还有余头哩。够我家吃用的了。。”张雁道:“也要防着来年歉收,要多建几所粮仓储存粮谷。”崇尧道:“这些小事便不用你操心了。莺儿跟十四弟两个斟酌着做就是了。”

张雁道:“家里添丁进口,苛捐杂税甚多,只怕入不敷出,勿要乱花钱。”崇尧道:“这孩子过满月总得办罢。”张雁摇头道:“按说办个满月喜宴,是应该的。可是妾身怕你一高兴,散漫破费起来,那时谁管得了你?”崇尧道:“你说个数,我依着数目,不多花便是。”张雁笑道:“又哄我。”张莺笑道:“姐姐,定了数罢。我把着钱,不教姐夫乱花便是。”张雁道:“便以三贯钱为限罢。”

不觉已到满月,崇尧免不了请里中父老来吃喜酒。张雁,恪卿一人怀里抱一个孩子,好是欢愉。里中父老多来看那两孩子,都说:“择善生的像极了崇尧。”又说:“二夫人生的像他娘舅,眉清目秀,长大后必然一表人才。”张雁便嘀咕道:“我儿子似乎不如妹妹的好看,像了他爹可不又是个榆木疙瘩。相公不要听了风言风语,喜欢吕正罢。”便有些不悦。恪卿听了邻里的话,心下好怕崇尧不喜欢这孩子,倒像他舅舅,有些愁苦:“相公莫不是只喜欢择善长得像他。”邻里问恪卿,孩子取了甚名字。恪卿答:“吕正。”

张雁,恪卿各取心思,偷偷将眼望着崇尧。崇尧甚是不在意旁人的话语,欢颜笑语接待者来客。张雁,恪卿寻思:“忒多想了,同是相公骨肉,相公哪里会分甚亲疏。”两个把眼收回,望向对方,四目相交,微微一笑,又自低头哄着孩子。张莺聪颖,多看在眼里,便悄声跟张雁,说道:“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哩。”张雁笑道:“莺儿真聪明。”张莺道:“我去给姐姐接礼钱。”拿了簿子,笔墨砚台去收记礼钱物品。

少时,昱人带了一干干仆,簇拥着,白母,盈盈的轿子来了。留哥跑到恪卿身边,喜悦的叫着:“我有两个弟弟了。姑姑,教我看看我弟弟。”恪卿笑道:“别闹。”径自与崇尧等人去迎接白母及昱人夫妇。崇尧道:“十二弟,来日吃你千金的满月酒。”昱人笑道:“我晓得你要办满月酒宴,我便推后了日子。你一月之内得了两个公子,双喜临门,比我的紧要哩。”崇尧与恪卿拜见了白母,白母笑得合不拢口,从恪卿怀里抱过孩子,笑道:“瞧瞧我的外甥,生得多像他舅舅呀。”崇尧道:“像了十二弟可不是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昱人高兴地说道:“我要教我这外甥,学全我的文武艺,做个文武双全,仪表出众的美男子。”崇尧道:“你教好留哥就了不得了。我儿子我自己会教他。”

恪卿抱过盈盈的千金来,笑问:“唤什么名字?”盈盈答道:“小名留娘,大名叫做丽娘。”恪卿笑道:“白丽娘,长大后一定美丽无双。”盈盈笑道:“像了妹妹可不是倾国倾城,天姿国色。”恪卿道:“嫂嫂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哪里比嫂嫂好看了?”盈盈笑道:“妹妹还谦虚哩。”径自去教苏禧窦博捧来两个钿盒,一个钿盒里取出两个黄金锁,带着璀璨夺目的链子,又有六贯礼钱。

