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抱了十分之一的希望，可是到了穹顶山上，众人还是失望透顶。甚至在这失望之下，还掩藏了更深的绝望。
原本远远就能望见的紫金冠不见了，山顶空旷得可怕。待众人上了穹顶山才发现，紫金冠所在的地方成了一个大坑，坑里只剩下一些泥土和断裂的根茎，好像紫金冠被人整个连根拔起，不知所踪。穹顶山到处是大战后遗留的痕迹，破坏地十分彻底。众人不死心，焦急地在山上寻找起来。
“师父！”沈泠尖叫起来，紧接着的是程元凤的哭腔：“师父醒醒啊——”
五长老桓清静静地躺在一棵烧焦的大树下。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面色青白，早已停止了呼吸。他的身边，是被一支长枪钉在地上的九长老眉清。九长老眉清的右手还紧紧捏着藤鞭，满脸怒容，那激怒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师父！师父您醒醒！您别吓我——”沈泠大哭起来。她想起了临行前师父怪异的举动，还有那些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话语，不由悲从中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笨！明明早已察觉到这次历练有所古怪，明明早已感觉到师父的不对劲，可是却偏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还是自顾自踏上了行程。
师父一定是预知到了这次大祸，才会提前把他最心爱的弟子全都送走。沈泠泪流满面，师父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呢？她也想同穹平共存亡啊！而不是现在这样，除了默默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闻意看着众人的悲伤，有些茫然。四周的焦土，似乎与她全无关系，又似乎与她切身相关。穹平弟子们都在哭，只有她，不知该不该哭，只能木着脸，一直沉默下去。
她听见了苏木的哭声，有些木然地走上前去。十二长老庄清那张易怒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大睁，瞳孔却已然涣散。一道血痕从他的左眉角延伸到右嘴角，几乎把他的一整张脸劈成两半。苏木跪在地上，小心地整理着他的遗体。
闻意看了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交叉举至额头，重重地磕在乱石堆上。这个拜师礼，是她欠十二长老的。十二长老庄清只是性子太直，刀子嘴豆腐心，才会让她觉得不好亲近。明明她被扔进灵威阵修炼时，有好几次看见十二长老假装路过的背影。
闻意心里涌上了无限的悲哀。以后，她再也见不到十二长老了！再也听不到他的骂声了……
苏木眼看着闻意行了这个迟来的礼，没有阻止。他知道的，当初十二长老不肯受她的礼，只让她行了半礼，后来早就后悔了。偏偏又拉不下面子，所以在闻意被九长老苛责的时候，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为她说话。苏木低着头，只是默默整理十二长老的遗容。师父最要面子了，要是知道自己走得这么狼狈，一定会不开心的……
闻意站起身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君蘅默默扶了她一把，两人相视一眼，俱都无言。
“小意！闻意！你快过来！狄师兄！羽莺师姐！你们在哪？！”远处传来了慕言的哭叫声。闻意心中一凛，加快步伐往慕言那里赶去。
十长老余清浑身是血，竟然还有一点意识。他温和地看向慕言，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是无力抬手，只能略微苦笑。
慕言哭得整张脸都是泪水，看着十长老浑身的伤，很是手足无措，只能大声喊人过来。
“傻丫头，别哭了……”十长老余清气息微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江南抓着沈泠跑了过来。沈泠轻轻捧住十长老余清的手腕，探出一丝灵力，片刻后，她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十长老余清笑容还是很温和：“别白费力气了……门主……我最后见到他是在紫金冠下……后来……不知怎么的发出了一声巨响……紫金冠和门主便都不见了……”他吃力地转向顾江南，轻声道：“你去找找吧……我……让我再跟我徒儿说说话……”
顾江南不忍地看他一眼，一抹眼睛，快速离开了。别说他凉薄，比起十长老余清，他与门主的感情更加深厚，自然更关心门主的情况。
十长老余清没有怪他，只是将眼神转向了闻意。闻意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单膝跪下：“师……余清长老……”
十长老余清神情温和：“你一定在心里怨怪我吧！”
“不！”闻意断然否认道，“我从来没有怨怪过您。我只是……只是有些失落……”
“是失望吧……也是，我这样的师父，确实会让弟子失望……”
闻意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但我不后悔……不后悔收你为徒！”十长老余清吃力地道。
闻意眼眶通红，她直视着十长老余清，认真地道：“我一直很感激您……余清师父！”
十长老余清眼光有些黯然。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拉紧了闻意的手：“小意，慕、慕言就拜托给你了。请你……照顾好她……”
“师父……”慕言哭道，“您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
“小意。”十长老余清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在竭力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我最放心不下便是这个徒儿。看在、看在她也曾经真心对待你的份上……答应我！”
“师父！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真的！师父您信我！”
十长老余清没有理会慕言的哭喊，只是专注地看着闻意。
“弟子修为低下，恐怕不能……”闻意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十长老余清满脸的失望和哀伤之色。
闻意想到拜师礼那天，十长老余清毫不犹豫地收下她；想到了精山上那个温馨的小院子；想到他无论自己多晚归去，都会在前堂等着自己……突然感到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水拼命地灌进去，直把那颗心灌得又疼又酸。
“好！我答应您！”闻意咬牙说道，“若是日后阿言遇到危险，而我有能力相帮，我一定照顾她！”
十长老余清脸上漫开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闻意哀伤地看着他。这一切是多么熟悉，一年多前，也是她和慕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离去，却毫无办法！毫无办法！
闻意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
“我要报仇。”闻意喃喃说道。
我要报仇！
闻意赤红了双眼，可是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很快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
顾江南突然如一阵风卷了过来，一把拉了闻意就走：“傻子，你怎么愣在这里！自己的师父都不管了吗？”
“师父？”闻意醒过神来，满脸急切，“师父她在这里？！”
师父不是在鬼林吗？怎么会在这里！是了，师父再怎么说都是穹平的十六长老，既然她能预见到穹平的危机而把她们支开，自然会回到这里与穹平共存亡！
闻意有些害怕起来。不，她不要看见师父重伤的样子，师父她在鬼林，她还好好的……
闻意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她已经看见了欧阳抱着一个人影。她猛扑过去，手脚冰冷。
言清长老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同样紧紧捏着手里的剑，同样浑身浴血。
闻意几乎要昏过去，她颤抖着声音叫道：“师父……”
欧阳猛地抬头，喝道：“哭什么！师父还没有死！”
闻意就要出口的哭声梗在了喉中，她充满希冀地道：“师父没有死？”
欧阳重重地点头，眼眶却通红通红的。
闻意死死地盯住言清长老的脸。这张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脸色惨白，就连唇色都是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闻意猛地缓过气来。
顾江南脸色灰败，解释道：“十六师姐伤势很重，但有一股十分精纯的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她才能保持这一线生机。”
闻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做？怎么救师父？怎么让师父醒过来？！”
顾江南艰难地摇摇头。言清长老全靠这股灵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可是这口气随时会散，他对此毫无办法，除非——
“我们去找药王。”君蘅沉默地检查了言清长老的身体，沙哑着声音说道，“药王一定会有办法！”
“对！”闻意豁然起身，那个什么药王不是传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吗？他一定可以救师父。
欧阳小心地将言清长老放平在地上，眼睛几乎离不开言清长老，神情却很肃然：“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就动身去药王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