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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迁居避祸

至期,香怡做接亲使者,张莺做伴娘率领吹鼓手抬着轿子去城里迎亲。少春送出门,笑道:“妹妹,好做新娘。”宫秀径自欢欢喜喜的穿着喜服坐轿子去了。少春怪道:“恁麽高兴?”心下着实气恼她一说嫁人,便将仇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璧厢鼓乐喧天接了新娘子回来,厅堂上崇尧,张雁坐着,以长兄长嫂身份受了拜礼,夫妻对拜了,成了礼。张莺,香怡送着宫秀入了霍演那间布置的花团锦簇的洞房。昱人等亲朋乡邻多祝贺霍演,霍演举杯敬谢诸人。昱人拉住他的手,笑道:“十四弟娶得好美貌娘子。”霍演道:“十二哥没见过,如何晓得她是美是丑?”昱人道:“怎没见过。你去揭开盖头,便知我说的真假了。”霍演听得心里痒痒,笑道:“如果真是美人。可要谢过十二哥吉言了。”马留,乔在川等众兄弟轮番劝酒,将个霍演灌得有些飘飘然了,方才歇手。

日头西斜,宾客多已散去。霍演踉跄推门进屋,见那新娘子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沿上,盖头晃晃荡荡的。听的外面崇尧关锁了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了人声。霍演逡巡一会,来到床前,畏畏缩缩的伸手去揭盖头,心下祷告:“只盼相似的张莺五六分也好。”须臾将盖头掀过一边,见是个熟悉的面孔。宫秀盈盈含笑地盯着他。霍演急把眼擦擦,定睛仔细一认,怪异的叫了一声:“宫,宫秀。怎么是你?”宫秀含颦带笑道:“怎的。不喜欢?”霍演摇头,诧异道:“不不,我还真不知道是你。你们搞什么鬼。”宫秀笑道:“以后我是你的娘子了,你还要去喜欢张莺麽?”霍演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叫屈道:“哪里会。只是你怎么肯就嫁我呢?”

宫秀笑道:“之前我是有些鄙薄相公为人,可是那日相公哭泣与莺儿不能成就姻缘。我便晓得相公是个痴情的人,故而大娘子教媒婆来求亲,我就应允了。意外么?”霍演道:“是有些意外。你不在乎我没行止麽?”宫秀起身过来,温婉的说:“我已嫁给你了,还要怀疑我不是真心麽?你呢,是不是喜欢我?”霍演说道:“那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心动了。只是之前心里装着张莺,割舍不下,所以才做出没下梢的事。幸得你不计较,足见妹妹好情。”宫秀笑道:“以后可不许你三心二意的了。”霍演指天盟誓道:“若是负了妹妹,教我前程不吉。”目注着她娇艳的笑脸,心猿意马忍耐不住,便笑道:“妹妹。我们歇息去休。”喉急的拽了她手就要去寻欢。宫秀挣住脚,笑道:“从容些个,且先吃过合卺酒。”霍演笑道:“应该的。”宫秀斟了两杯酒,送到霍演面前一杯来。霍演接过,两个四目相对含情带笑,交臂吃合卺酒。

吃过合卺酒,说笑间愈见两情相得,欣然相携踱入绣帐共枕同衾,宽衣解带,忙行云雨。真个是男贪女爱,略不羞缩,恣情欢谑,极人间之乐,一夜缠绵快活自不必说。次日一早,两个新人相携来向崇尧,张雁,恪卿见礼,拜谢成全佳缘。崇尧喜道:“十四弟成了家室,八哥我也了了一桩心愿。”张雁拉着宫秀的手,笑道:“妹妹,我可把十四弟交给你了,管不管好他,是你的事了。”宫秀一笑道:“姐姐放心。相公他待我很好,量他不会负我。”霍演笑道:“大娘多虑了。我娶得宫秀为妻,此生足矣。”张雁道:“但愿你们百年好合,比翼双飞,生儿育女,美满幸福。”恪卿含笑,语重心长道:“夫妻乃是前世姻缘分定,可不是戏耍。要相敬相爱,彼此不负,方能保得有美好结果。”宫秀听她说的利害,感人肺腑,含泪道:“二娘的话,宫秀铭记于心。”

稍后,张莺来祝贺霍演,说道:“演哥哥,莺儿衷心祝福你们和谐幸福,夫妻偕老。”霍演甚是感动,笑道:“莺儿妹妹,谢谢你。”自此一家和睦相处,彼此略无嫌隙。霍演一心放在宫秀身上,真是如胶似漆,暮乐朝欢,好不快活。宫秀与霍演情意绸缪,多日来相处,深知崇尧一家不像是奸恶之辈,未敢深信承嗣之言,心上毕竟放不下家兄究竟是何人所杀。一晚云雨兴罢,宫秀便问起向日舜王坪故事。霍演是个爱好虚荣的主,又要在宫秀面前摆神气,直将以往舜王坪多少英雄事迹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哄她开心。宫秀笑罢,问道:“那么厉害,就没遇上几个对头?”霍演迟疑道:“这个,说了不好。”宫秀撒个娇,依偎在他怀里,缠着问:“说呀,有甚不好说的。过去的事了,说说我听,只当消遣解闷则个。”

霍演搂着她笑道:“到是有那么几个厉害对头。他们是师兄弟三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八哥,十二哥几番险些遭了毒手呀。”宫秀心道:“是了。我哥哥必然是跟他有过节的,且问他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问道:“这几个怎么厉害了,那又是怎么就都死了。”霍演叹息一声道:“你曾见后院厢房供奉的灵位麽?”宫秀道:“见过,他们都是什么人,莫不是都死在了这师兄弟三个手上。”霍演忍不住垂泪,哽咽道:“便是这三个助纣为虐,与我们做对头。害得他们一个个死在鬼子手上。”便将洛阳城外相遇,彼此结仇的事说了,及至后来他们上了舜王坪落脚举旗御敌许多事说了。

