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内,陶应府内。
“曹军已经撤回合乡、昌虑,兰陵、阴平两城已被还回。徐州无事也!”
在陶谦的寝室内,陈登之父陈珪喜道。
“大公子拒曹军虎豹于门外,成功保徐州平安,实在是可喜可贺!”在陈珪旁边,陈登拍手应和道。
“徐州无事,州牧和曹郡丞也大可放松,不必心惊胆战了!”
在他们前面,是躺在病床上的徐州牧陶谦、不安的曹宏以及愤慨的陶应。
“没想到我这个大儿子挺靠谱的。”陶谦脸上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本来想逃回老家丹阳,结果曹军刚来没多久就被商儿弄走了,真是除了我心中一大患啊。”
“是啊是啊……真没想到大公子那么能干,这几个月以来他屡屡立功,大有作为,不负州牧所望啊。”曹宏冒着冷汗,结巴地应和道。
“东海太守只是外强中干罢了。”陶应突然插嘴,不服气道,“他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只不过是把手下的功劳算在了自己头上,借他人成果,壮自己威风耳!在吹牛皮上他一向有本事。”
陶应的话让全场尴尬了起来,众人都没有接他的话。
“陶应,你怎么说你哥哥的?他立下大功,你就心生嫉妒了?咳咳——”陶谦生气地起身,猛咳两声。
“儿臣没有妒心,只是实事求是。父亲您也知道他的能力,连匹夫之勇都没算上,他又怎么可能将那些勇猛残暴的曹军给弄走呢?”
陶应顶嘴道,“平定峥嵘贼也好,郁洲之战也好,他都只是隔岸观火,连这点程度的敌人他都不敢面对,又怎么敢面对曹军呢?”
“二公子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来大公子幕下有一位叫诸葛瑾的能人,州牧您也见过。说不定是他全力辅佐大公子完成了任务。”曹宏道。
“会不会是段斌?”陈登突然提到这一人名,让陶谦曹宏提高警惕。
“我打听过,郁洲之战的胜利靠的是这位大公子的舍人所率领的百人前锋。另外平定峥嵘贼也是他在内潜伏,配合外军,使平贼得以成功。说不定曹军的撤退,也是他的杰作。”
“那段斌岂不是被埋没的人才?他立下如此大功,若还是个舍人,那就有点过分了。”陈珪在旁应和道。
陈氏父子提到了段斌,让陶谦和曹宏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陶谦闻言,想起段斌有偷拿证明他与峥嵘贼合谋的信物的嫌疑,派人刺杀无果,后来让人盯紧,却无从下手。
他对陶谦而言还是个巨大的隐患,如果真的是段斌帮陶家解决了这次战争,那他的地位和名望将因此上升,这种时候,段斌已经不是像小小的舍人一样那么好被对付了。段斌若借此机会将信物公之于众,对陶谦甚至陶家都没有好处。
曹宏想的却不是这个。现在曹军撤退,刘备糜竺等人必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徐州的敌对势力上。刘备的间谍成功出入于笮融与张闿的领地内,万一他们知道了发生的一切,集中力量收拾他们,那曹宏自己怕也是在劫难逃。
而且,据他所知,陶商也随刘备一同进入彭城,他们说不定还是合作关系。不管劝走曹军的是陶商本人还是他的手下,陶商现在得大势,糜竺看样子已经倒向陶商方,刘备跟自己是老敌人了,三人联手,曹宏必定完蛋。
“不能让刘备他们逮住我,我还不想丢掉我的权势。”曹宏着急地握紧双手。
“笮融和张闿这两个蠢货,我还没搞到本名章呢,他们的狗窝就被别家的狼给闯了!没用的东西!他们是想逼得我现在就要动手吗?”
