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语音刚落,突然抽出青釭剑,架在段斌的脖子上。
曹操的突然举动让许褚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曹公,段斌说话虽武断无礼,但他也是老爷和公子小姐的恩人,杀了他,老爷若是问责下来……”
“闭上你的嘴,仲康!”曹操狠狠瞪了一眼许褚,许褚立马后退谢罪。
“小子,仲康说的对,你是我爹和我子女的恩人,但是在战争面前,只分敌我,恩情什么的都是浮云!我的军营底下,要么是我曹操的手下,要么是投降我曹操的敌人!你不是来投降的,那就是我斩首的对象!你刚刚也说了,你来这不是谈论无关之事的,那你和曹家的恩情,在这军营底下就是不存在的!”曹操怒道,
“如虎添翼?那只是一只鸡试图想带着一只傻老虎飞起来,徒劳罢了!这样的组合你觉得也能威胁飞天的龙吗?吕布有勇无谋,区区匹夫,他有了那些士族文人,也只是一时逞强!要想使我两面受敌,他能吗?他只是一介三姓家奴,不,都不知道多少姓了!就他也能称霸一方,这样的笑话你也能讲的出来?你在这胡说八道,我大可以蛊惑军心的罪名处斩你。你只是陶商的小小亲卫,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那群非议我的士族文人只会纸上谈兵,没有一点实际行动,我杀他们,有何不妥?我以霸道治天下,岂能容许那些迂腐之人恣意妄为,就像你一样!
你只是小小舍人,陶谦陶商也不重视你。杀了你,只是走路时踩到一根草一样!能在我曹孟德面前狂,算是你毕生的荣幸!你死后还可以向那些迂腐的魍魉魑魅们夸耀吹嘘,感到骄傲吧!”
段斌被曹操用剑架着脖子,被骂得哑口无言,现在的他仿佛一具站立的死尸,面无表情,精神恍惚。
现在,他被突然推了一把,只剩脚跟留在悬崖上,身体已悬于空中,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曹操仍然盯着段斌的眼睛。然而接下来,曹操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起初段斌被吓的不轻,精神恍惚好似不知所措,他的眼神透露出短暂的慌张。但是后来,段斌回过神来,略微吸一口气,表情淡定自若,仿佛宝剑锁喉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他的眼神此刻如剑一般锐利锋芒,没有一点动摇。这是他在这营帐下眼神最坚定的一次。
段斌从被剑锁喉的慌张中回过神来,找回了这具身体原有的感觉——与师父练剑,被其锁喉时咬定青山般的坚定。这局身体在这种情况下沉着冷静,不动如山,以尖锐的眼神回应敌人,要表现出无论何时何地都备有剑来应付难关的镇定,不让敌人有一点得手的愉悦,令他们疑惑、害怕、紧张,然后转动脑筋,想方设法拆招解招,扭转乾坤。
在冷静的分析后,身体在敌人对自己冷静的惊讶中分秒间空手夺白刃,将剑锋与剑柄的位置互换,直取对手的咽喉。
现在的段斌,重复了自己当年的动作,扭转了乾坤。青釭剑的剑柄被段斌握着,剑锋于分毫之差直封曹操的咽喉。
戏志才见状,立刻站了起来。许褚更是瞪红了眼,如猛虎般大吼道:“大胆段斌!莫要猖狂!”说罢拔剑相对,外面的卫兵也冲了进来,包围了段斌。
许褚直冒冷汗,今天真是中了邪了。小小舍人在曹公面前口出狂言,现在又一剑封了曹公的喉,自己竟没反应过来。要是曹公在自己面前出了意外,自己有何脸面面对曹家人?
卫兵也吓了一跳,这个之前唯唯诺诺的白面小子怎么会做出如此举动。他们正要上前,戏志才却制止了他们。
“没想到啊,小子你还挺有一手。”曹操淡定道,“但就算你杀了我,我的手下也会把你剁成肉泥,攻略徐州的行动不会就此停下。曹家子弟多才俊,能继承我的大有人在。”
段斌深吸一口气,绞尽脑汁地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获取想要的话语。
“曹公的佩剑是青釭剑吧。”段斌盯着手中的剑,说道,“这可是把绝世名剑,小人久闻其名。”
当然,不光是这具身体的记忆,段斌在现代也久闻青釭剑大名:能无视任何防具,好用!
“但是,不知道曹公是否听过另一把与之齐名的名剑?”
