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应,你是不是反了?!”
陶谦愤慨欲立,却猛咳数下,只好坐下。
陶应本想慰问,但还是决定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陶谦。
“父亲,您大势已去,现在的徐州需要年轻人来统治。”陶应郑重道,“您年事已高,思想顽固不化,若依然高高在上,只怕有心人篡权架空,使徐州陷入危难当中。”
“你小子说这话,不过问过问自己的良心吗?”陶谦狠盯着前面的两个“有心人”,嘲讽道。
“外面的卫兵和仆人,到哪去了?”
“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曹宏回答道,“您再怎么喊也没用,没人会来这里的。哦对,您重疾在身,本来就喊不响。”
“曹宏,是你怂恿应儿反叛吧。”陶谦狠狠地盯着曹宏,“应儿那点胆量,怎么可能做出造反的事情!”
陶应闻言,略微心动。陶谦没有追问自己,而是将矛头指向曹宏。这种来自父亲的信任,让陶应稍显宽慰。
至于父亲说自己胆子小,陶应无所谓。
“胆子再小的人,只要被威胁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更何况州牧大人可不止您说的这点胆量。”
曹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州牧任下邳相时,为给下邳百姓谋求福利,他不惜冒险,与漕运官合作,与州外势力进行粮食买卖,获得大量财富。正是州牧的不懈努力与冒险的付出,才有了下邳国今日的繁荣,甚于陶商的东海,和小沛的刘备。没有胆量,又怎能做出如此成就?”
讲得那么好听,到头来就是说陶应大胆包天,敢勾结笮融,走私粮草。
“建立在黑市上的繁荣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陶谦怒道,“应儿胡作非为,我本来看在他是我儿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却酿成大祸!”
“应儿怕走私的事情被发现,影响他的地位和名声,你就借此怂恿他造反,对吧?”
陶谦年迈,身患重疾,现在又情绪激动,头脑却还是好使的。
还没等陶应回答,曹宏先接话,冷笑道:“陶恭祖,你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得好像你一尘不染。你利用黄巾、阙宣、峥嵘贼为你搜刮民财、扩张领地,然后找了稳固基业的借口黑吃黑。你的所作所为,我可是历历在目!”
“好一个历历在目!你的手可是比我还要黑呐!”陶谦气势不凡地冷笑应答,“我陶恭祖确实手脏,靠着卑劣的手段统一并治理徐州到现在,但和你这种只会脏手的人才相提并论,我实在不敢当!”
在气势上陶谦压过曹宏,略胜一筹。曹宏恶狠狠地凝视着陶谦,“你个老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
“死到临头?”
闻言,陶谦和陶应分别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原来你是希望老夫死啊。”陶谦摆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看向了陶应。
“曹郡丞,你们不是说……”陶应不太相信自己父亲“死到临头”的说法。
“你我的黑事已成过往云烟,我不想在临死前费口舌列举。”陶谦感叹道,“所谓养虎为患,咎由自取啊。
当初元达直言不讳,反对我的作为,说我以毒攻毒,后患无穷。而你阿谀奉承,不停吹捧我,说元达自私,目光短浅,与我终是两路人。我抱着顺我者昌的想法,听信了你的谗言,疏远元达,清除他所谓的同党。
我本以为这是除异己,现在想想,其实是我瞎了眼,除了忠良啊。”
“你就在这尽情地发牢骚吧。”曹宏凶狠而激动地说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为那件破信物和本名章提心吊胆了!我再也不用为与笮融合谋走私贪污的事情败露而胆战心惊了!
我再也不用怕段斌和刘备的威胁。徐州的一切威胁都将成为浮云,我终于可以安稳地保住我的权势了!!!”
