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座，连“楼”都已经称不上了，顶多只能算是个破破烂烂的木屋。
罹晗看着哑然失笑道：“你故意的吧？”
黎烬却是满脸欣赏：“江湖风雨世态炎凉，该体会的还是要体会到位。”言罢推门走了进去。
罹晗无奈，只得跟着他进去。
刚一进门便看见黎夙和黎宣双双抱着剑来回踱步，屋内灯火还算明亮。两位小仙人一见黎烬：“宗主！”
再见罹晗：“……何公子？”
罹晗笑笑：“怎么，意外啊。”
黎夙呆道：“何公子你不是……”
罹晗云淡风轻道：“嗯，是啊，不过你家宗主念旧，又回来找我聊了聊。”
黎宣似是大梦初醒，转头看向黎烬：“所以说，宗主你刚才神神秘秘的，就是去找何公子啊？”
黎烬假怒道：“本宗主想去哪干什么你倒是揣度地积极，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反思为什么表现那么差劲。”
黎宣默默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罹晗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在旁边也没好到哪去。易容术又是你自学的？”
黎烬咬牙道：“那你也要感恩戴德我帮你把刀捡回来了。”
罹晗幽幽道：“其实你不捡尚可……”
黎烬正想再开口和罹晗好好辩一辩时，抬眼却见一个身影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顿了顿后，脸上的颜色即刻变了。
罹晗见他眼神有变，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清那人的眉目后也是略略一愣。
两人相觑了片刻，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说话。黎烬反手握住了剑柄，罹晗周身泛出了几丝杀气。
黎烬沉声道：“阿念，你们两个，回楼上去。”
黎夙听黎烬语气有异，转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堂，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黑暗里。
黎夙心下一惊：“他是什么时候……”
黎烬重重地道：“回楼上！”
黎夙和黎宣对视一眼，转身窜上楼去，佩剑已经双双出鞘了半寸。
罹晗将周身的杀气隐去了几分，笑道：“你在哪里多久了？”
“没多久……”身影慢慢地开口了。
正是那个原与黎夙和黎宣同行除祟的中年男人。
“你就回来了？怎的也不和两位小仙人说一声。”罹晗似是在与他调侃一般地开口了。
那中年男人却是阴沉道：“何言……”
“你……是何言吗？”
罹晗眼皮只略略一抬，目光里仍是一片波澜不惊：“当然。”
男人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不对。不对的……何言身上，没有这种味道的。”
黎烬笑道：“这位兄台坐得如此之远却显得生分了，我等一同除祟，也算朋友了。”话落，伸手把揣在衣服里的那张暗黄的符箓拿出来在男人眼前抖了一抖：“这是在那只‘梼杌’里发现的，兄台瞧着可眼熟？”
男人浑浊的瞳孔里似乎闪出了一丝光亮，砰地一声站了起来。接着，他僵硬地伸开四肢，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啪嗒、啪嗒、啪嗒……”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尖锐，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张符箓。两眼瞪得目眦欲裂，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突出来。
而那张符箓，此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扭曲的符文上又蹿出了微弱的火焰。
罹晗突地甩出一把刀去，正劈在男人后颈，只听当的一声，奈何被弹开，在空中打了个旋转回罹晗手边。男人后颈的皮被切开了一个不浅的豁口。
没有血。
男人根本不去管自己刚才差点被切断的脖子，仍旧死死地盯着那张符箓。似乎他根本没有痛感。
黎烬丝毫没有撤回符箓的意思，他看着男人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眶，忽然伸直了手臂，把那张符箓电光石火一般地在男人眼前晃了一晃。男人瞬间出手向前狠狠抓去，速度快得和他先前死板僵硬的状态判若两人。
可他反应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黎烬。
早在他出手前，黎烬就已经把那张符箓抬手甩向了半空。罹晗又操控着奈何追上去，这次轻而易举地削掉了他的左臂。
那只左臂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依然没有半点血星飞出来。罹晗捡起来一看便是一讶，那是一只木头做的胳膊，只是在外面裹了一层人皮。