“好了,现在我想清静清静,你们出去。”陶谦疲惫道。
“喏”众人离开陶谦的寝室。
陈珪陈登父子向陶应和曹宏告辞之后,回到位于下邳的陈府,稍作歇息。
“父亲,我看那曹宏的表情,怕是等不及了。”陈登提醒他的老父亲。
“老夫也怕他按捺不住急性子,冲动行事,使我们陈家陷入两难处境。”陈珪苦恼道,“还有二公子,为人懦弱爱要面子,却停不下那些龌龊的勾当,迟早会把我们下邳陈氏拉下浑水。”
“父亲请放心,您只需在家歇息,这些麻烦事由儿子来操心。”陈登自信道,“上次我去了彭城,有所收获,即使有意外,陈家的名誉也不会损失。”
“你办事我很放心,陈家的未来就得靠你了啊。”陈珪拍拍陈登的肩膀,回到府中。陈登在门口一拜,往别的方向去了。
同时,在陶应的房间内,陶应整个人摊在床上,焦虑不安。
“大人,您要的酒。”侍女端酒进来,放在陶应榻边。
“等一下……”陶应叫住侍女,拿起酒瓶直接喝了起来。
“大人?”
“你说,我和陶商,谁好?”
“当然是大人您更好!”对于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侍女只能存疑作答。
“那州牧之位,我和陶商、刘备,谁能继承它?”
“额,当然还是大人您。”侍女注意到陶应的语气不太对劲。
“这几个月来,陶商一直有作为……平贼、抓贼首、拉拢糜家、劝退曹军……不管是不是他手下干的,但手下的功劳总归算在上司的头上,不是吗?”陶应将侍女搂住,坐在床上。
“大人,您……”侍女被陶应的粗鲁所震撼,虽说被陶家二公子搂住算是她这等低贱之人的人生巅峰,但看上去脾气不好的男人难免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让侍女担惊受怕。
“之前去彭城,陶商和刘备是一起来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搞好关系了?是不是要联合起来对抗我……”陶应在侍女耳边低语,一嘴酒味扑鼻而来,令侍女难受。
“大人,奴婢卑贱,此等大事,奴婢不知。”
“还有今天,父亲他夸陶商好,还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我说他不好,父亲竟然帮他说话……太难得了……陶商是不是已经被众人寄予厚望,我是不是被晾在一边了?”陶应的手搂得更紧。
“大人言过,您一定太累了,奴婢给您点香提神!”侍女想摆脱陶应,呆在这个还没喝多就说醉话的男人旁边,一定不安全。
“你为什么要逃……区区奴婢,还敢嫌弃我……”陶应闷了一大口,含糊道,“不过你嫌弃我也是……陶商有那样精干的手下,立了功,连糜家都给他面子……现在弄退了曹贼,他铁定是州牧继承人的不二之选!
而我呢,只会搂着女人……朝她们乱吐苦水……跟土匪、跟小人勾结做买卖……给他们面子,还得护着他们……我只会赚臭钱,只会喝闷酒,没有立功,得不到父亲的宠……失宠的公子哥,谁不嫌弃?
可那又如何,我才不关那些外人的屁话!陶商只会给面子,只会装腔作势……小爷我,不仅会装相,还有勇气给出钱还有实权……陶商那胖子永远不会明白,这才是拉拢人的最好手段!他不会明白!
只会动嘴皮子,没有像个汉子一样出城打的本事……他真对不起他养的那坨肉……胆小如鼠,父亲夸他,真是瞎了眼了!
我有下邳陈氏和笮融的支持,父亲旁边的红人曹宏都说挺我……他们赚的黑钱,我可分到了不少……我有势,有钱,有勇气放权……有勇气捞钱……那老头却偏袒陶商,还考虑一个外姓的大耳朵当州牧!
我看,他当州牧,徐州只会跟他一样,风烛残年,呸!你说对不对,嗯?!”
陶应把脸凑到挣扎的侍女的脸上,满是酒气的口舌在她脸上滑动,侍女感到非常恶心,实在忍不住,一把推开陶应,往外跑。
而陶应发酒疯,一股脑向外跑,脚却踩到了衣袍,滑倒在地,酒瓶也滑落在地,碎裂成片。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我是州牧……我是州牧……谁胆敢无礼,谁敢蔑视我!”陶应仰天疯喊,“徐州牧的宝座,是我的!!!”
“卧槽,二公子这段肺腑之言,我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谁……谁?”陶应慌张地环视四周,“不明面在州牧面前跪着说话,找死吗?”