张莺一头写,一头说:“白家姐姐两个黄金锁项链,礼钱六千钱。”将东西装入钿盒都收讫。白母又来,取出一对缠臂金,说道:“两个外甥,每人一个。”张莺看那缠臂金多至十三环,沉甸甸的,笑道:“白老夫人把传家宝都拿来了。”白母笑道:“这是我娘家陪嫁的物件。老喽,带着它干甚,都给我外甥罢。”张莺记完了礼簿,把全部彩礼物件都装进一个大箱笼里边,教徐清过来帮忙,抬回张雁房里。徐清道:“小姨娘,有多少礼钱?”张莺道:“不该问的莫问。这是我姐姐,姐夫的。”一头将礼簿也放进去,落了锁,赶出徐清来,掩上了门。

张雁见霍演,香怡多围着恪卿,盈盈转,自个到教冷落在一边,甚是觉得不舒服,心想:“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做了正室。若教妹妹做大起来,又仗着白家势力,还不把这个家闹翻了天。”张莺过来笑道:“姐姐莫恼,你牢牢拴住姐夫的心,就够用了。”将箱笼钥匙塞给张雁。张雁接了钥匙,笑道:“越来越会安慰我了。”拉张凳子过来,坐下看他们一伙人说笑。

昱人见一旁张雁踽踽凉凉的冷坐着哄孩子,笑道:“大娘子,不开心么?”张雁笑道:“今日我儿过满月,有甚不开心处?”昱人转了话头,笑道:“没忘了我两家的旧约罢。”张雁道:“儿女亲家的事,那是儿女终身大事,岂敢儿戏。”昱人道:“今日呢,一来是庆贺八哥喜得贵子,二来便是要把这件大事定下来。”张雁笑道:“那敢情好啊。这不就是双喜临门么?”待到安席罢,昱人便说:“我家留娘,大名白丽娘。今日与八哥大公子择善定亲,希望在座的做个见证。”随即与张雁交换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众父老多说:“呀,今日吕员外是双喜临门哩。”

张雁道:“那也得有个定亲信物不是。”昱人笑道:“那自然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了。”张雁笑道:“什么宝物,那么珍视?”崇尧道:“我也须将出家里最值钱的宝物来做定亲信物。”张雁诧异,把孩子交给养娘,跟着崇尧回房,看他拿甚宝物。崇尧径自取出来旷夫刀。张雁一惊道:“你要把它送给白家?”崇尧道:“留娘将来是我的儿媳妇,旷夫刀终究是我家的。”张雁道:“我早已花钱买了一件贵重的白玉戒指,用不着你用这把刀去做定亲信物。他家一个千金将来拿了刀来认夫,多不吉利。”崇尧道:“十二弟是好汉,留娘将来必定是个将门虎女。你拿个戒指,倒显得我家不够诚意。”张雁注着那把刀,心知那是崇尧最珍爱的,见他这么坚决,着实感动。崇尧意味深长的说:“择善是我的长子,终身大事岂可看的轻了。”张雁道:“谢谢你,相公。”

崇尧与张雁出来,昱人笑呵呵的说:“八哥不会是要拿什么钱买来的稀罕物件做定亲信物罢?我为表诚意,可是把我那怨女剑拿来做信物了。”崇尧道:“儿女终身大事,岂能等闲视之。”即将包裹打开,旷夫刀跃然映入眼帘。昱人欢喜地手舞足蹈,叫道:“好八哥,我们兄弟想到一块去了。”将怨女剑交给崇尧。崇尧把旷夫刀交给昱人。张雁此时方始明白崇尧跟昱人着实在意这桩婚事,幸好崇尧态度坚决,才没有拿出那白玉戒指,免了一场出丑,好生感激崇尧有主张。崇尧道:“二十年后儿女毕姻,我还将怨女剑还给十二弟。”昱人笑道:“旷夫刀是你的,谁也不抢你的。”两个相抱大笑,甚是高兴。