宫秀道:“那么那师兄弟三个怎样死的?”霍演道:“老大九天鹤路登云死在我舜王坪兵将乱箭之下。老二三尺蛇李莫南死在八哥跟大娘子手上。”宫秀闻言一震,心道:“李大哥的哥哥果然是死在吕崇尧跟张雁手里。”慌急的问道:“那么宫不渝呢?”霍演惊讶道:“你知道老三名唤宫不渝?”宫秀见他惊愕,只怕他生疑,噗嗤一笑道:“道听途说,哪个不晓得。”霍演道:“百里花宫不渝是个好色之徒,死在一个名唤裴心语的姑娘剑下。那个裴姑娘后来教回纥人抓去番邦,多是要死在番邦了。”宫秀含泪道:“那个姑娘是个什么人,因何要杀宫不渝?”霍演道:“她不是我舜王坪的人,倒是跟宫不渝他们是一伙来的。宫不渝玷污了她,故而结仇,不知怎的就下手杀了。”

宫秀听到此处,一切都水落石出,偷偷抹去泪水,心道:“原来不干八哥跟大娘子的事,也与舜王坪没有瓜葛。”心下好是欢喜。想着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少春,心道:“李大哥知道了他哥哥真是被八哥跟大娘子杀了,必然更是下定决心跟八哥一家过不去。八哥跟大娘子待我这样好,我不能恩将仇报呀。”

过两日,宫秀乘轿子回城,见了少春,哄他说:“相公亲口说了,我哥哥跟你哥哥都不是舜王坪的人杀的,是死在乱军之中。”少春倒吃一惊,叫道:“宫秀,你这才过门几天,就被哄傻了。帮起仇人说话来了。”宫秀叫苦道:“我没有。真不是他们杀的。我们被田承嗣骗了。”少春闷坐,半晌道:“妹妹嫁人了,向着夫家。我不怪你,可是你莫忘了你是谁家的妹妹。霍演知道了你是宫不渝的妹妹,还设计诱奸张莺,是为了教他兄弟反目,他还能那么一如既往地爱你麽?。”

宫秀闻言,吃这一惊不小。少春道:“你若是想要跟霍演好好过日子,就帮我除掉吕崇尧,白昱人。之后我们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否则我就去告诉霍演你的一切过去。”宫秀着实害怕起来,跌足道:“你好狠。李少春,我瞎了眼遇上你。”少春道:“除掉吕崇尧,吕家那么多家财还不都是你跟霍演的,两口子生儿育女,这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宫秀垂泪劝他道:“李少春,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哥哥他是死有余辜,八哥他们是为民除害。你若是报仇,岂不是要步你哥哥后尘。”少春叫道:“我不管。你想要好好活着,就须得帮我。不然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两个吵得不可开交时,门外一个将官领着个随从走进门来。那随从叫道:“李少春,汤校尉来了,还不快出来答话。”宫秀抹泪转入内室去了。少春一听是汤校尉,赶紧上前行礼,惶恐道:“一介草民,何敢劳驾校尉大人屈驾寒舍。若有差遣传唤一声便是了。”汤平道:“不须多礼,且去府衙说话。”少春一惊道:“恁麽我又没犯事,教我去见韦大人。”汤平道:“若是拿你,朱票早来了。”少春只得起身随行。来到府衙,元甫教后堂说话,少春方始放下戒惧心,心下惴惴,毕竟不安。

元甫道:“你跟城外吕家结成姻亲,可晓得他家遭贼的事体,毕竟是与逆党有无牵连呢?”少春早已听闻不久前长洲军在吕家搜捕罪犯的事,一见元甫说出这样话来,早懂得了元甫是要与崇尧做对头了。那是正中下怀的事,心下暗喜之余,故作惊吓之状,跪倒叫道:“爷爷饶命,我其实不晓得他是跟方清贼党有关系的。”只这一句便是认了崇尧跟方清有撇不清的关系了。元甫见他凑趣,笑道:“我知道不干你的事。都是那吕崇尧做的不是,起来回话。”少春起身侍立一侧,道:“爷爷有甚见谕,草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元甫道:“你是我治下良民,量来不会与贼党同谋。只是一件,吕崇尧的家事你是晓得的,是否有个计较教他现出原形。事成之后,吕家家业归你所有,如何?”少春千恩万谢道:“爷爷要惩奸除恶,维护治安。草民当尽力辅助,岂敢贪图钱财。”甚是欢喜元甫亦是同道中人,只想:“这番吕崇尧死定了。”

元甫向他问计。少春道:“他家大娘子身边有个养娘,她爹是个油嘴浑浑,不务正业,尽干些偷鸡摸狗勾当。又好赌,欠下很多高利贷,债主索讨,逼得他东躲西藏要上吊。只要韦大人将此人捉拿到府衙,严刑拷打,追讨债务,教他女儿来还债。那时威逼利诱,不怕她不肯出堂首告。”元甫笑道:“少春真乃智赛诸葛的真谋士呀。事成之后,必然量才委任,赏你个官做。”少春称谢道:“爷爷超拔草民于微尘,真乃再生父母。必当以死报效。”元甫笑笑,命汤平送少春出了府衙。少春回家,宫秀便问:“韦元甫传唤大哥去说了什么?”少春不敢说破,只说是体察民情,话话家常,遂款留宫秀小住两日。宫秀也想规劝他收手,遂欣然住下,只把好话解劝。少春含糊应允,暗自祷告元甫速速行事,好早日雪了心中之恨。