“呦。”罹晗道，“好想法。”
另一边，黎烬已经把男人的另一只胳膊切了下来，收剑回鞘后一下把男人摔翻在地上，踩着他的脸问：“怎的？”回头又示意黎夙和黎宣收了佩剑过来帮他。
一直在楼上观战的两个少年这时才从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连忙跃下楼来按照黎烬的指示，一左一右按住了男人。
黎烬立马凑了上去：“什么？”
罹晗把那只断臂举给他看：“木头的，外面大约是真的人皮。和木头贴合的很好，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木偶了。”
黎烬一听也啧道：“人才人才。”言罢把捏在手里的符箓收好，又去看被按在地上的“男人”。
罹晗跟着他蹲下来，抬手掰开它的嘴一看，只见木偶的舌底还泛着微弱的蓝光。罹晗眯了眯眼睛，两指探过去摸到了舌底那一张符箓的边缘。只不过好像贴死了，撕不下来。罹晗眉头微蹙，两指直接探到底扯住了舌根。
罹晗刚一动，就听咔的一声。另外三人皆是一惊。
罹晗腾出手来按了按木偶的肚子，没有木头，只有薄薄的一层皮，里面是一大块冰凉的硬物。
罹晗又伸手探了进去，一直在舌根底部摸到了一根细线，连着腹部的硬块。细线很长也很脆，用手一掐就断了。罹晗掐断细线，转手就把整根舌头扔给了黎烬。
黎烬接住舌头发现这舌头似乎是真的人舌，手抖了一抖，很是嫌弃的捏着舌尖让黎夙拿个布袋装了起来。
符箓一取出来，那木偶眼中仅剩的一点光亮也熄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罹晗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江湖风雨，世态炎凉。”
黎烬蹙着眉道：“现在看来，这东西是受人驱使。”
罹晗正色道：“嗯。虽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会遇上你们，不过做的确精致。缝合人皮的针脚很细，各个关节还特意用了金属加固，又不忘把符粘在舌底，考虑的很周全了。”
他转眼，见黎烬盯着他，旋即凉声道：“黎宗主盯着何某做什么，何某也是听过几年学的。”垂下眼帘后，内心深处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岂止是讲学时听过，他还亲自做过好几个。
只不过他当时只是为了看着好玩，做的远没有眼前这个这么大且精致。虽然能走能跑，但很不结实，用力摔一下就能碎成木块。可二者之间的结构基本一致，连贴符的位置都和他做的小木偶相差无几，这才是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神游象外间听见黎夙问黎烬：“宗主，那……我们要把这个东西，搬回去吗？”
“予竹？”黎烬回头一看，竟然没了罹晗的踪影。再转头一找，就见罹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正翘着二郎腿。
黎烬无语道：“你……”
罹晗抖着腿，脸上的表情趣味索然。
——我不管了我要去玩。
黎烬从来没在罹晗身上见过此等随性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罹晗重重地声明道：“何某爱莫能助。”
黎烬瞠了一下，生硬地憋出一句：“这就不仗义了。”
罹晗丝毫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他。
“你……帮人帮到底吧？”
“……”
“送佛送到西啊。”
“……不。”
“那是为何？”
罹晗凉凉道：“何某生性怠惰。”
黎烬默然了好一会，末了薄声道：“等到查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再说吧。”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压音成线送进他耳里，“他们一定很喜欢这种东西……说不定你还会看见老熟人哦。”
罹晗一怔，黎烬这语气，似乎还有底牌没有用？
而且似乎还是一张他无法拒绝的底牌。
老熟人？他的老熟人本来就没有几个。现在对他还保有好感的……算上黎烬估计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了。
罹晗的内心已然被黎烬说了半截的话撩拨地有了波涛汹涌的趋势，表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在掩饰内心的情绪这一块他有足够的自信，就算了解他如黎烬，有时也无法准确揣摩出他那如万丈深渊的心思。
黎烬撂下了那半截话后又看了看怀中的符箓和被黎夙和黎宣五花大绑的人皮木偶，转头对罹晗挑眉：“你若是想和我回青苑，明天卯时在外面等。不想就请便吧。”
罹晗啧道：“啰嗦。”
黎烬笑骂一声，上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