当下写了定婚文书等项,一并将生辰八字,各自钿盒装了收讫。一璧厢昱人教开席,白家干仆与霍演,香怡等人张罗开席。那厨工炒菜的炒菜,端菜盘的端菜盘,送酒的送酒,七手八脚,井然有序的上着酒饭。一时间,酒肉飘香,欢声笑语,喜气盈门,好不热闹兴头。霍演,马留,乔在川,苏禧,窦博同是舜王坪回来的兄弟,哪个不是劫后余生,活到而今,多喜气洋溢的为崇尧,昱人祝贺不迭,觥筹交错,畅谈过去诸多生生死死故事。徐清也端着酒杯挨过去凑趣,笑道:“我也敬各位叔叔伯伯们一杯。”众人大喜,都喝彩:“徐三哥有子矣。”多说起镜平许多英雄事迹。徐清正要听这些不晓得的事,听得心醉神迷,想道:“我爹杀鬼子那么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学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一干人多吃的七颠八倒,兀自津津乐道过去许多有趣的惊险故事。

张雁想要去劝崇尧,张莺道:“姐夫高兴呢。姐姐宽容些他。”盈盈道:“待到留娘过了满月,相公就要带长洲兵去打仗了。”张雁道:“打仗?”盈盈道:“是去打方清,陈庄。”张雁道:“他们也是被官逼反了的良民。妹妹,你可要劝他,还是莫去了。”盈盈愁道:“他是个官身,上命难违呀。”

那里中父老个个怀着好奇心,贪看那刀剑,交头接耳道:“用刀剑做定婚信物,倒是头一遭。却不晓得这刀剑的好处,看样子很珍贵哩。”多起身翘着脚注视着桌案上这两件信物,但见此刀刀鞘乃是青铜锻造,分段箍环,错以纹饰,护手及吞口铁质错银鎏金,云纹飘逸,水晶刀柄,阴刻龙形纹饰,纯熟细腻,的是珍宝。父老又多睁大了眼看那怨女剑,剑首硕大,呈三耳云头形,剑鞘镶金嵌银,镂刻精细,装饰繁复,分段箍环,古雅质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多在寻思:“这两家都是经历过安史大乱,打过仗回来的。这刀剑必然有鲜为人知的故事哩。”昱人吃的半酣,径自过来向父老敬酒。父老乘着吃了三杯两盏,问道:“请恕我等愚昧,不晓得这刀剑是甚名号,如此珍视,把来做两家儿女的定婚信物。望请见告,以释疑惑。”

昱人听得眉飞色舞,顿时来了精神,随即拿起旷夫刀来,大声道:“说起这刀剑可都是无价之宝啊。此刀原名白云刀,是后来改名唤做了旷夫刀。”父老问:“为甚取这样一个古怪名字?”昱人说道:“旷夫意喻着天下最悲苦的守卫边关的将士。”将崇尧如何在洛阳安禄山的宴会上无意得到此刀,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诸多经过向里中父老说了。里中父老恍然大悟道:“原来有这么一段离奇曲折,生死搏杀的故事哩。”昱人将刀拔出,但见此刀平肩直身,窄刃厚脊,近背处开半圆凹槽,直达尖峰,血槽内错银云纹,均匀排列,共约七处。刀身如一泓秋水,精光铮亮,着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父老又问那怨女剑的由来。张雁寻思:“冶容诲淫,慢藏诲盗。十二弟忒不谨慎,这样物件在人前炫耀,不怕招惹是非。”便起身道:“一把寻常宝剑有甚值得卖弄,教街坊取笑了。”取了怨女剑要送回屋里。崇尧却起身,叫道:“便让十二弟说说,教街坊也好说我们两家联姻信物的重要。也不是草草了事。”从张雁手上接过来,交给昱人。里中父老多说:“正是此理。我等愚昧,不晓得这刀剑甚麽由来,诧异把它拿来做定婚信物。”昱人笑道:“这怨女剑,更是神奇了。”