“说来听听。”
“此剑以燕并为锋,齐鲁为刃,中原为脊,江淮为环,关中为柄,北岳为带,以五行制天地,以造化御众生,故触类旁通,上下无碍。此剑一出,诸侯正,八荒平。我如此一说,曹公可知是何剑?”
说罢,又是全场寂然。
许褚和卫兵一脸懵逼,不知其所云;戏志才眉头上扬,好像略显惊讶;曹操则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主公……”许褚现在很不安,敌人拿着主公的剑封主公的喉,自家主公还坦然自若地想东西,首席谋士也无动于衷。一个小亲卫在自己面前闹事,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段使者,你自比庄子,而我,可不是赵王。”曹操缓缓说道。
“小人作为使者要说的话已经讲完。”段斌缓缓放下剑,稽首再拜,“曹公安坐定气,小人的生与死,全由曹公定夺!”这是段斌在这营帐下说的最流畅的一段话。
曹操捡起青釭剑,示意许褚和卫兵稍安勿躁,沉默片刻。
“起来吧,斌儿,你的意思我清楚了。”曹操语气平缓,一改先前的低沉,“停战之事我会考虑的。仲康,你带着卫兵护送段使者回去。记住,别找他麻烦。”
许褚愣了一下,应声允诺,带着段斌往营外走。
此刻的段斌表面紧张,心里却彻彻底底松了口气。他仿佛看到了,前方耀眼的光芒正向他招手。
段斌稽首作谢,勉强站起身来。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大腿因为肌肉绷紧而略显无力,全身肌肉也有多处疼痛。真的,他以前全力跑1000米都没这么疼过。
“斌儿。”曹操突然叫道,吓了段斌一跳。
“你有什么东西忘拿了?”曹操似乎很满意段斌的吃惊,甩着五色结转。
“哦,额,谢曹公。”段斌拜谢,小心翼翼地取过五色结,跟着许褚他们,在沿路士兵惊讶和羡慕的目光的伴随下离开了曹营。
“难忘的一天。”戏志才看着段斌的背影,拍手称道,“不,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天。”
“志才,你怎么看段斌?”曹操坐回榻上,问道。
“年轻,逞强,幼稚,有前途。”戏志才快速答道,“作为使者,这人绝对不合格:一开始就很紧张,说话结巴,眼神有点飘忽……但后来就像样了一点。言语过激,夸大言辞,能说到点,但表达不好,容易找打。”
“哼,说的不错。那臭小子,年纪轻轻便像那些迂腐的文人墨客一样口出狂言,自以为字字珠玑,可以指点天下。没经历过大风大雨便如此自以为是!”曹操将青釭剑硬插回剑鞘里,抱怨道。
“但曹公不还是放他走了吗?说实话,我对曹公放他走这件事还挺惊讶的。”
“他是父亲和姝儿的救命恩人,我多少也要宽容他几分。”曹操道,“但这是次要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他后来的态度和言辞,前后不像一个人。他能从容不迫地面对我的威胁并夺剑反击,还自比庄子高谈名剑。切,自恋的小子。”
“曹公在意的不是他自比庄子吧?呵呵呵,他那双眼睛怕是被秋水所洗。陶商陶谦真是捡到了一块宝啊!当然,他肯定比不上曹公手下的谋臣悍将——我是说现在。”
“陶谦出逃,陶商派了个段斌来,看来陶家真的是强弩之末了。”曹操笑道。
“可是,段斌说兖州人士会迎接吕布入主,这倒是令我最惊讶的地方。”戏志才沉思着段斌说的话。
“确实。虽然之前说吕布有勇无谋,一介匹夫,纵使与兖州那群人共事也只是一时逞强,”曹操道,“实际上,呵,亦是如此。但是,我可不会视若无睹。”
“吕布勇猛过人,武艺高超,盖世无双,若得其他能人的辅佐,确实能成为称得上威胁的存在。虽然早就考虑过,但他是作为靠后的人选,因为兖州那里有荀大人、程先生和夏侯将军在,所以没有太在意。”戏志才点头道,“曹公,我们还是先停止作战,静观其变,正好让军队歇息一会儿。”
“不错。”曹操让卫兵将全军待命的命令传达下去后,不停抚摸着青釭剑的剑柄,遥望远处的郯县。
“吕布的嫌疑我们早就想到了,可段斌竟然会跟志才、昂儿想到一块去,我真的咋舌了。”曹操道,“志才,之前的'段斌有前途',这你还没解释清楚呢。”
“……每个人都有第一次,曹公。那群狂妄的士族文人都是自我满足而止于原地,认为自己没有向前的必要;段斌,他狂只是没有把握好分寸,不成熟罢了,但他起码——有向上的动力。”戏志才特意在“向上”两字上加重语气,“自比庄子说剑……诸侯正,八荒平……看来这小小的陶家,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勃勃野心啊。曹公心知肚明,还要臣自己赘述一遍。”
曹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远处的飞鸟,注视着它即将抵达的夜空星辰,道,“是啊,但空有高远的志向也没用,乱世不在乎任何人的第一次、第几次。在这个不讲道理的世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唯有实力者方能立足。”
“曹公心知肚明,那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戏志才以打趣的口吻道,“难道曹公……惜才了?”