段斌疑似手握带有本名章的信物,一旦公示出来,不仅是陶谦,同谋的曹宏也在劫难逃。
另一方面,曹宏厌恶刘备的得势,而刘备也厌恶曹宏的不逊。一旦刘备成为州牧,曹宏自己不能说是在劫难逃,至少也说是难逃一死。
除此二人,曹宏的所作所为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一旦对手得势,一些隐忍至今的人也到时候火力全开,权力和财富,自己将一无所有。
所以,与其忧心忡忡地居于人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给自己创造有利环境,用暴力的手段清除异己。
某个人就是这么告诉曹宏的。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陶谦摇头叹气,“曹宏,也不知是什么人忽悠你,你才敢做出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我真替你遗憾。”
“闭嘴,臭老头!”曹宏气急败坏,欲动手,被陶应拦了下来。
“曹郡丞,我们只是将父亲赶下州牧之位,可没说要杀了他啊!你这一拳下去,他老人家十有八九会被你打死的!”陶应慌张失色地劝道。
“我求求你冷静冷静,别意气用事啊,曹郡丞!”
“你们背后估计有笮融、张闿,甚至更厉害的角色,否则你们怎么敢在我面前明说造反?”陶谦看向陶应,严肃道,“应儿,跟着这群人混,你只会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意义。”
“父亲,我……”陶应已经慌得手足无措,急得哭出眼泪。
“他们只是利用你二公子的身份作挡箭牌罢了,在他们手下你无非只是个工具,一旦没用,要么随手扔掉你,要么随手处决你。一个普通人都会被这样对待,更何况一个傀儡?”
陶谦劝告陶应回头是岸,语气宛如老父亲般和蔼可亲。
“父亲,我……”陶应扑通跪地,欲认错求饶。
“虽然迟了点,但说起来,我对你和你哥哥还是太过分了。管教不力,导致你们兄弟不和,你我父子反目。”陶谦悔道,“你母亲若还在,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父亲,孩儿知错了……”听到母亲,以及父亲的忏悔,陶应对自己的不逆行为感到一丝后悔,头重重磕到地上,不止。
“陶恭祖,遗言说好了吧。”曹宏忍无可忍,冷笑道,“既然交代好了,就安心死吧!”
曹宏掏出匕首刺向陶谦,陶应快速起身,拦住曹宏,两人纠缠在一起,陶应艰难夺得匕首。
“曹宏,你就那么想父亲死吗?!”陶应嘶吼道,“刘棣不是说过留他一命无碍,你非得杀死他,把事情弄僵嘛!父亲一死,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陶应难得而异常的嘶吼吓住了曹宏,好比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突然朝自己大喊,原地发愣。陶谦趁此,不知从睡榻的哪里抽出一把小刀,刺向曹宏。
一个病重老人竟能做出如此反应,曹宏陶应吓得不轻。只可惜陶谦年迈,身体不如以前灵活,被曹宏躲开,一巴掌将手里的小刀拍到地上。
“父亲!”
“陶恭祖,果然是以前在沙场上战斗过的战士,佩服佩服!”曹宏拍手道,“只可惜,天命如此,上天不让我死。”
“曹宏,收手吧!杀了父亲,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陶应哭吼,持匕首的手逐渐靠近曹宏,疑有杀意。
“确实,我们不会有回头路。”曹宏若有所思道,“可我们本来就没想过回头,只有你在想。”
陶应闻言一愣。
“没有回头路的,只有你陶应。”
曹宏突然抓住陶应持刀的手,将其推向陶谦胸口!
曹宏站在陶应的前面,陶谦站在陶应的左边,而陶应持匕首用的是右手。曹宏顺势一推,正好借刀杀人。
“噗!”鲜血穿过陶谦薄而皱的皮肤,从胸口喷出,飞溅到曹宏和陶应的身上。
“不!!!”陶谦嘴角流血,倒伏在地。陶应破防,立马跪地抱住陶谦。
曹宏用陶应的手,杀掉了陶谦。
“父亲——父亲——”
血越流越多,陶谦意识逐渐消失。在陶应哭喊的同时,曹宏拿出了一根“胡萝卜”,里面放出了之前陶应的醉话。
“为什么……这东西为什么在你这?”陶应一脸懵逼。陶谦凭着淡薄的意识听完了“胡萝卜”讲的话,最后深呼吸一口,十分平静。
“我终于可以去向你母亲赔罪了,我这辈子造的孽够多了。”陶谦意识模糊,喃喃道,“应儿——你和商儿,自求多福吧。”
不久,陶谦呼吸停止,身体再也不动,眼睛直瞪天花板,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
陶应抱着陶谦的尸体痛哭,曹宏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摇头叹气。
“你要是早点下决心,用夺来的匕首杀我,老家伙就不会死了。简直就是蠢货!”