那元甫早派人把那养娘的爹拿入府衙,以所欠债务追讨,又追究他所做的不是,恫吓他必须将女儿抵债,否则就要杖责比较。养娘的爹被杖责二十余板,早疼痛难当,吓的魂不附体,依着汤平所嘱,赶紧教人唤来其女。养娘不知是甚事体,被哄出吕家,带到府衙,一见其父凄惨之状,早吓的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汤平厉声道:“你爹做了不是,又欠下债款,需用你抵债。”养娘不忍见爹受苦,堕泪道:“民女情愿以身抵债,代父偿还。”汤平大声道:“只你能值几钱,卖到娼家也还不了。这里有一个可救你父女的生路,你们无需偿还债务,又不须追究往日过恶。”养娘道:“爷爷有甚主张,民女舍身以报。”

汤平道:“只招出你家家主吕崇尧跟反贼的事体,就是一条生路。”养娘闻言,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叫哭起来:“民女家主是个好人,不曾与反贼来往,教我如何扯谎陷害他家。”汤平冷笑道:“吕家给你什么好处,教你这么守口如瓶?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承了。”命教左右取拶子来拶指。养娘受刑,熬疼不过,只得说:“实是有一日他家将我们支开,似乎送走了甚人,还牵走了马厩中一匹马。其实一概不知。”汤平道:“这就是了。你可招供画押,只说亲眼所见他家窝藏罪犯,又送走了。今晚可以随着官军前去他家指认。事成之后官府替你父还债,另外送你父女盘缠离开此地。”养娘又怕动刑,又教恫吓利诱,涕泪交流只得在供状上画押。

元甫听了汤平回禀,喜形于色地说道:“大事济矣。速速擒拿一干人犯,莫教走了一个。”汤平道:“城中白昱人与他是亲家,又是生死兄弟,不可不防。”元甫道:“好处。且派兵暗暗将白家密地监视,待将吕家人犯解到,就以白家与吕家勾结草寇,私通谋逆之罪。星夜打入白家,悉数捉获。一举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汤平道:“大人高明。”

却说,霍演自宫秀回了城里,一日不归,便无情无趣的,辗转无聊。吃过晚饭,便自睡了。张雁怀里抱着孩子,叵耐那孩子一味啼哭,哭的甚是教人揪心。心烦意乱的向崇尧说:“养娘今日是怎么了。她爹差人来唤她去,就没了音耗。不是被甚事羁绊住了。”崇尧道:“她好久没回家去,见了爹说不尽的体己话,还不小住两日了。犯不着疑神疑鬼。”张雁道:“这个养娘一向说起她爹花街柳巷,吃喝嫖赌,不学好。莫不是有甚事故,我一晚心惊肉跳的,煞是作怪。”崇尧接过甜甜入眠的择善,道:“娘子,睡罢。别叽叽咕咕了。”上床搂抱择善睡了。张雁把眼望着窗外风声飒然,呼呼怪响,愈发心神不宁。

半晌,感觉精神疲困,打个哈欠上床就寝。直至深更,恍惚梦到枷锁加身,合家受戮,惊出一身冷汗,飒然惊觉,只感冷风遍体,方知乃是南柯一梦。把眼看看崇尧睡梦正酣,择善鼻息匀称,小嘴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张雁微微一笑,一颗心平静下来,听听窗外狂风已是止息,合眼便要入眠。

只听得院子里扑通一声,像是掉下来甚麽物事。张雁心头一动,推推崇尧,轻声说:“相公,院子里有响动。”崇尧梦里说:“睡罢,哪有响动,莫一惊一乍罢。”张雁以为是听错了,搂着孩子便要入眠。却听得脚步声,一人在窗外敲窗唤道:“吕员外,大娘子。”张雁听得仔细,翻身坐起,急叫:“相公,有人。”惊异地问:“是谁?深夜来访,有甚事?”那人道:“我是方清派来酬谢吕员外救助之恩的。快开门呀。”崇尧欢喜,便要应声。张雁觉得此人来的奇怪,慌忙掩住他的口,径自下床点灯。崇尧也披衣起床,开门出来。

只见台阶下一人背着一包物事,嬉笑道:“吕员外贵人不忘事的话,还记得前日相助一个汉子离开此地么?”崇尧诧异:“分明送走的是青鸾姑娘,怎么成了汉子?”正要接口说话。张雁已是听出其中有诈,叫一声:“哪里来的野汉子,走错门了罢。”那人叫屈道:“是方头领教我来的。感谢前日从官兵手下救拔之德。”说罢,就将肩头包裹取下,奉赠崇尧。张雁一脚将包裹踹飞,喝一声:“贼人,错走了门,拿你去见官。”喝教崇尧速将此人擒住。崇尧不解其故,依着张雁之语,箭步赶上将此人打翻。张雁招呼起合院大小,将此人捆翻锁拿在柴房,叫道:“天亮了,解他见官。”恪卿,香怡多莫名其妙有人送礼。徐清,张莺两个暗暗叫怪:“为甚就把人锁拿了。”

那人苦苦哀告,张雁只是不应。崇尧将张雁拉回房里,怪异道:“娘子,这是何意?此人说话言三语四,敢不是情急说错话,就要拿他见官,岂不是害死了他?”恪卿亦来说:“仔细问一声也好。”张雁冷笑道:“岂有是理,多问他一句,怕是就着了他的道。养娘一日不归,我就觉得蹊跷,果然深夜来了这个野汉子诈害。如果处事不周,我家可就有不测的祸事。”霍演等人依着张雁主张将人锁在了柴房,多是觉得怪异,惴惴不安。

