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迷茫无助。
微小的光点隐约可见,霎时间扩散开来。
眸前一片朦胧,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斌儿!斌儿你醒了!”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的样貌显现在眼前。
“斌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一位相貌艳丽的女子走了过来,急忙问道。
“娘……嗯!你是谁?”
女子和老婆婆听罢,瞬间懵圈了。刚刚他还叫自己娘,怎么又不记得了?
“孩儿……孩儿,我是你娘,她是你婆婆啊!你叫段斌!你父亲叫段权!你可千万不要失忆啊!”女子哭叫道。
“对,我叫段斌……不对!我叫何燚啊!段斌这名字是从哪个鬼地方来的?段权又是谁!我爸不叫段权啊!”少年指着女子喊道,“我妈长的不是这样的,我婆婆也不是这番模样,你们到底是谁啊?!”
“啊!”老婆婆双膝跪地,向天哭喊,“天啊,斌儿连娘亲都认不出来啊!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啦!上天为何如此造孽我孙儿啊?”
“你们到底是谁?勒索?绑架!还是拐卖儿童……我都大一喽!”少年叫道。
“天灵啊!我儿三次求学未得已是悲催苦命!您还降大疾于我儿!苍天无情啊!”女子哭道,没有理会少年的话。
少年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一些简陋的木制家具,墙瓦破旧,到处灰蒙蒙的。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改了一张简陋的竹席。屋中还有一个灶头,像是尘封多年不用似的。女子和婆婆都穿着粗麻葛皮的衣服,没有袖子,上面盖满了油渍脏物。自己穿的也是粗麻制成的衣裳,有长袖,身上还盖了一件虎皮大衣当作被子。
“怎么连衣服都变了,这难道是在拍古装剧?排剧的话群众演员能找到的多着是,干嘛还绑架一个?天哪!”
少年突然感到头昏脑胀的,无数杂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眼前也好似浮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都是一位相貌俊俏的白面书生,他手提一篮竹简,东奔西走,夜晚秉烛夜读,孜孜不倦,废寝忘食。又有几张陌生风面孔浮现出来……这时,额头一阵剧痛,也是这位书生,他无数次用头撞击石墙,墙上有清楚的血流痕迹。霎时间,天昏地转,而后眼前黑暗。
接着,眼前也好似浮现了自己经历的画面:也是一个勤奋不倦的学生,挑灯夜读,桌上都是满满的复习材料,接着又转变为高考现场,一个个学生心满意足地跑了出来,然后是一个失落的自己走了出来,自己的父母亲跑了上去,安抚自己。几个要好的闺蜜也上来安慰自己,自己暗恋的女生也在其中,她温柔的语言感化了自己,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后来,又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自己,拿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飞奔在大街上,自己现在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喜悦、兴奋……不一会儿,一声“轰”的巨响传入耳边,身体感到无比剧痛,整个五脏六肺像是裂了开来一样……又是一个画面,整个高楼大街都倾倒了,模糊的意识渐渐消散,他听到有人呐喊,“出车祸啦,快来帮忙!”眼睛渐渐闭合,最后的画面是一群人奔跑过来,和一张部分染红的录取通知书……
“斌儿……斌儿……不愧是俺老何家的儿子,有出息……何燚,等高考完,咱们就出去尽情地玩……你要表白就赶紧去,毕业了就没机会了……”
“我是谁……他是谁………我在哪……我是谁……这是什么时候……我到底是谁啊!!”
少年双手压着两侧太阳穴,瞪大眼睛,向天嘶吼,跑了出去。
“斌儿……斌儿!斌儿被妖怪附体啦!”老婆婆见少年疯跑出去,昏倒在地。
“娘!娘!”女子摇着老婆婆叫道。
“我他妈的到底是谁啊……”女子听见少年在外疯喊的声音,知道他跑的越来越远,“斌儿……斌儿!”
在外面,少年在畎亩田地间奔跑,被石头绊到,摔倒了,再爬起来,再跑,自己丝毫不觉得累。晴空万里,树木繁茂,田间小麦小稻隐隐泛着秋天的金黄,如此美景下,一个求学未果而发疯的书生在田里发疯,众人都围过来凑凑热闹。
“摄制组……我要找导演……我要回家!”
“唉!天降乱世,万众生苦!少年正处盛壮之际,却如此疯狂,唉!可惜这位少年……”
“这少年怕是被妖魔鬼怪附体了。”
“如今的太学,不靠关系门路真的很难进啊!就算书读百篇,德行再好,机会也是寥寥无几!”
“哼!男儿就应当投笔从戎,上战场平寇!看!读书读到最后就成这般模样!”
“现在黄巾贼未平,又有董卓乱政,地方烽火四起,民不聊生啊!”