昱人听得他们啧啧称奇,蓦地拔剑出鞘,剑身满身纹饰,寒光灼灼,说道:“此剑原名七星剑,后来改名怨女剑。意喻处在深宫禁院成千上万不沾雨露恩泽的怨女。旷夫怨女原本就合该是一对。”张雁闻言,心道:“十二弟此话是何用意,难道他想独占,使之成双成对?”昱人说道:“白吕两家联姻,便是这旷夫怨女天作之合啊。”说罢,借着酒兴仗剑起舞。到唬的里中父老起身相避,失魂落魄地叫道:“白爷吃醉了,莫闹出人命。”张雁哂笑,心道:“这些村野,哪里晓得剑术。”崇尧斜着醉眼看昱人舞剑,襟飘带舞,剑势飘逸曼妙,轻灵潇洒,如凤飞舞。崇尧看的陶醉,赞声“好。”说道:“十二弟武艺愈为精进了,丝毫没有退步。”

霍演,马留,乔在川等人亦是不住的喝彩。徐清见昱人舞剑,好是欢喜,矗立在一旁仔细观看他剑势,身形步法,牢记于心,心领神会,俨然有所心得。张莺贪看良久,想道:“白十二的剑法好生了得,竟不在姐姐之下。论到出手迅捷凌厉变化,姐姐就望尘莫及了。”崇尧观赏到精彩处,不觉心头瘙痒,叫道:“技痒难耐,我陪十二弟过几个回合。”桌案上拿起旷夫刀,凌空窜起,将刀拔出,宛若天上降下一道飞虹。身如飙风,须臾即至。昱人耳听风声,举剑相迎,笑道:“八哥,兄弟高兴。正想跟你过几回合呢。”两个窜高伏低,刀来剑往,电扫霆奔,寒光闪闪,盘旋进退打的好不欢快。

那里中父老何曾见过这等厮杀场面,只想:“也曾见过打架杀人,不过将人把来一刀戳翻就走,哪有这样精彩好看。”惊魂甫定,翘足看他两个对打的煞是好看,图个眼饱。徐清,张莺目不转睛的看着,只怕错过些微细节。杨舜王方两个也是有心,夹杂在人群里看,感觉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眼睛一眨不眨,竟自入神。崇尧,昱人拆斗五十余回合,那满身的酒都化作了汗流了出来,愈打愈是精神。崇尧赞叹道:“十二弟,经过多年的沙场磨砺,你的体力劲力都胜过以往了。”昱人一头打,一头笑道:“可我都已经气喘了。八哥脸不红心不跳,游刃有余,胜我多矣。我此生都赢不了八哥了。”说着,便有些泄气。

崇尧道:“学无止境,只要你肯下苦功,终有一日会胜过我。”昱人道:“八哥哄我。”罢了手,将剑入鞘道:“各人天生体质禀赋,各自有限。难不成我再练十年就真能及得上路登云之流,莫说超越师父他老人家了。”徐清正有些瞧得痴呆,见他们便不打了,竟自有些失望。张莺见他怅然若失的样子,怪可怜的,笑道:“来日,我教姐夫教你。”徐清大是欢喜,叫道:“真的?”张莺道:“我骗你作甚。且说,以后你怎么报答我。”徐清道:“我一无所有,拿什么答谢你。”张莺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逗你玩呢,谁要你答谢了。”那里中父老吃了一顿酒饭,又看了一顿精彩绝伦的打架,着实高兴,交头接耳说道着径自散了。

是时,十数个庄户人拎着礼品推推搡搡的鱼贯进了院子。张雁却不认得,只叫怪异。霍演一见,说道:“你们怎的来了?”那十数人点头哈腰,扭扭捏捏的聒噪道:“听说佃东家公子过满月,就备了薄礼前来祝贺,还望勿嫌礼轻。笑纳才好。”模样甚是别扭。张莺低声向张雁说道:“这是咱家的佃户。”张雁见他们衣裳褴褛,不成模样,神色间大有难言之隐,已知其病。昱人及盈盈,白母等人多看出端倪,把眼瞧着这些不速之客。崇尧道:“你们都是有家口的人,日子艰难,送什么礼?”那些人便愁苦说:“佃东家不收,教我们怎好开口?”