众人尚未入眠,只听得大门外闹嚷嚷的,火把通明耀如白昼,砸的大门擂鼓似的响。比及霍演去开了门,早被如狼似虎的官兵闹哄哄撞了进来,刀枪耀眼,好不吓人。汤平道:“吕崇尧窝藏方清逆党,现有养娘出首告发其罪,立即将一干人犯解赴府衙候审。如有抗命拒捕者,格杀勿论。”众官兵嚷闹着就要拿人。崇尧大喝一声:“且慢。”汤平厉声道:“吕崇尧,我有浙西观察使,刺史韦大人出的朱票,请你验看。”就把朱票拿出来。崇尧此时方知张雁机智,暗自侥幸,说道:“要治我窝藏罪犯的罪名,也须有个凭证。养娘何在?”汤平喝一声,教人带上养娘来。那养娘早教元甫威逼买嘱,大声指认道:“日前我亲眼所见家主私自窝藏罪犯,送了一匹马教走了。今晚贼人又来酬报前日恩情,尚未离开,一搜便见。只此是实,绝无虚假。”此言一出,真如晴天霹雳,唬的合家上下到缩成一堆。

张莺叫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我家待你那么好,就敢血口喷人,诬害平人。”养娘羞惭,只是垂泪。霍演寻思:“官府这是有备而来。一旦不谐,拼个鱼死网破,也要送几个活出去报仇。”悄然带了利刃,欲要发作。

汤平笑道:“吕崇尧,养娘便是人证。兄弟们给我搜。”众兵发声喊,操着刀枪就要搜捕叛党。张雁笑道:“莫急。汤校尉,我家今晚遇上一个贼人,不知何处盗窃人家财货,窜入我家,教我家上下擒拿,现在就锁在柴房。望请校尉大人将他押回府衙,从重治罪。”汤平倒吃一惊道:“抓住一个窃贼?”张雁道:“十四弟去把人带来。”霍演与徐清跑去径自将那个汉子押到,那汉子见了汤平,脸上老大没趣。霍演,徐清只是将他一顿乱打骂道:“好大胆的贼。”汤平见崇尧,张雁横眉冷对,心下惶恐:“倒好,没被他家藏起,到教当贼捆翻了。如何寻出一个人赃并获来?”张雁见他迟疑,笑道:“这个养娘日前在我家偷去若干财物,只怕我家首告追究其罪。她反而倒打一耙,诬陷我家窝藏罪犯。我恳求校尉大人明察秋毫,将这个养娘一并治罪。”霍演将那一包钱物递给汤平,说道:“这便是此贼身上的赃物,麻烦带回,以此治罪可也。”

长洲军兵将多是识得崇尧的,又跟昱人交情不错,此时反倒聒噪起来:“呀。吕员外怎么可能勾结反贼。刺史大人错听了恶人之言,也忒不该就听信了。”有的说:“也该核实了呀,就这么上门来。”

汤平听的身后公议不平,暗叫一声:“利害。”马上见风转舵,笑道:“呀,一场误会,打搅吕员外家清梦。这个养娘诬害良民,又是恶人先告状,告的又是她的家主,罪上加罪,其罪甚大。员外看是怎处才好?”养娘惊骇叫道:“将军饶命,其实不干我事。”崇尧念其往日服侍张雁甚是谨慎,想要保全她,出言道:“她是我家佣人,请把人教我处置如何?”汤平只怕养娘说出背后真相,教崇尧做了把柄上告元甫,岂不是老大利害,喝一声道:“此等刁毒贱人,员外莫管她死活了。我就代劳为员外执行家法,当场打死了。好为员外出气。”崇尧尚要救她性命,张雁见汤平狠毒,是要杀人灭口,忙拉住崇尧,教他莫管。

汤平遂命手下不记多少,乱棍打死。一干虎狼似的官兵为要给崇尧泄恨,早将她拖翻乱打。那个养娘求饶道:“将军饶命,大娘子救我。”遍地乱滚,惨声哭叫不迭。崇尧,张雁等人不忍目睹,将脸转侧,任由乱棍打的遍地乱滚哀嚎,须臾一丝两气,命丧黄泉。众人怪她糊涂,至有此杀身之祸,暗暗垂泪唏嘘。汤平道:“她是你家的人,本将替你打死,尸身你家看着埋葬了罢。”吩咐一声,押解着那个汉子,败兴而去。

张雁吁了口气,以手加额道:“一场天大的祸事躲过去了。”崇尧感谢道:“娘子,多亏你有先见之明。免了一场横祸。”恪卿笑道:“姐姐,怎么就晓得这个贼汉子来路不正哩。”张雁道:“起初也只是疑惑。”把眼看霍演,养娘等人,住口不说了。崇尧看那死去的养娘,回想往日说笑光景,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叹息她不合便受人蛊惑挑唆,状告家主,送了命,说道:“十四弟,去买具棺木来,将她尸身天明殓葬了。”霍演道:“这等顽皮赖骨,死了活该。”又好是心有余悸道:“八哥,我家是非频频发生,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张雁冷笑道:“这还用说。”霍演道:“会是谁?”