“段家的,你也莫要疯急啦!快帮我上山砍柴!我还有一大堆铁器没打好呢!”
“哇,大哥哥头发都散了,像个魔鬼,好恐怖啊。”
…………
“我是谁,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是谁?”少年双手抓住一个老铁匠的肩膀,不停摇晃。
“段家的,你咋地了?喂!放开我!老子不想被妖魔附体啊!”
“我是谁?我是谁……我……”少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这就是我刚来这时发生的事情。好了,别去想了,下面就太尴尬了。
“爹、娘、婆婆……我重疾已好,不用治疗了。”
“孽障!不想想前几天你都做了什么?还说自己好了!大师正在为你除魔呢!专心点!”段权叫道。
这时的段斌已经恢复意识了,花了两三天终于适应了这具新身体。他爹段权也今天刚到,还带了一位自称降百鬼除万魔的巫师,希望他能治了自己儿子的病。
这是在屋子外面,巫师用桑柴灰撒出了一个边长为六十步的正方形,然后站在正方形中央,左手拿着六张符咒,每张符咒一尺二寸,咬牙咬了十二下,默念心下所谋之事,然后转过身来,念了启请四方神咒,随即从怀中再拿出张天遁咒,呈红青色,长一尺六寸,宽三寸三分,贴在段斌心脏处,并围着段斌念咒跳舞,“丁卯玉女,佑我护我,毋令有鬼伤我,视我者瞽,恶我者反受其殃,急急如律令。”
“神经病!”段斌暗骂道。
良久,巫师将其心脏处的符咒取了下来,将它用火烧成粉末,撒在碗里,倒水进去,“段小施主,喝下这碗符水,您体内的鬼怪将会彻底被消灭,到时您便身体无恙了。”
“太好了!斌儿,快把符水喝下!”老婆婆急道。
“这是什么鬼?拿灰来给我喝?想毒死我啊!算了,喝就喝吧,大概这时候得疾病大多都这么干吧。”段斌接过碗,闭着眼睛一口把水喝下去,但灰恰好卡在喉咙里。
“咳咳咳!”段斌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女子看到后想上去扶他,婆婆却拦住她,“这一定是符水在斌儿体内起了作用,正在杀鬼呢,如此重疾,这厮鬼一定邪气十足,肯定要有个过程。”
“我的婆婆啊,请问咱俩是亲的吗?我现在疼得要命!”段斌深吸一口气,深咽一口,将灰给吃了下去。
须臾,巫师看了下段斌,点点头,对段权道,“恭喜段军爷,妖鬼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女子跑到段斌身边,安慰他已经没事了。
“多谢大师驱魔之恩。”段权从兜里掏出了六银两,五银两相当于五千铜钱,对于像段权家这样的低产阶级来说算蛮多的,但是此番段斌得重疾,治疗的费用肯定较为昂贵,花这些钱对于他们而言算值得的。
巫师接过六银两时眼睛闪闪发光,觉得这次跑到琅琊算是值了,便告别段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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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儿,幽州战事甚急,这次回来只是看望你和家人,我不能呆在莒县太长时间。”段权道,“男儿应当征战沙场,挥刀杀敌,畅饮敌血。你三次求学未果,以至你如此发疯,再读书下去我怕你会疯掉。再说,你师从名家,剑术了得,晴儿也在我军服役,到时把韩龙那小子找到,你兄弟三人,驰骋沙场,岂不乐哉?”