霍演道:“便知道你们没怀好心,饿的肚子都要填不饱了,还来送礼。分明是来讨债。大煞风景,去去去。”便要轰他们出去。崇尧道:“有甚话但说何妨,别吞吞吐吐的。”一个道:“今年收成是好,可是官府收的税又加了。那,那佃租是不是缓一缓。”霍演便骂道:“佃租缓一缓,这一缓。你们甚时候能还上,还不成了没年月的事了。”崇尧见他们可怜,有心宽限,又怕张雁不允,好是为难。那些人说:“即便是今年还不上,来年必然补上。”一个泣诉道:“我家欠了人家钱,指望着地里那些粮谷救命呢。交了官府的税,所剩无几了,还指望把佃租用来还债。今年还得再借些粮谷,才好过得去年。佃东家大慈大悲,救我一家性命罢。”说罢抱头大哭。这个说:“回家去就得卖孩子。”那个说:“把婆娘典卖了罢。”无不悲伤落泪。

霍演叫道:“你们难,就白种我家的地,我们一家就该饿着麽?”杨舜,王方两个感同身受,齐齐跪在张雁跟前,眼泪汪汪地说道:“大娘,发发慈悲罢。”徐清嗫嚅的想要求告,又怕张雁威严,几番欲言又止。张雁陪着掉了两颗眼泪,忙扶起他两个,说道:“相公,你过来。”崇尧走回,张雁抹泪道:“今日是我家大喜日子,你就发发善心,免了他们今年的佃租罢。权当是给我家择善,吕正积德罢。”崇尧闻言,如释重负,飞快的走去,说道:“你们家家有难处,我把今年的佃租都免了。”张雁教张莺回屋取来那沓契约,交给崇尧。崇尧当着他们的面销毁了。那些人无不千恩万谢,感动着堕泪,连声祷祝:“祝愿东家公子大吉大利,一生平安,富贵长久。”要把那礼品留下。

崇尧挥挥手道:“快回去罢,有难处来找我。”一干人千欢万喜又把礼品拎着去了,多说:“佃东家是好人,我们跟着他遭不了罪。回去家里,每晚烧香许愿,祝愿员外多子多孙,富贵荣华。”霍演喋喋抱怨道:“完了,完了。今年要喝西北风了。”崇尧道:“家里不是还有五十亩地呢。交了税,还有余粮,饿不住你。”霍演道:“没有佃租,佃农的钱还要花老底。毕竟过的不富裕了。”昱人笑道:“八哥恁麽好心。这伙穷汉子,遍地都是,你能都接济过来么?”崇尧把眼望张雁。张雁怫然,抱着孩子转回屋里去,养娘也随着进去掩上了门。

白母笑盈盈道:“我儿崇尧宅心仁厚啊。昱人,你可要学着些,莫要不学好,教人家戳我的脊梁骨哇。”昱人道:“娘的教诲,儿谨记于心。”盈盈道:“娘,相公他公平买卖,见了贫苦人还存心让些利呢。人们多说相公盈利不重,主顾都快要把店铺门槛都踏坏了。”白母道:“这就好。薄利多销,名利双收,这才长久哩。”当日天晚,尽欢而散。崇尧送走了白母,昱人夫妇等人,回屋见张雁查核礼薄,遂转身出来,来到恪卿卧房。恪卿欣喜道:“相公,今天真开心。”崇尧道:“我也是。”那养娘笑道:“乡亲们都说吕正像他娘舅,长大了是个美男子哩。”给崇尧捧来茶水。

崇尧接过,喝了道:“你家里还有甚么亲人麽?写的契约是短期还是长期?”养娘见问,悲从中来,珠泪盈盈答道:“爹被乱兵杀了。我跟娘颠沛流离来到苏州投亲,可是亲人都死的死散的散,不知所踪。我娘染了重病,没钱医治,又欠下店家住店吃饭钱。店家每日催促要钱,我寻思要去富家做奴婢,给娘看病,还债。不想娘病魔缠身,一命呜呼。我不得已卖身葬母,还店家的债。恰好遇上霍爷帮吕爷找养娘。就把我买来了。”崇尧遂向恪卿取来她的卖身契约,看了,说道:“你叫李仪。”