张雁笑道:“十四弟那么精明,就没看出来。我们摊上的是非还真不小。”霍演惊骇道:“莫不是官府衙门?”张雁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呀。”恪卿,香怡,张莺,徐清等人心头添了一层愁绪。崇尧道:“夜深了,都去睡罢。”一璧厢众人各自散了。

且说,汤平回到府衙,禀报了上项事体。元甫叹息:“又是一场扫兴。吕崇尧的命怎的那么好,又教他躲过一难。”汤平道:“大人,恕卑职说句不中听的话。经过这两番,吕家怕是疑心到了大人头上,必会加紧防范。我们急切没机会下手了,不如缓一缓,待到查出他家通匪实据,那时他便赖不掉了。眼下长洲军多有白昱人耳目,一个不慎将会搞成兵变,那时收拾不了残局,朝廷见罪下来,于大人前程不利呀。”元甫想起那年刘展兵变的事,吓出一身冷汗,说道:“罢了,教他安生上几天罢。”

说话间后堂转出韦夫人来,嗔责道:“相公,吕崇尧是有名的好汉,又是深的民望。你这样捕风捉影,草菅人命,不怕人家骂你是个昏官。妾身上街也会教人家戳着脊梁骨骂哩。”元甫气咻咻道:“你个妇道人家,晓得什么。”韦夫人道:“朝中可是有好些心向着吕崇尧的人哩。你若是多行不义,遭了报应,莫怪妾身没有提醒你。”元甫惊骇道:“娘子,是我糊涂。从此再不找他麻烦就是。”好生的悔恨,不该就动贪念与崇尧做对头。韦夫人又把汤平一顿臭骂,吓的汤平满面羞惭,唯唯而去。

却说崇尧愤忿不平,彻夜难眠。次日一早,教霍演率人埋葬了养娘。多有紧邻前来慰问。张雁只说:“养娘挟怨报复,已教官府正法。我家清白,天日可鉴,别无他说。”张雁教崇尧速去昱人家说起昨晚光景,看他是个什么计较。

崇尧,霍演打马来到白家,向昱人说了昨晚上汤平风风火火率领人来寻闹是非的事。昱人惊骇道:“我一些风声也没听到,府衙上下瞒得我好。”崇尧道:“这是韦元甫的主意。十二弟,他盯上我家,这事怎处?”昱人自责道:“莫不是我不肯去打方清,教他疑心我别有居心。想要对付我,便先拿八哥开刀。似此怎好?”思来想去,一时没有计较。霍演道:“自古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八哥家跟十二哥家都是富户,哪个不动火。”昱人道:“我跟八哥是亲家,难不成他们害了八哥,便不来找我由头。幸好是八哥昨晚处事谨慎,没着了他道。若是着了,难免我家不受牵连,而今也在牢狱之中了。”说罢,甚是后怕。

崇尧感伤道:“我们解甲还乡,为的就是能过个安生日子,没成想到比那兵马丛中还要活的凶险。一个不慎就是身陷囹圄,满门受戮。”霍演道:“是啊。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甚时候是个头。”昱人恨恨道:“韦元甫这个老狐狸。哼,八哥,总来我们两家是生死一体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便是天大的祸事下来,我跟八哥一同承担。”霍演道:“还有我。”昱人道:“我们兄弟几个当初结义,徐三哥死了,黄四哥,十一哥也死了。十三弟简良不在这里居住。眼下只有我们三个兄弟,面对着暗地里的敌人,着实要好好提防。”

盈盈听说了吕家又出了事,来说道:“崇尧哥哥,你可要加意留心呀。若有甚风吹草动,相公会去知会。”昱人哂笑:“你晓得什么。仇人要下手,哪里会教我发觉。知觉时可不晚了。”崇尧道:“十二弟在长洲军任职,要善结人缘,必然不会教奸人嫉恨。”昱人道:“我那手下的兄弟哪家有个急难,我不是送米送油。他们向着我哩。只是那个汤平养着一帮亡命之徒,有些时候还跟我较劲,总想着要排挤我。是我忍让他些,这才免了几场械斗。”崇尧道:“为了家中老少,忍让些则个。和顺生财,灾殃不生呀。”昱人道:“八哥说的是。来日我做个东道,请他跟他兄弟吃酒,彼此亲近些,好融洽相处。”

崇尧,霍演吃过午饭,回到家里。宫秀见了霍演,惊慌道:“我一早听说昨晚官兵来了,吓得我赶紧回来。大娘子说是养娘出首告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霍演道:“那个养娘已死了,教我问谁去?”宫秀疑惑:“是不是李大哥从中作梗。他被韦元甫唤去,难免没有瓜葛。”霍演道:“且回房。”拉着她手回屋去了。

崇尧回到屋里,张雁道:“十二弟怎么说?”崇尧道:“他一些都不知情,要我们谨慎些,说是会与我们一起面对危难。”张雁道:“亏他还有良心。不过贼人惦记上了我家,不会轻易罢手。还须想个长远计较,方能平安过日子。”崇尧道:“娘子有甚主意,说来则个。”张雁道:“官府的人两番来我家,又遭窃贼,这地是不能呆了。”崇尧诧异道:“住得好好的,为甚说这话?”张雁道:“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家是非多,传的沸沸扬扬,早轰动了苏州。你说这还怎么过日子?为图个清静,也教贼人够不着,走去别处安身落脚,何须日夜担惊受怕。”

崇尧寻思半晌,说道:“娘子所见甚是有理。我家跟十二弟相处较近,一家遇害,两家多逃脱不了。别处住的身牢,与十二弟以为掎角之势,遥相声援。贼人便是想要谋害,也要防备报仇,投鼠忌器了。”张雁笑道:“又把兵法用上了。那么就这么定了,只是该走去哪里好呢?”崇尧猛然想起损之的话来,向张雁说了其事。张雁点头道:“是了。我常听人说损之雪冤理滞,听讼明决,政简刑清是个贤德的官员,治下庶民安居乐业,多称赞他是个好官呢。”崇尧道:“只是一件这里我家有产有业,变卖出去甚是可惜。”