“鄙人怎么敢呢?只不过鄙人身份特殊,不能明面向您行礼。”一个黑衣男子翻过窗户进来,吓得陶应退步回榻,指着黑衣男子,哑口无言。
“鄙人刘棣,拜见二公子!”黑衣男子跪拜道。
“刘棣……是哪个刁民的名字……没印象啊。”陶应的脑子没被吓醒,还是那么醉醺醺,“反正你要被砍了……知不知道名字无所谓……”
“二公子你喝多了,我这有壶醒酒汤。”刘棣将醒酒汤放在陶应面前,陶应没有理会,接着在榻上撒酒疯,还唱起了乐府的歌以抒哀愁。
刘棣摇摇头,无奈之下,他掏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
“你说,我和陶商,谁好?”
刘棣手中传出了陶应的声音,把本人吓得清醒不少。
“当然是大人您更好!”侍女微弱的声音也从刘棣手中传出。
“什么妖物,重复我和刚刚那个奴婢的话?”陶应恐慌道。
“这只是一根胡萝卜罢了,二公子不必惊慌。”刘棣笑着展示手里这根粗短的胡萝卜,可这根胡萝卜却重复着刚才陶应和侍女的话,虽然声音轻,但一字一句,没有差错。
“胡萝卜……那是什么萝卜?”陶应对这个异样的萝卜表示惊奇,“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萝卜成精,动口说话了!”
“二公子不必慌张,这是我特制的胡萝卜哦。”刘棣手指一动,胡萝卜就不讲话了。
“它不说话了……你怎么做到的?”
“二公子先喝了这壶醒酒汤,鄙人再向您娓娓道来。”刘棣抱拳道。
陶应直接一口闷,缓缓神后,脑子清醒了许多。
“鄙人是漕运官手下,现有一事要告知二公子。”
“什么事?”
“第二批货已经成功卖出,获利不少。”刘棣笑道,“这得多亏了二公子的妙手啊。”
“哪里哪里?不足挂齿。”陶应摆出一副上级的模样,调整神态,“我们可是说好的,一部分粮草金银归我,分红也得算上我一份。”
“您的要求我们当然不会忘。”刘棣一如既往地露出了那张笑脸,“但是这次可就麻烦了。”
“怎么回事?”
“前几日您去吕县和笮融大人会面的事情,被别人偷窥到了。”
“你说什么?!”陶应猛地站起,壶从抖动的手中滑落。
“不可能!那种荒郊野外,谁会来偷窥我?”
“这种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刘棣道,“刘备的间谍当日潜入黄巾营,与我等发生冲突。虽然没有伤亡,但还是让刘备的间谍跑了。”
“一群废物!你们怎么敢放跑那种人?!”陶应怒道,“要是他们告诉了刘备,刘备又告诉了别人,那我陶应的名誉就全被毁了!这得怪你们!”
“鄙人知罪!”刘棣跪道,“另外鄙人听闻大公子陶商也在彭城,他若旁听到这件事,那鄙人们可是罪加一等了!”
听到陶商的名字,陶应彻底懵了。
陶商可能知道自己与笮融张闿合谋走私的事情?
陶应捂着心,试图挡住快要蹦破皮肤的心脏。房间里不热,但陶应的衣襟开始湿了。
耳鸣声嗡嗡地响,陶应无力地坐在榻上,开始想入非非。
陶商如今立下大功,得大势,若他将自己与笮融张闿合谋走私的消息公之于众,或者再加上他还透露了走私的货物其实是父亲准备的遗产,到时州牧位置遥不可及,自己又将会一无所有,无论是自己的势力、名誉,还是父亲的信任……
“鄙人清楚您在想什么。”刘棣欣赏着陶应绝望的表情,“您的担忧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二公子,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陶应慢慢抬头,没理解刘棣的话。
“先下手为强,不能给陶商得逞的机会!”刘棣厉声道。
“你是说杀了陶商?”陶应闻言,有点措手不及,他很讨厌自己的傻哥哥,但还不至于杀掉他的地步。
“陶商在郯县,徐州州治,我的人就算真的神通广大,也不会去那种人多眼杂的远地方找麻烦。”刘棣靠近陶应,冷笑道,“鄙人不是说陶商,我说的——可是州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