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酒楼是这片神澜奇域上高手聚集的有名之地,酒楼的招牌是由一种不知名的普通木料所制,上面只雕刻了一个“一”字,来人便称此处为“一”字酒楼。
这个“一”字,有很多意思,如天下第一酒楼,第一强者汇聚之地,第一稀世美酒,风云榜第一冥天大人常来之地……
酒楼第一条规矩,不许打架斗殴。
大家皆放下手中刀刃,收起在外的嚣张跋扈。酒楼内,不论在外身份地位,在内只有顾客的身份。
若不然,酒楼就不会再对此人出售任何酒品,不得再入此地,有人恐惧酒楼强者众多,有几位强者坐镇,自然不敢闹事,在加上这酒楼里的酒有与灵丹妙药相媲美的美酒,谁也不愿意放过。
酒楼楼主一位手无寸铁,年近九十的老头子,说话十分明明有威严,却常常露出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之色的样子,这让大家都感觉与这酒楼之主格外亲切。
酒楼的酒任何一个品种价格都价值不菲,但美酒需要时间酿制,断货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字酒楼的酒往往有价无市。
然在这入冬时期,断货最频繁的时候,酒楼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晚风与黑羽斗篷缠绵游戏,昭千璃从夜色中走出,踏入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之地。
酒楼一层最是喧哗,然昭千璃的到来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画面静止,方才还热火朝天的交谈声睡觉戛然而止。
昭千璃从静止的画面中穿过,旁若无人地中走上楼梯,一直到四层包间。
昭千璃一离开,威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松了口气,瘫坐在座位上,有人抱怨着:“她这么又来了?”
“看来今年的年酿又没了。”
“明明没人限购一坛的年酿,每次这个冥天一来……”那天一脸说不尽的无可奈何,只得摊手叹气,“真不知道她是做到的,明明我前年就有预定……”
……
包间内的落地窗敞开着,月光斜斜的进入窗倚,在清席上落了一层霜华。
席上老者拿着一块粗布细细的擦拭着案上酒杯,看昭千璃来了,笑意划上眼角,更添了几道皱纹。
此人便是酒楼的主人,姓年,喜欢让人叫他年老。
昭千璃和他交集颇深,因为缺少父爱母爱,年老曾帮助过她度过一个难坎,所以很多事很多时候没法找人诉说自己又解决不了是,只能来年老着借酒消愁。
年老心善,经历丰富,时常会来帮昭千璃开导开导,可以说年老是昭千璃除家以外的另一个心灵港湾。
时间久了,昭千璃对这里也有些感情,时常默默守护酒馆内的营业秩序,年老也把昭千璃当孙女一般看待,好玩的好吃的,都留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昭千璃走到年老对面坐下。
斗篷帽顺着昭千璃的发丝滑落,搭在肩头,一头蓝色的秀发在白色的光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衬得她脸上的笑容十分轻松。
“年纪大了,能窥天机,自然知道。”年老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白灰色的胡子。
“别乱说,”昭千璃道,“我只是来买个酒。”
“就只是来买个酒?”年老挑着眉,把音调拉长后显得滑稽。
“当然,”昭千璃忍俊不禁:“不止。”
年老给用酒壶给昭千璃倒了杯东西,昭千璃以为是酒,抿了一口了才发现只是清水。
她蹙眉,奇怪地看着他,年老笑道:“多事之秋,珍惜这杯清水吧。”
昭千璃不明所以,看看杯中清水染上了月色,窗外清风徐来,荡起的一丝银色涟漪与她耳边银发辉映。
昭千璃凝视良久,将水一口饮尽,年老大笑:“哈哈哈,你呀你。说说,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嘿呦,底下那些男人整天都在说些打打杀杀的,还不如你给我说的有意思。”
“打打杀杀?”昭千璃道:“不想听打打杀杀的,不是最不应该找我吗?”
年老小孩般嘟嘴皱眉:“你就不能不讲打打杀杀的吗?”
“好,不讲。”昭千璃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酒杯细细端详,片刻后道:“年老,我想回去了。”
年老道:“想通了?”
“算是吧,”昭千璃微微颔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道,“江湖上不太平,家里也不好过,他老爷子一个人怪可怜的。”
昭千璃是南昭四公主的事情她没和别人说,对年老也只是解释自己是个不想继承家业的富家小姐。
年老看着昭千璃,十分欣慰的笑了笑:“是嘛,不管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解不开的呢?”
昭千璃想了想,点点头说:“时间是个好东西。”
“对对对,时间是个好东西,家也是个好东西,不管离得多远,心里还是向着家的,多回去看看,咳咳——”
昭千璃目光凝了凝,落在年老的身上,他一咳,自己心也随之一紧,拳头无意识攥了攥,关切道:“怎么样,病还没好吗?药吃了吗?”
年老低头可以不让昭千璃看他此时的神色,只轻轻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昭千璃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憋着口气给他倒了杯温水。
年老喝了点水,神色好了点,昭千璃的心也松去了一半:“身子不好就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干,你以为底下小厮干什么吃的,还能搬个酒坛子都不会?”
年老被昭千璃逗笑了:“自己做,心里踏实,年纪大了,闲不住。”
“你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昭千璃小嘴微微撅起,“病怎么样了?”