张雁笑道:“这个好处。十四弟也成了家室,住在我家屋檐下,久而久之,难免怄气。倒不如将这里田产多送他经管,做个家主。好在他娘子面前扬眉吐气,也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心意。”崇尧高兴的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雁道:“十四弟必会感激你呢。且先莫与他说破,你去常州走动走动,见了韦损之大人,有了眉目,回来再作区处。”崇尧道:“好。来日我与徐清去常州走一趟。”

且说,夜里宫秀愁闷少春与元甫计较摆布吕家,难免受到连累,百转千思睡不着,推推霍演道:“相公,妾身有句话说。”霍演醒转,说道:“娘子有甚话,不能明日说么?”宫秀道:“妾身嫁给相公,奉侍箕帚,一生之事尽付相公。我们在人家屋檐下生活,终究不是久计。相公何不图个长远计较?”霍演揉眼,诧异道:“娘子,这是何意?”宫秀幽幽道:“吕家多事。我们不如早去休。”霍演惊怪道:“娘子,八哥解衣推食,待我恩重如山。为何说此没良心话?八哥家摊上是非,我就能一走了之麽?此话莫再提起。”埋怨她几句,翻转身睡去。宫秀讨了一场没趣,垂泪叹息罢了。

次日一早,崇尧相同徐清骑马出门去常州。晓行夜宿,快马加鞭,未几日便到了常州,置办了礼品,到韦府私宅呈上拜帖。损之见了是崇尧拜帖,欢喜的眉开眼笑,亲自出门迎接。崇尧与徐清见礼毕,损之请入厅堂上宾主坐了,茶罢。徐清呈上贺礼。损之命人收了,说道:“莫非崇尧兄想通了。”

崇尧遂将官府两番无事生非的事说了,损之笑道:“崇尧兄仗义,自然不受小人待见了。”崇尧道:“草民欲借大人足下一块宝地安家,望乞大人周全一二。草民必当感念恩情,犬马以报。”损之笑道:“崇尧兄言重了。崇尧兄要来,落户的事倒是好说,下官自是竭力成全。”遂将常州地形图本拿出来,手指道:“这一处名唤梁溪,西临太湖,东傍运河,交通便利。梁溪西面有山一座,名唤西神山,山势蜿蜒如龙,又名九龙山。山上山清水秀,泉水清澈,风景绝佳。南麓有一处千亩良田,又有豪华宅子。不久前那处别业被他家浪荡子变卖,把钱要拿去京师营运谋取官职。要下官帮衬出手,一时竟没有人出的起价。下官看他风景好,奈何薪俸微薄,想要买下,却是力量不够。崇尧兄若是出的起价,就买了去。”

崇尧道:“那个子弟要多少价。”损之道:“一万贯钱。”徐清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讹诈哩。”崇尧笑道:“且去看看那套庄园。”损之见他略无惊异之色,暗暗赞叹:“真乃一掷千金的丈夫。”遂交代了家事,带了两个仆役,相携崇尧,徐清出门上马去看那庄园。不日来到那庄园跟前,只见平畴百里,嘉禾丰茂,真个是依山傍湖,山明水秀。乘马进入庄园大门,又行百余步来到那府邸跟前,只见那门庭巍峨,内里府邸深邃,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花木扶苏,一侧湖畔垂柳,景色宜人,好一个富丽堂皇的豪宅。崇尧道:“好景观。万贯钱买此,值得多了。”徐清拉拉崇尧手臂,悄声道:“也要与大娘商议则个。这可是个天价,大娘若是嗔恼,莫把我扯进去。”崇尧笑笑,当即与损之一言成交。

至此分别,崇尧与徐清星夜而回。次日午后回到家里将上项事向张雁说了,张雁笑道:“一万贯,倒也舍得。”崇尧道:“真个好庄园。”张雁道:“好好,你是家主,什么事也不须跟我商量了,就把那么一注大财送到别人手里去。”崇尧道:“我们幸离其害,难得有个好安身之处。不与人方便,怎好消灾免祸?也是你说的花钱免灾,到埋怨我起来。”张雁笑笑道:“这话倒是记得真。罢了,由你一回。”

次日,将两个装钱箱笼搬上骡车。崇尧,徐清驾车送去常州交割。不多日讨了房契地契,成交文书回来。张雁把那契约文书珍藏,笑道:“择个黄道吉日便可以登程去新家了。”崇尧道:“也须跟十二弟,十四弟说一声,就便交代这里田宅事体。”张雁道:“正是。”遂教霍演去城里叫昱人来。昱人领着盈盈来见崇尧。崇尧摆了一桌席面,说道:“十二弟,今日这酒宴,八哥是要跟两位兄弟辞别的酒宴。”昱人惊骇道:“八哥说甚辞别的胡话?”

