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涵隐阁主院正房,萱草和桃夭早已准备好主子沐浴的衣物,适应了主子的习惯,林若涵其实并不难伺候。
寝衣、中衣只着白色,外裳只着墨绿色……餐食虽精细却并不讲究丰盛。只是气势太盛了些……嘴巴刻毒了些……心思讳莫如深了些……生人勿进,冷漠无情了些……
好像主子只有在萧公子和辰哥儿面前能够多些人气儿……
若涵可不知道这两大婢女的内心戏,此时她正懒洋洋的泡在墨玉雕砌的浴池中。池中香汤是由京郊的温泉清烟池引入,池中玫瑰花和薰衣草的香味沁人心脾。
热气缭绕中,她想起了她的前世,那世的夫君建文帝身染重疾,国事朝政已不能负荷。她十六岁入宫,虽从未侍寝,但凭借惊人的美貌与过人的智慧与胆识,只用了六年的时间就从婕妤最终登上皇后宝座。
然后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辅政皇后,手掌天下权。
由于建文帝对她的一腔爱恋和信任,她虽不能回报给他同样的爱慕,却从未动过取而代之之心。只暗中观察那些庶皇子们,她不惧他们心狠手辣,也不畏他们有野心抱负,作为国君,这些都是决胜条件。
但她万不能容忍未来的继承人心术不正,只为一己之私,不顾大局,这些都是亡国的祸根啊。最终,她还是一时大意,身边的心腹女官被惠妃所出的三皇子收买,三皇子其人鼠目寸光,无所不用其极,不堪大用,他自知母后看不上他,继位无望,索性联合女官秋桐毒杀了她,那年她三十一岁……
她是隆安十年来到这个庆和王朝的,那时元身才六岁,逆水而亡,她取而代之已经八年了,前世的物事人情已经不再那么清晰,她知道这个王朝将会在十三年后,也就是盛熙二年覆灭。
彼时一个叫元北玄的家伙异军突起,用四年多的时间一举歼灭三国,成就了中原大一统,建立了大元帝国。
而元北玄也就是她前世大元帝国的开国皇帝。由于一生没有子嗣,临终前传位给了他的侄子。是她夫君建文帝祖父的叔祖父,所以,她重生回到了八十年前。
往事不堪回首,若涵不想再重蹈覆辙,过前世那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得善终的日子……这天下谁爱要就拿去。
但自保的能力还是要有的,还有父母的仇也要报,辰哥儿还需要她的庇护……所以她用这近八年的时间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只希望辰哥儿能够快些长大,她也就可以卸下重担,四处游历了,这也是她前世的心愿。
“主子,言开回来复命了”,珠帘外,蒹葭的声音响起。
若涵沐浴时从不让人打扰,这是前世心腹女官背叛的教训。虽然她的四大婢女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忠心不二,但若涵一直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这世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她深谙用人之道。
若不是她刚才吩咐过,蒹葭不会在此时汇报,她起身擦拭了下,寝衣外披了件墨绿的梅花纹纱袍,示意桃夭帮她绞干头发,让蒹葭把言开叫到了偏厅。
五集堂成立了七年了,言开在五年前成为了五集堂言堂的临丰城堂主,掌管着言堂精英两千人。
见到主子,这个沉稳干练的汉子仍和五年前一般无二,目不斜视,耳朵尖却已微微发红。
桃夭站在主子身后忍不住嘲讽的笑了一声,言开在外面也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手握京中上至皇帝下至官员小妾情报无数,在主子面前却还是稚嫩的像个毛头小子。
若涵示意蒹葭给言开倒了杯茶,声音平淡,却莫名的性感魅惑:“坐下说吧,先喝口茶”。
言开忙拱手称是,屁股只敢挨上椅子边,好在他习武多年,蹲几个小时马步简直不要太轻松。
坐下后视线和主子齐平,不禁偷觑了一下主子。这一看,主子刚刚沐浴过,肌肤白里透红,天鹅颈、芙蓉面,乌发半干,怎一个倾城倾国了得。
看到主子眼里的戏谑,言开忙移开了目光,心脏跳的快要飞出来,暗骂自己找死,主子那等仙人下凡,岂是自己可以窥探的,简直该自戳双目。胡思乱想间,耳朵尖连同脖颈都红透了。
若涵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其实她倒并不觉得亵渎,她早就习惯了世人或倾慕,或赞叹,或嫉妒的目光。
前世她也是绝色之姿,只是偏清丽,这世的容颜更为艳丽,所以她只穿墨绿色的衣服,想压一下这艳绝天下的容貌。言开一时被摄住心神,情有可原,这上苛责就是灭人欲了,好在他及时收敛,并不存丝毫的非分之想。
轻咳了一声:“喝茶吧,慢慢说。”
言开如蒙大赦,再不敢抬头,呷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禀主子,隆安帝申时初宣了陈敬安和卫国公府萧世子御书房议事,期间大约一个半时辰。
萧世子出宫后神色颇为气恼,径直回了卫国公府,一直待在书房未出。而陈敬安直接去了兵部尚书孙正凯府上……
据言堂在孙府的探子回禀,皇上已经密令抚远将军封怀义带领十万北营军从云照南下入京,而陈、孙二人正在合谋如何能让咱们老王爷将八万怀昌军一并交由封怀义统领。
属下猜测,皇上明知只有洛州大军能够威慑虎视眈眈的燕阳国,是以绝不能调动。却任由陈敬安在朝堂上蹦跶,扬言要调洛州军入梁州以平定大魏崔广,其实一直打的是咱们怀昌军的主意,只是不好直接和老王爷开口罢了。
若涵点点头:“我当是谁,原来隆安帝竟是要提拔封怀义了,集十八万人马给封怀义,也不怕他造反?”
言开道:“有咱们老王爷在,谁敢造反?想必皇上安心的很。”
若涵冷笑:“一方面相信咱们王府,一方面又不断的削权,我看龙椅上那位调封怀义入京不是为了抵抗大魏,而是为了震慑我怀昌王府吧!
江山都要不保了,还想着内斗,怎么总是主次不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发愁了,如此蠢才,怎么当对手?为了对抗起来不会太过无趣,我还要时不时的帮衬这蠢皇帝一把……也难怪萧世子气恼,祖父那边怎么样,气出个好歹没?”
言开想了想,主子确实在帮衬隆安帝,没有主子的帮衬,范正康哪里会兵败至此?他眉眼不动,尽职尽责的回禀:“回主子,老王爷昨日从养心殿出宫就去了平津侯府,说是小酌几杯,结果喝的酩酊大醉被抬回怀昌王府,直到深夜醒来还大笑了数次,听笑声中气十足、畅快淋漓,故而属下猜测老王爷没有气出好歹。”
说罢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呈给主子:“这是老王爷在平津侯府诗兴大发时所作,属下誊写了一份,请主子过目。”
若涵接过纸张,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道:
今日来朝会,
我实在快慰。
蠢货隆安帝,
你气死了没?
还有范、段、陈,
人才真可贵。
要动我的兵?
想的可真美。
我根本没醉,
哈哈哈,嘿嘿!
若涵石化的看着连字迹都模仿了十成十的这首……诗,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接过来,默默的揉皱了塞进衣袖,淡漠的挥了挥手吩咐言开:“你且退下吧,告诉卫行,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回怀昌王府。”
言开应诺退下,若涵支开了屋里的四大女婢,把信纸掏出揉烂碾碎又在烛台上燃尽……这才压制下汹涌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