李仪答道:“贱名便是。”崇尧道:“我也不要你这张卖身契约。”当下在烛光火焰上点着了。李仪惊骇道:“吕爷不要我?”恪卿笑笑道:“相公不是那意思。”崇尧烧罢,说道:“我家没有这张契约约束你了。你如果甚时候改变主意,可以随时离开,到时候我给你盘费,安家之资。你也不要唤我吕爷,只称呼我大哥罢。”李仪似是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道:“吕,吕。”瞬息喜极而泣,叩头道:“大哥再造之恩,奴家情愿生生世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此恩情。”崇尧倒有些无所措,恪卿含笑扶起她来,笑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莫说报答不报搭的话。相公会不高兴的。”

来日崇尧依着张雁在后院建造粮仓库房,雇了几个泥瓦匠人。徐清却会垒砖,崇尧笑道:“你还有这手艺哩。”徐清道:“当年颠沛流离,为了养活自己,我帮人家打工,不会些手艺能成么?”香怡,张莺忙着送水倒茶。未数日,建造了几间库房。徐清自告奋勇,教崇尧辞退了泥瓦匠,教霍演和泥,拿着抹子,将内外抹了泥。

晾了两日,张雁教崇尧去交赋税,将余粮运回来,顺便付了佃农工钱。崇尧道:“几家佃农快揭不开锅了,正等着发放工钱呢。”一早领着霍演,徐清去了。午饭时候,崇尧,霍演等人牵着骡马,赶车把米运回来。崇尧,霍演,徐清三个也帮忙与佃农一起扛米袋,把米储藏进了粮仓。院子里张莺坐着,像个账房先生拿着簿子,数念着佃农的出勤数字,一一核对,勾画着将工钱付清,打发去了。霍演一旁看着张莺口齿伶俐,核对数目,俊俏的模样愈发可爱,不觉看的发痴,真是心痒难搔,恨不能上去搂抱温存。徐清一一发放工钱,猛抬眼见霍演这般笑眯眯地盯着张莺,微感不悦。张莺偶尔抬眼,瞧见霍演这般光景,俏脸微微一红,心下不快,撇了他一眼,便自垂头继续核对。

崇尧与张雁来后院粮仓,说道:“交的粮食都交上去了,咱家的粮食都在这里了。”张雁清点过了,笑道:“今年家里收了一百多石米,足够吃了。”养娘在旁道:“哪能吃得了,还有的卖哩。”听得前边厨房里,香怡呼唤:“吃饭了。”张雁道:“洗了手,去吃饭。”张莺关锁了粮仓,方才同徐清,霍演过来。一道坐下有说有笑吃饭。

又数日,昱人给留娘举办满月酒宴,广邀亲朋故友,地方名流乡绅,达官显贵。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苏州城。至期,周昀在门首接客,依着喜帖名字高唱。白府门前贺客盈门,车水马龙,人头凑集好不鼎盛兴头。昱人跟盈盈抱着孩子在天井里接待来客。马留,乔在川多在里边接待客人,寒暄叙话。外边铺面多关了歇业,严鹊也被叫来专掌记礼账。管家马伯三依着昱人事先给他的名单,给宾客安排座位。单芊领着一干仆婢招呼端茶送水,忙的不可开交。苏禧窦博哄着留哥满院子的跑。客人多笑:“留哥追猫打狗,搬砖揭瓦,没一日教人省心。这顽皮混浑,将来造化大着哩。”

只听门口高叫:“浙江西道观察使,苏州刺史韦元甫韦大人到。”元甫率领一干僚属鱼贯而入,称贺道:“恭喜昱人兄喜得千金。”昱人笑道:“托韦大人福荫。大人日理万机,还亲自登门,教卑职不胜惶愧。”元甫道:“昱人兄客气。理该亲自前来祝贺。”昱人道:“大人里边请坐。”