曹宏暗骂完,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府外。
陶谦所带来的丹阳兵正站在门外,大多面露愁色,前面还有五具丹阳兵的尸体。
“这……刘世民,你他妈做了什么?!”
曹宏怒斥等在外面的刘棣,后者心平气和道:“违令者斩,就这么简单。”
“丹阳兵是多么宝贵的战力,你说杀就杀?还杀了五个?”
“他们违抗州牧的命令,想要擅闯陶府。军法严厉,就算是丹阳兵也不得放肆。”刘棣摇头道,“好好听州牧的话,乖乖等在外面不就行了?非要自作主张地上前顶撞,唉……”
“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怎么回事?”曹宏指向他们,“他们不情愿,不想服从?”
“看到队友死了,他们当然伤心,傻X,这还需要问?”刘棣暗骂一句,表面上平淡道,“自然是不适应咯。州牧突然从陶谦变成二公子,又听闻陶谦病危,性命难保。作为前下属,他们当然担心咯。”
“我可是陶恭祖生前的亲信,我都不伤心,他们整天在下面观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切,自作多情。”曹宏不屑道。
“喂,你说生前是什么意思?”刘棣假装惊讶,引起了丹阳兵的注意力。
“唉~”曹宏瞬间入戏,哀叹道,“恭祖公不幸,已经驾鹤西去了。”
“什么?!”
丹阳兵十分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曹郡丞,此言当真?!”一名丹阳兵痛哭道,“州牧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
“大胆,现在的州牧是陶应公子,注意你的言辞。”曹宏悲愤道,“没错,恭祖公已逝,州牧正在他的躯体旁痛哭哀悼……唔……”
曹宏强行挤出眼泪,演得更逼真点。丹阳兵们无不失声痛哭,为陶谦哀鸣。
“诸君,我们不能再一蹶不振了!”刘棣“哭”喊道,“我们得遵循州牧的遗志,辅佐陶应公子,清除敌人,振兴徐州!”
对于这个刚刚杀了他们五个同僚的男人,丹阳兵都不乐意与之呼应。直到曹宏也这么哭喊,他们才勉强附和。
“好了,各位先回去休息吧。通告所有下邳官吏百姓,穿丧服、吃寒食,为恭祖公哀悼三日,违令者斩!”
“喏!”丹阳兵们不舍地看了看陶府和同伴的尸体,悲伤而去。
丹阳兵走后,刘棣、曹宏马上翻脸,暗自窃喜。
“曹郡丞,我给你的录音笔,好用吗?”刘棣笑道。
“这东西倒是一件灵器。”曹宏失望道,“只可惜那臭老头听后无动于衷,没有露出我想要的表情。”
“不过刘世民,你可得说话算数,保证我的权势和安全。是你让我下决心这么干的,后果得由你来承担!”
“别慌,不是还有个替罪羊嘛。”刘棣看向府内,冷笑道,“您放心,我刘棣连本名章都能弄到手,办事准靠谱!”
“一个小小的本名章你就要花那么长时间才弄到手,还搞出了那么多事故!害我整日提心吊胆!”曹宏抱怨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浮云了,我终于可以为所欲为……用你的话,叫放飞自我,或起飞对吧。”
“是。”
“真是奇怪的词语……好了,我也得休息去了,刚刚折腾的我都累坏了!”曹宏揉了揉肩膀,“你派人看好陶应,他现在还有用,别让他出事!”