“呵,志才也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曹操笑道,“他还远远没到我值得重视的程度。但是……”
此时,飞鸟向天呼啸,声音嘹亮,惊醒了双方为战事所扰的人们。
“他的存在,不可忽视。”
段斌走过睁着青蛙眼和张着大嘴巴的曹军众人,这表情显得段斌有点不自然,但又带来了几分得意。出了一身汗,走出曹营,段斌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空气不再凝重,清新流畅;一身汗把紧张、压抑和闷热都带跑了,留下的只有清爽。
段斌单骑凯旋而归,诸葛瑾和守城将士非常高兴。曹豹对此不太开心,段斌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自己与曹宏与州牧的敌人,但现在战事为重,段斌身肩重任,如果他能说服成功,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过了一天后,曹操派使者表示曹军愿意停战,还回阴平、兰陵两城,并退守合乡、昌虑。段斌、诸葛瑾及诸将从来都没像现在一样开心过,众人直接抬起段斌,将他向上抛,表示祝贺。
众人回到郯县,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陶商和刚到的糜竺,两人喜出望外,诸位臣子也是喜极流涕,相拥而泣,徐州终于可以免于灾难了。众人都夸赞段斌的能言善辩,连之前嘲讽他的人都庆祝他立下大功,为大公子、为州牧争光。
陶商非常激动,自己的舍人为自己立下如此汗马功劳,不仅能力压陶应势力,又能为自己增长几倍的名望,他感觉在段斌的帮助下,自己又向州牧之位靠近了一步。
糜竺立马派遣使者前去下邳,将曹操撤军的好消息告诉州牧,并请求陶商为功臣段斌办一个庆功宴,好好犒劳犒劳紧张坏的臣子们。陶商爽快地答应了,在当天晚上,段斌与众人饮酒畅谈,不醉不归。
远方的刘备在几天后听闻陶商成功劝退曹军,得知徐州免受贼难,非常开心,众将士也十分庆幸。张飞好奇地表示会不会是段斌所为?刘备笑而不语,若是如此,段斌便没有辜负刘备的期望。
但同时,越是满足了刘备的期望,刘备越是警惕段斌,逐渐将他视为眼中钉。
泰山军的臧霸和尹礼就在郯县,他们听说是段斌出使曹营,成功劝退曹军,也很高兴。与他们保持合作的段斌立下大功,影响力一定大大提升,对解决他们当前的窘境以及找回信物一事都有很大帮助。
可不是所有人都为此高兴,例如笮融张闿和曹宏。
笮融张闿忙着挖粮找钱,养精蓄锐。在刘棣的劝说下,等到曹操深入徐州而后撤退之时,笮融张闿不必惊慌,可趁徐州之虚直取郯县,征服徐州。
但曹操刚来不久就撤了,这可让没准备完的笮融等人懵了,一旦曹军撤退,陶谦以及徐州的敌对势力便会集中火力朝向他们。因为刘备的间谍当初放火袭营,逃了出去,他们怀疑自己要造反的事会被刘备、糜竺所知,到时陶谦等人一起集中力量收拾他们,那么就前功尽弃了。
刘棣没有理会笮融与张闿的责怪,当听说这消息时,正和古一婕一起在被窝里。就算这是坏消息,刘棣也没消沉下来,依然我行我素,和古一婕一同“运动”。
“世民你不害怕吗?曹军撤退,我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古一婕假装担忧地问道。
“不要紧。虽然事出突然,但依然是我们掌控主导权。”刘棣笑道,“别忘了宝贝,陶谦现在可是在下邳,和曹宏、陶应在一块。
虽然会很冒险,但事已至此,对于急性子的曹宏来讲,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嘿嘿嘿!估计几日后,我们可得大动干戈了。”
就算穿越者改变了曹操对徐州的攻略,但徐州不会就此安宁。
战乱或许会迟到,但它绝对不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