霍演听他意思,倒像是要出远门,交代什么事似的,怪异道:“八哥出了两趟门,到底是遇上甚麽事体,说出这样话来。”宫秀亦说:“是呀。八哥你是要去哪?”心下倒是高兴可以远离是非,安心度日。盈盈也问,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大家好解决呀。到说说是甚事?真是急死我们了。”

崇尧感伤,不就明言。张雁遂将远离此是非之地与昱人遥以为援的话说了,说道:“相公去了梁溪置办了产业,明日就举家登程前去落脚。”昱人蹙眉道:“趋吉避凶,有个好安身之所也好。只是我家妹子与我不能时常见面耳。家母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一旦远离,恐她难过。”恪卿不忍母子分离,为此难受,不觉啜泣起来。张雁道:“防微杜渐,不可不慎。正是为家族着想,不得不这样耳。”昱人道:“那这里的家当,八哥是要卖了?”崇尧道:“十四弟有了家室,也该有自己的家业。八哥就把这份产业送给十四弟了。”霍演闻言,好不惊异,起身道:“八哥,这么大的家当,要送我。”

崇尧笑道:“八哥怕人家说三道四呢。说我有家有业,叫自己的兄弟受穷。你不计较,也怕弟妹她抱怨我呀。”霍演笑道:“哪里会呢。娘子每每说八哥的好呢。”崇尧感伤道:“家事做的大了,莫要忘了我这个哥哥。有空要来梁溪看我。”霍演泣道:“我会去看望八哥。”崇尧道:“好了。我们痛快吃酒,一醉方休。”昱人,霍演把酒道:“那么这顿酒宴便是给八哥饯别了。”崇尧举杯道:“永远是兄弟。”

宫秀起初还以为是要教一道同去,虽然远离是非,可终究还是在吕家屋檐下过日子,算不得太好。此时听此言语,别是一番气象,想着又可以与吕家隔离,又得了偌大家业,自己做主过日子,欢喜嫁了个好郎君,把眼觑看张雁,尚怕她不乐意。

张雁含笑道:“妹妹,你是个心秀内慧,冰雪聪明的女子。以后与十四弟守着这份家当,可要好好过日子。管束好了十四弟,莫教他都挥霍没了。如果他不听话,便来找姐姐,姐姐给你做主。”宫秀感动的说道:“姐姐,我跟相公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一家的高恩厚意。”张雁道:“你我姐妹有缘。姐姐能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当日席散,昱人回家。次日,崇尧雇了十来辆车马,装载一应家具物件,箱笼细软,与霍演夫妇挥手别过,登程起行。

却见昱人怀抱着留哥骑马,领着一乘轿子前来。恪卿晓得是白母来了,急忙将孩子交给养娘,跳下车来,哭一声:“娘。”早眼泪纷纷,哭着跪在轿子跟前。白母颤巍巍下了轿子,抱着恪卿老泪纵横,哭道:“儿呀,你要活活气杀娘呀。”崇尧赶紧下马说:“娘。”白母捶打崇尧,骂道:“你这个天杀的,要把我儿带去老远,教我母子不能相见。”崇尧感伤道:“不是儿要拆散娘跟娘子。实在是这里住身不劳,不得已才要远去避祸。”白母哭泣道:“我儿恪卿身子娇弱,你要好好待她,不能教她受丁点委屈。”崇尧道:“儿自会善待娘子,不劳娘叮嘱。”恪卿道:“恕儿不能在娘膝下尽孝,在此给娘磕头认错了。”含泪磕了三个头。白母把她扶起来,说道:“我儿是有夫家的人,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不怪你。你要好好珍重自己身子。”恪卿道:“娘也要珍重。有机会儿会回来看望娘。”

留哥跑来抱住恪卿,哭道:“姑姑,阿留不想去私塾上学,想听姑姑教的书。”恪卿悲泣道:“阿留,你要听你爹娘的话,不要淘气,给你爹娘惹是非。”留哥哭道:“姑姑别走。我听姑姑的话,好好读书。”恪卿抹泪道:“阿留,长大些了,就来看姑姑。”留哥哭泣道:“嗯。”哭的呜呜咽咽好不伤心。昱人抹泪向张雁,说道:“大娘子,好好待我妹妹。”张雁亦是心酸,说道:“相公疼她着哩。”白母道:“天色不早了,我儿赶路罢。莫要错过了宿头。”一璧厢崇尧招呼起身。恪卿坐进车轿,落泪与白母,昱人,留哥挥手告别。

走了一程,听的身后有人喊:“员外慢走。”崇尧等驻了马足,车轿,看那后边跑来的几个背着行李,正是几个家中佃户。当中一个便是那个甄四喜,喘吁吁的来到跟前,笑道:“员外要去它乡安身,也须说一声。”崇尧道:“这里的田产,我多交给我的兄弟掌管。你们跟着他过活,一样能生活,跟我远去它乡作甚?”四喜道:“员外仁厚,我兄弟几个只愿追随左右,水火不辞的。烦劳不嫌粗笨,带挈则个。此恩没齿不忘。”

香怡心上感念日前帮衬打跑贼人,救了性命的恩情,把眼看张雁,期盼能够收留。杨舜,王方亦是喜欢四喜诚实,会说笑逗乐,有那恳求的意思。徐清,张莺两个遂向张雁说道:“四喜是个好人,去了那边多用着他。就留下罢。”张雁遂唤道:“相公,留下他几个罢。”崇尧听了张雁这句话,仿佛得到一张敕书,当下笑道:“上车罢。”几个欢喜谢过,跳上马车。一路指指点点,说笑些眼中光景,倒像是搭上车去赶会。香怡掠一掠两鬓发丝,心情豁然愉悦。

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梁溪西神山南麓,庄园门口。张雁等人把眼看那庄园恢宏,围墙绵延数里,蔚然大观,的是一所好庄子。损之早听得消息,率领几个仆从前来庆贺崇尧移居。崇尧笑道:“岂敢劳动大人屈尊,不胜惶恐。”损之笑道:“崇尧兄客气。吃过酒宴,下官还有事相求哩。”一行人赶着车马,乘着轿子过了门楼,来到那宅子前。那门庭高耸,内里雕梁画栋,甚是深邃幽深。张莺惊叹道:“好美呀。简直就像是人间的仙宫。”崇尧笑道:“娘子,这是我们的新家,转一转。”