“世民自有分寸,请郡丞放心!”刘棣拱手道。
“以后别叫我郡丞了,那种干麻烦活的官谁乐意当?”曹宏抱怨道,“事成之后,封自己一个刺史,或者搞出个副州牧也不错……”
刘棣注视曹宏离开后,叫来三个人进去看好陶应,又叫来五个人处理一下尸体。
拿着“胡萝卜”,播放着录音,刘棣竖耳倾听,看向远方。
“我等你的好消息,傲娇。”刘棣坏笑道,“还有你,段斌。”
在郯县。
有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几天来,有传言称,段斌乃曹家卧底,潜入徐州刺探可靠情报,充当内奸,即陶家、徐州之祸。
流言是从陶商舍人卢深处传播开来的。卢深一天睡觉起来,发现床边多了一束竹简,上面写的则是对段斌的举报,即是传言本身。
上面还有很多细节,比如对段斌成功劝退曹军的质疑,说是段斌靠着曹家独有信物五色结,向曹军表明自己的身份,顺利入营,而后向曹操汇报情报。曹操本人又下达新任务让段斌做,于是派他回来,自己率军假装撤离。这不仅可以麻痹了徐州上下官吏百姓,又能推动段斌升迁,方便其行事。
卢深半信半疑,与自己最要好的几个朋友谈了这事。不过没过多久,这事就从他朋友口中传了出去。更匪夷所思的是,不过一天,这个流言便成了整个郯县家喻户晓的传闻,所有人没事有事都在论段斌这件事。
“对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顺顺利利地出入曹营,还凯旋而归,把那群残暴、无理的曹军给劝走了?这事现在想想,非常蹊跷。”
“没错,一只羊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入狼窝,还仅凭口舌把想要吃自己的狼给劝走?这完全不符常理,除非那只羊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说得对,段斌一定有诈,不能让他留在郯县!”
“可大公子和别驾都在试图保他,不知怎么回事?”
“一群傻子,他们这是狼狈为奸咯。曹军那么强,他们当然得靠段斌这个曹家间谍保命啦!”
“怎么可能?大公子暂且不说,糜别驾怎么可能是这种苟且偷生的小人!”
“你们听说了吗?段斌有五色结,那可是曹家的象征啊,除了曹家人,只有跟曹家极其亲密之外人才会有。”
“段斌原来和曹操那么亲,大公子还收他做舍人!”
“我们与曹贼誓不两立,岂能容许段斌留在徐州?让他滚出去!”
“把段斌赶出郯县!”
“你们都想什么呢?他活着出去,照样把情报泄露给曹操,还不如杀人灭口,为官府立功!”
“没错,杀了段斌,杀了段斌!”
“杀了他……?”
随着流言的扩散,民众与部分官吏对段斌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拯救徐州的英雄变成了卧底郯县的曹家大恶人。人们都聚众游行,让陶商把段斌给处决,防止曹贼阴谋得逞。
陶商府的门口整天都堵着一群人抗议,陶商和糜竺对此都措手不及,游行的人群突然猛增,让郯县治安变得糟糕起来。吕由带着部队维持纪律,民众则以官府护曹、胆小怕事的理由反抗军队。甚至还发生了军队暴力镇压,致士兵和百姓死亡的事情。
陶商府附近,甚至出现了陶商卫兵当街杀死一名百姓以警示扰乱者死,这更加掀起了惊涛骇浪。
剧烈的舆论压力下,陶商府乱成了一锅粥。很多宾客都恳求陶商逮捕段斌,而诸葛瑾、糜竺等人为段斌说情,拖延时间,以查出真相。
段斌本人不用说了,简直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亚历山大,刺杀的阴霾都算是轻的了。
陶商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闹出了这么个大事出来打击自己,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在舆论打击下,陶商终于决定,不顾诸葛瑾的劝说,逮捕段斌。
可决定的当天,正好,段斌一早出城,去接他的家人。
而在校尉府,三个人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郯县近日的闹剧。
“你干得不错,随手杀掉一个布衣,激化全民公愤,把矛头削的更锋利。”
古一婕品着上等好酒,称赞道:“你之前刺杀段斌未成,处理两个女人都不行。你这次,算是将功赎罪了。”
被他称赞的——那个以前刺杀段斌的丹阳兵护卫并没有感到高兴,他可不想被这种妖女夸奖。
“古小姐,兄长和刘先生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在她旁边,校尉曹豹问道。
“就在今晚。”古一婕奸笑道,“没错,就在今晚,段斌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