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桐柏山主峰的风景还真是奇丽,有言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这里每一转石阶便是一番风景、一种禅意,或许这真的就是仙人遗留下的修行地。
大家一路攀登向更高处,一路又都在猜疑接下来会是这样棘手的难关,他们又能否顺利通过余下的重重考验。
事实上我们很多时候的未雨绸缪,都显得有些庸人自扰,因为当事情真正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的多余。
就像此行的他们,在真正到达九转长生梯的第二关卡时,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咋舌。
那是一处名叫“醉月轩”的轩榭,它在腾蔓小郎的尽头,中心一张八仙石桌,每一边一石凳,面朝东山敞亮,西壁北壁上尽是涂鸦,像是人醉酒后的狂草疾书,南门镂空圆雕窗下放着一大二小的瓷缸。还没走近“醉月轩”,就能闻到阵阵或香或烈的酒味儿,天松他们看见一个白发老头恣意地躺在东边临近险崖的栅栏下的纳凉腾床。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的对手竟然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似乎还是个大酒鬼,他怀里抱着个酒坛,地上还凌乱地散着数坛,他不时砸吧砸吧着嘴,看着慈和的脸上流溢着醉梦乡的温馨,尽管现在天已经很不早了。天松觉得他似乎是那种仙侠轶闻中可以一睡天荒的仙人。
“天哥,要不趁着他还没醒,我们悄悄绕过这里好了?”
天松微微笑了笑道:“他并没有真的睡着,准确地说,身体在休眠,但灵识却还可以感知。”
“什么,竟有这等事?那他会不会阻拦我们?”正在李晟还有些疑惑地时候,却不知何时被一只老手从背后抓住腰带有力无力一拉,李晟惊慌失衡,往后倒将至老叟身旁,被他那有些干瘦枯槁的手勒住脖颈,李晟更是惊讶地发现尽管自己爆发如虎般的力量,竟也无法从他手里挣脱!他只得气急败坏地喊骂起来。
“叫你来喝酒,吵闹做甚?快喝!”说罢老者另一只报着酒坛的手就往李晟脸上灌酒去,李晟一脸懵逼狼狈,而老者却连闭着的眼皮都不曾动过。
“天哥救我!”李晟艰难苦楚地发出求救。
天松四下看了会儿,发现在南门窗花下的小坛子里有老者酿着的酒,天松又微微笑,想到了法子。
“老人家您是不是在酿什么美酒啊!都已经溢满出来了,真是可惜了,不如舍与小生喝了吧!”说着天松转身就要去拿酒。
“慢着!”老者一把丢开李晟,一下坐将起来,惺忪老态的睡眼好像盯着谁,又好像谁也没有看,然后晃了晃脑袋,老气横秋道:“这世上只有我抢人家酒,还没有人能够抢我的酒。”
天松嘴角勾起一个酒窝笑,回应道:“是嘛?巧了,小生也是素来如此,老者与我倒是相投得紧。”
听了天松这话,老者眼中仿佛渐渐回了神,抬起了眼皮,一双褐鸡眼死盯着天松,一会儿了才突然收敛了敌意。
“哈哈哈哈!”老者摸着花白胡须有些开怀地大笑,“不错!你小子肖年轻时的我,来!把酒与老夫拿来!”他起身做到了八仙酒桌的吕洞宾席,天松取了酒,为老者斟满酒一碗。
“来者便是客!你们随意坐吧,崖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这酒啊!”老者说着,举起酒碗闭目深深一嗅,便觉全身舒畅。“上好的‘风花雪月酒’啊!”
“风花雪月?倒似不曾听闻啊。”天松听到老者说出这么绝美的酒名,无奈自己竟不曾耳闻。
“凡夫俗子,自是没有听过这样的仙酒,采得百花蜜露,寒潭源泉清水,精选紫柏山最好的谷物与药材酿造再三,白日冰镇于寒潭,夜晚饱沐晴空朗月的清辉与山中冽净的清风,这一年到头啊,也就只得三坛,崖头那愣头青要去一坛,年关分与众山主一坛,老夫仅剩这一坛了!一点一滴都是玉液琼浆啊!”
天松实在禁不住老者这样的撩拨,眼馋巴巴地看着碗里最后一滴酒水滴到老者的嘴唇,然后他美滋滋地砸吧回去。不仅是天松,大家眼里都露尽渴慕,口水暗自下咽。但老者好像并没有要将酒碗借与他们,分他们一滴半点的意思。
“想喝?”老者挑逗着眼,笑问道,见天松点了点头,又正身道:“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么能回答完我的问题,要么就能赢得了我。”
“不知老前辈要问天松什么?”天松自然是不愿跟和自己祖父般年纪的老者动手,便选了前者。
老者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正色道:“我且问你,为何来此?”
“为了救一个人。”
“救的是什么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对你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
“那她是你什么人?”
“她,”天松愣住了会儿,老者好奇地翻起双眼看着天松。
“她是我的,朋友。”天松想了想回答道。
“一个值得去拼命的朋友?”老者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
“如果这次救不了她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天松心凉,他彻底答不上来了,因为他的字典几乎没有办不到的概念,除了对于爱妻的罹世,那是他永远的遗憾。
“是不是无法面对这种失去,因为这种失去,会让你不再完整,你永远都感觉少了什么,所以你不会允许自己失败对吧?”
天松很是讶异,老者所言分毫不差,甚至比他自己了解的还要透彻。
“是!”天松不得不承认,低下了头。
“这么浅显的东西,却还一直看不明白,糊涂!这酒你喝不得。”老者说完,又自顾自地倒了一碗喝了去。
“恕天松愚钝,希望得老前辈点化。”
“你看!”老者指向南门窗花下装着清水的大酒缸,一萍并蒂莲已经残落,一轮太阳在卷舒云的遮掩下投在水缸里的景象朦胧的如月轮一般。
“我常常一个人醉酒后在此看花观月,明白花开有时,月有圆缺,而,有些事无法回到往昔,有些人不能一昧辜负,有些东西一定要眼前珍惜。”老人说的深情而伤感,仿佛往事历历在目却已不堪回首。
“我曾为一个人而伤透另外一个人,执着于一段没有头的缘分,而辜负了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等到一切真正失去的时候,你便只能捕着些镜花水月的幻像空空怀念……”他说着眼中不住噙了老泪,一时间众人缄默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老东西!我们来这不是来看你喝酒的,更不是来听你忏悔过去,我们……”
李晟唐突地打断了他的情绪,话还没说到一半,众人只见老者扯下腰间的酒葫芦,往空中一丢,朝着李晟脸上飞去。葫芦吸引了众人目光,也干扰了李晟的视线,李晟只得提拳准备打掉袭来的葫芦,然而谁也没有具体看清老者是如何一下掠至李晟身前,右脚一个侧抬踢,李晟便飞在空中,直接跌出了醉月轩,嗷嗷叫苦。老者再脚尖一勾,轻轻将酒壶又挑起,伸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