张雁,恪卿含笑而入,相伴穿廊跨院,叵耐那宅子甚大,房屋鳞次栉比,庭院幽深,一时之间也走不到每一处。张莺拽着徐清的手跑来奔去,走马观花,跑的满头大汗,来到那宅子东边广阔的园林玩耍,时而奔上凉亭坐坐,时而跑到湖边看看那里恬静游动的鱼儿,真是如痴如醉,感叹这里风景如画。损之与崇尧一头说笑,转了一圈,说道:“崇尧兄,下官在梁溪城内酒楼备了东道,还请率领合家赴宴。”崇尧道:“岂敢教大人破费。大人帮我作成户籍落脚,这个东道还是我来酬谢大人。”损之笑道:“崇尧兄是个慷慨丈夫,下官遵从就是了。”崇尧遂召集合家乘了车轿与损之来到梁溪城酒楼饮宴。

宴罢,损之促膝道:“明日这里的佃户就会来认家主,这个下官到不在意。眼下有一件,练塘废墟的最后一段工程,急需一笔钱做周转。下官不能从容等到上面拨钱下来,想要借助一些以为造福一方百姓。也是我为官一任所做的政绩了。”张雁笑道:“大人欲借多少,说个数目。”损之道:“五千贯钱如何?”张雁接口道:“三千贯罢。这个钱无须大人偿还,就当是草民一家捐赠给这里父老罢。”损之惊喜道:“大娘子爽快。崇尧兄,你这个兄弟,下官交定了。以后有甚需求,说一声,下官绝无二话。”张雁道:“我们一家多谢大人错爱了。”崇尧乘兴道:“草民心上倒是有一桩心愿未了,想请大人成全。”损之饶有兴趣的问:“哦,是甚事,下官可以效劳。”崇尧道:“草民欲要借助大人梁溪这块宝地,传承师门所学,收徒传武。”

损之说:“眼下藩镇割据,称雄一方。各地将帅多招兵买马,修缮城池。民间盗贼纷起,那些富户哪家不是蓄养家兵。没有一技防身,这个世道是不能生存啊。有志者多想要在刀枪丛中立功名取富贵。崇尧兄志向高远,下官自当一力成全。这样下官允许你在庄内收徒传武,豢养一团家兵,用以防身,就便保境安民。”崇尧大喜称谢。损之道:“明日下官便拟令,官封崇尧兄为梁溪校尉,送来将印一方。你好名正言顺传武养兵。”崇尧喜道:“如此甚好。”张雁,恪卿,徐清,张莺等人无不心潮澎湃,不胜欣喜。

当日辞别,崇尧等回到家中。张雁早已将这处宅院大体情形装在心中,进了门,说道:“这一进门便是正堂接客地方,左右两厢房舍足可安歇来客,前堂的走动的佣人仆役。正堂之后东西两个跨院,分别居住我跟妹妹。东跨院之左是我家的园林,与西跨院隔绝的右边是一处宽阔的四合院,用来安顿佃户合适不过。又连通着正堂,处事也很便捷。东西跨院长廊都通着后面东西北三座楼阁群,安置家小,甚是方便。相公,你说我安排的可好。”崇尧笑笑道:“娘子心思缜密,说的入情入理。听凭娘子安排便是。”

张雁笑道:“妹妹便住在东跨院,这样去园林游玩,便捷一些。”恪卿笑道:“东跨院还是姐姐的,妹妹怎敢居上?我要去园林游玩,路过姐姐的东跨院,顺路唤上姐姐,也好相陪呀。”张雁道:“呀,还跟姐姐客气哩。”恪卿笑道:“姐姐,好了。就别拿我取笑了。”笑嘻嘻领着养娘抱着儿子径自从正堂之左进了西跨院。崇尧手指张雁,哭笑不得,径自去找恪卿了。张雁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气的跺脚。徐清,张莺只是笑。张雁回身,说道:“莺儿,徐清随我住东跨院。香怡妹妹住西跨院。”又嘱咐那几个佃户道:“自己任意拣选这里房舍住罢。”四喜等人欢喜不胜,各自找房子居住。徐清,张莺将行李箱笼送去各房讫。

当晚,崇尧歇住在恪卿屋里,恪卿喜悦道:“这么大的宅子,一个人独住,怪吓人的。”崇尧搂着她笑道:“娘子,那我每晚都陪你。”恪卿娇羞道:“少来了。你见了姐姐呀,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还扯谎哄我,哄人哄得脸上也不羞臊。”崇尧一笑道:“至少今晚我能宠你呀。”搂抱着她就要温存,恪卿欣然相就,彼此绸缪,不胜欢愉。

至次日,鸡唱三遍,崇尧,恪卿起床梳洗罢。香怡已是做了早饭送到屋里,说道:“门外已是聚集了好些人,说是这里的佃户前来拜见新家主哩。”崇尧道:“我知道了。且教四喜接进来,正堂外等着。稍后就去发落。”吃过了饭,径自来东跨院见张雁,备言其事。张雁道:“相公有甚主张?”崇尧道:“在这庄内实行旧时府兵制,有些老弱不堪的人,娘子看是如何区处?”张雁笑道:“相公仁厚自是舍不得拒之门外,教他饿死了。以妾身愚见,若不是羸弱有病的,但有一技之长,即可留用。在院里做些杂务,也是好的。”崇尧道:“娘子这么说,我便有计较了。”遂教张莺,徐清相随来到前堂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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