“唉,我听说你去天竺城了,你去拿来干嘛,找李傲天?”年老刻意躲开昭千璃的问题,一本正经地问道。
昭千璃没法,白了他一眼道:“东琦联合凉夭攻打南昭天竺城,我去捞个人。”
“哦,”年老脸皱纹,却像个孩童般懵懂地点点头,“结果你被人捞走了。”
昭千璃眉头挤了一下,努嘴:“知道还问。”
想了想,感觉不对,年老则好像得到什么肯定一样,张了张嘴:“你真的和白衣公子有一腿。”
昭千璃就知道他是听了什么添油加醋的传言,便把事情解释给他听,当然,隐瞒了她和昭子林的关系,对白衣公子的称呼也还是白衣公子,表示算不上多熟。
年老一边听一边点头,昭千璃讲完后还嘴角带笑的又点了下头,眼神怪异地看着昭千璃。
昭千璃看得心里发毛,问他作甚,年老说:“你和白衣公子的关系也不一般呐。你讲到他的时候,眼神飘忽,措辞犹豫,心猿意……”
马字还没说完,昭千璃就把他打断了:“才没有!我对他有怀疑,什么乱七八糟都。”
年老说:“我没说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交朋友了,正替你高兴呢。”
昭千璃愣了愣,年老道:“你反应这么大,岂不显得欲盖弥彰?”
昭千璃赶忙调整自己的神情,清了清嗓:“我救过他,还受了伤,他感激我才来救我,我堂堂冥天大人,又是受伤又是被救,面子过不去罢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年老说,“不过你此次去了给南昭添了点麻烦。”
昭千璃点头:“嗯,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干涉国家之间的战事。”
“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们南昭藏有一本秘籍,叫什么不记得了,但好多人都顶上了。”年老轻声轻语说着,没注意到昭千璃眼神变了变。
“东琦和凉夭联盟的筹码应该是这本秘籍,但联盟解散后,凉夭就是把这个消息散了出去,估计天峋那里也知道了。”
“风雨欲来,”昭千璃道:“两片大陆十二个国家共存我都嫌太挤,那些野心勃勃的一国之主,又怎么会甘心只居于一方天地?这本不知所谓的秘籍,不过是个引导线罢了。”
“南昭,该有个撑着天的人了,所以,我想等把危险解除后,再把位置还给我哥吧。”昭千璃心里想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就理解他了。”
年老清澈明亮的眼睛被上下眼皮挤得只露出一条缝,他看到昭千璃嘴角的那抹释然的笑容,自己的心也踏实了。
“自古最难求的无法是亲和情。”年老一边说,手上还喜欢一边比划:“亲情需要双方一起维护,爱情最需要看清内心。”
昭千璃和年老相视一笑,年老长长地舒了口气,笑呵呵地笑着,忽然感慨:“还记得当年你还是个,额,小姑娘,有这么高”年老比划了一下,“比我腰还高不了多少,一个人在角落里哭鼻子,现在都这么高了。”
昭千璃别过头:“我才没哭。”
记得她和年老第一次见面时她刚入世那会。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血液的危险性,连累了一城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心智不成熟,只觉得害怕,就一个人躲起来,不知怎么的,多到了年老的酒窖里。
那天酒窖恨黑,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在对于黑暗和寂静里,几乎窒息。
是年老提着一盏灯走到角落里发现了她,橙黄的烛光照在脸上,撒下一层温暖。
“江湖动乱,盛世将倾。不管是江湖还得皇室,都免不了一场浩劫。”
昭千璃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目光不觉落在了年老身上。
按理说以年老的年纪该是知道几十年前的一些陈年旧事,但昭千璃每次试探着问,他总以“年纪大了不记得不知道”为由回避。而且他似乎并不关心大陆危亡,仿佛一个热衷酿酒的普通老者。
昭千璃深深地看了年老一眼,终于开口问:“年老,你为什么……待我这么特别?”
年老眼前一亮,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珠骨碌碌一转:“你猜?”
昭千璃才不去猜,她扬了扬眉,没脸没皮地说了句:“自然是我招人喜欢。”
年老哈哈大笑:“对对对,你就是招人喜欢!哈哈哈!”
昭千璃抿下一口酒,柔润清甜,唇齿留香。
年老笑够了,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眼睛小,但眼神却有种不染凡尘的清澈,如今第一次看到他眼神变得如此深沉,昭千璃动作顿了顿,心中一滞。
“这酒楼,开得有些年头了。”年老望向窗外无尽黑夜——月亮不见了。
“该关门了。”年老轻飘飘的声音撞击着昭千璃的耳畔。
“你……”
“人人命中都有个劫,过不去过得去,都有定数。”
“还有……多久?”昭千璃无声地问。
“放心,三个月内还死不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
“生老病死,家常便饭罢了。”
昭千璃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已至唇边的酒杯中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混在酒水了。
年老郑重其事地给昭千璃斟了最后一杯酒,微微颤颤地从清席上站起,弯着腰,每走一步都一副快要倒下,摔散骨头的模样。
几步路,花了半刻钟才终于走到了门口。
他回头深看昭千璃一眼,昭千璃别过头不敢直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给昭千璃很多良言安慰,如今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