元甫别过,径自来到厅堂上与众僚属见过了,吃茶。猛然间抬头看到正堂壁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的人物似曾相识,脱口叫道:“啊呀,不是李大帅的像么?”多人奇异的站起身来道:“哪个李大帅?”元甫道:“临淮郡王李光弼呀。当年我见过大帅一面,记忆犹新呢。”旁人问道:“那么旁边几个又是谁?”那几个细加端详,当中一个脱口道;“这两个是城外的吕员外跟他家的大娘子。白校尉身旁的是马留,乔在川。恕我眼拙,那几个却不识得了。”

元甫笑道:“吕员外对面那对男女似乎是相卫节度使薛嵩跟他的夫人红线。”左右无不啧啧惊叹:“白校尉竟然跟薛嵩是莫逆之交。看图画上的情形,似乎是薛嵩夫妇送吕员外跟他的大娘子哩。白校尉似有动手的意思,是针对那两个人的哩。”一个问:“韦大人,你见多识广,就不晓得那两个人是谁?”元甫摇头。众人道:“我们一会问问白校尉不就清楚了。”踌躇着待到一会问昱人。

少时,听得门口高喊:“常州刺史韦损之,韦大人到。”元甫一笑道:“昱人交游广阔呀,连常州刺史也被他请来了。”旁有一人说道:“听说白校尉资助了韦损之大人一百万钱。助韦大人开挖,疏浚练塘废墟,引水浇灌丹阳,金坛,延陵农田。”闻言,道声:“怪不得呢。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韦损之也来给他捧场贺喜。”元甫便率地方乡绅前去迎接韦损之。损之笑道:“元甫兄,别来无恙否。”元甫道:“吃得下,睡的香,好着哩。倒是你这个大忙人,几时也这么平易近人,偷闲来凑这热闹。”损之道:“白校尉有请,盛情难却啊。”元甫便拉着损之的手来到厅堂上,指着画像问道:“可晓得画上人物麽?”将认识的人说了,只问他另外两个是谁。

损之看了良久,拍手叫道:“啊呀,莫不是造反的仆固怀恩?”元甫一惊,叫道:“哪个?”损之道:“那个顶盔贯甲,相貌粗犷的那个。”元甫道:“我可是听说他举兵造反,兵败后跑到灵武又招揽回纥与吐蕃联军打到长安附近,还是郭大帅力挽狂澜,退了联军呢。”损之道:“昱人画它作甚,挂在这里招揽是非。不过呢,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很友善。昱人似有动手的意思,莫不是想要与仆固动武麽?”元甫道:“有理。这就不用担心了。画上仆固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少顷,听得门口高叫:“江淮转运使刘晏,刘大人。淮南节度使崔圆,崔大人到。”损之,元甫与在座的乡绅多起身道:“刘大人,崔大人也来了?”蜂拥而出迎接刘晏。只见那刘晏,崔圆向熟人含笑招手,两个大有卓尔不群之气象。昱人见了礼,笑道:“刘大人,崔大人驾临寒舍,真乃蓬荜生辉。不才万千幸甚,谢过大人错爱。”盈盈俯身,道了万福。刘晏笑道:“昱人兄客气了。白娘子风姿绰约,的是佳丽。佳人才子,般配呀。”崔圆道:“昱人兄,抗敌英雄。巧逢令千金喜宴,本官路过来讨杯喜酒,望勿怪老朽唐突则个。”昱人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德高望重,海内仰望,屈身驾临寒舍,这是卑职何等的荣幸。哪有见怪之理。”

一璧厢,元甫,损之引着地方乡绅前来接见。刘晏向昱人道:“昱人兄忙。”昱人道:“大人自便。”刘晏,崔圆一璧厢被众人拥入厅堂上去。元甫,损之寒暄过了,心怀疑窦,向刘晏,崔圆问起画上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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