“说得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反正我现在肯定在古代,倒不如上战场立大功,建功立业,做一个像刘邦、刘备这样的大英雄。”段斌心里琢磨着。
“但夫君,我们可以跟您一起搬到幽州住啊。像隔壁徐家大多数都搬到吴郡住了,只有徐家婆婆和徐大哥在这住。如此一别,不知何时见?”女子道。
“哦对,我今天得给他们送草药,今天事大,竟然忘了。我得先去了。”老婆婆道。
“幽州战事频繁,代郡又较为穷乏,你们住在那不适应。”段权道,“倒不知徐义兄那里过得如何,徐盛那小子估计还是那么闹腾啊。”
“到时候徐兄回乡就约他们来聚聚。”段斌道,“爹,我明白了,我今日就随您前往代郡。我也想念大师兄和二师兄了。”
“不,你不用如此急,你今日准备一下,明日再启程。今晚让你娘和婆婆为你准备一下。顺便也和其他老朋友道个别,战事甚紧,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段权起身,亲吻女子的脸,轻声道,“等我赚足了银两,我会赎你回来的。”女子听罢,泪流满面。
由于段家家境贫寒,为了挣点生活费,除了段权在幽州为官的一些俸禄,她隐藏身份,主动去当地大家琅琊颜氏做丫鬟。当时段斌刚刚出生,段权开始是坚决否认这样做的,但为了让段斌生活没有那么苦,她便毅然决定隐瞒身份去颜家。当时的段权也处于盛年,夫人王氏也只有十五岁。
凭着王氏的美貌和能干的本事,她被留在颜家服侍家主女儿。
两人各尽其职,段权将全部俸禄寄回家乡,王氏也将所得到的生活费一半交给家中。段斌长大后喜好读书,精读儒家十三经,擅长书写大小篆,也能写出一手好隶书。德行优良,倾心于去太学上学,希望将来在朝廷为仕。另外,他也喜好剑术,师从名家,剑术高湛。在徒弟中排行第三,大徒弟为代县人鹿晴,二徒弟为幽州人士韩龙,三人共学击剑,同起同睡,常常携手而行,感情甚深。家中父母不在,就由段婆婆来照顾段斌。
就这样,过了十九年。
“我儿有此志,吾辈甚是喜悦,那么时候不早,斌儿、夫人我先走了。”段权亲了一下王氏的额头,拍了一下段斌的肩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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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从灶头底中取出一大木匣,木匣长一米,宽短,却是光滑无尘,段斌打开一看,是一把剑。剑身白里透蓝,白如洁玉,蓝融天空,上面刻有“赠三徒段氏斌秋水剑”;剑柄为松木所制,经过多次漆包,在阳光下透出了光泽。
“这把剑是你师傅在你十五岁生辰时送你的生辰礼物,这是你师傅亲自铸作的。他没有亲自给你,是希望你日后若有心行走四方时再给予你手中。”王氏道,“四海百川皆有秋水,剑纳八方,这把剑一定对你有所帮助。”
段斌接过剑,被蓝白如玉的剑身所吸引,“这是剑鞘。”母亲将剑鞘交付于段斌,剑鞘上部刻着海神若,中部是河神河伯,下部是汇聚一堂的八方百川。纹路复杂而清晰,巧夺天工,令人刮目相看。
“这是你求学时所穿的儒袍,记得当年我们花了四银两找上好裁缝来定制衣服。你虽求学未成,在路上穿着它也合身。我也特意叫东郭的谢裁缝给你织一些短袖细麻衣,这样你行动起来方便点。”王氏道。
“这件虎皮大衣你也带上。”段婆婆道,“这是你父亲在代郡郊外打猎到的老虎所缝制成的。吾家没有被子,就拿这件大衣作。幽州四季多寒,你要多注意点身体,小心染上风寒。”
“孩儿谨记!婆婆和娘尽管放心。”
这一晚段家忙忙碌碌,为段斌整理东西,王氏将家中所储的二十银两都给了他,段家生活节俭,所挣的银两都基本上存放起来。只有到了重要时刻方用多银两。
…………
黎明刚起,段斌、王氏与段婆婆和其他亲朋好友道别,来到莒县的北城门。
“斌儿,沙场凶险,你身为书生想必会适应不了战场的腥风血雨。”王氏道。
“是,娘。我现在还是有些紧张。我习剑多年,在战场上想必有些优势,只是……”段斌垂头道,“我从来没杀过人。我害怕那种感受。”
“你为人善良仁慈,杀人对于你太过残忍。”王氏安慰道,“但既然想过要建功立业,那杀人是必不可免的,即使不是自己的手上染血,你说的话,或下达的命令,都会无形地劈开别人的胸膛。你杀人,但不要忘了你心中的仁德。”
初阳升空,阳光照在王氏的脸上,王氏年三十三,尚有青春留于脸上,她的美颜在阳光下显得温馨,令人舒服。
“斌儿铭记娘之良言。”段斌向王氏行礼道。
“路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路途遥远,你身上的盘缠足够你到代郡了。你多保重点身体,也替我向晴儿和龙儿问好。”王氏眼中微微泛起了泪光。
段斌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他虽与这位年轻的母亲只相处了几天,但此时分别,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不舍。“娘你也保重,如果有机会,我定能衣锦还乡,好叫您为我感到骄傲,为我段家取得至上荣耀!”
“段夫人,斌儿。”邻家的徐大哥牵着一匹马过来,将缰绳递给段斌,“斌儿你好好保重,有机会叫盛儿过来与你一醉方休。”
“谢徐叔。也委屈徐叔帮我们照看好婆婆。”
“这是自然,你我段徐二家来往频繁,早已是一家人了。你们放心吧!”
“那……娘、徐叔,我走了。”
段斌上了马,骑向远方,东方的太阳将他的侧影拉得极长,秋水剑的剑鞘在阳光下显得透亮。王氏望着段斌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