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颍川荀氏的族长的孩子,嫡长子。我小时候没有见过几次他。因为他去了西京做官,我自小和母亲在颍川长大,直到遇到了师傅,便和他一起游学。
那时,我12岁。
我爹一直说我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般天真,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我从12岁就开始到处游历。
我记得,我出门第一次去的地方是燕北。
燕北是个寒冷的地方,也是个肃杀的地方,那里除了夏季便是冬季,因为与北川狄族相邻,所以民风彪悍。妇孺皆可杀敌。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14岁,跟着爷爷住,因为他的父亲战死,他的母亲被北川狄族掳走至今不着踪迹。
他和我遇到的许多朋友都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在这座冷血冷酷却又热血的地方生活。他从小便立志杀敌做常胜将军,保护燕北。
“喂,你怎么那么弱?跟个娘们似的,快点,起来练功。”他姓宋,名明。
宋明每天都要练功,我和他邻居的那段时间每天要遭受他的荼毒,跟着他一起。
“宋明,你确定要这么练功吗?为什么我觉得不大对。”我看着这搞笑的姿势,强忍笑意说。
“少废话,你女人吗?要那么好看干什么,我燕北的女人都没有你白。”他这是在报复我说的这句话,不过说实话燕北的女人的确因为风吹雪大皮肤比较干燥。
“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在我们颍川是找不到媳妇的,因为她们看脸。”我觉得自己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故意忽略了宋明长得还算俊朗的事实。
“小爷才不稀罕你们那边的女人,还是我们燕北的女人够味,酒,要烈的,女人,也是。”
“别说话,继续蹲马步。”我师傅给我们一人一个爆栗子。
“荀文美,等着,老子一会儿就去揍你。”
“师傅打你,关我什么事,君子动口不动手。”
“俗话说,蛇打七寸,师父最疼的就是你,我打你了,师父比你心疼。”宋明一嘴的歪理。
“喂,打不过我师傅直说就是了,兄弟我又不会嘲笑你。”我知道宋明最容易上当的就是激将法。
“谁说我打不过他?”宋明果然很生气。
“没有没有,宋大哥这么威武怎么可能打不过师傅呢,师傅老胳膊老腿的,这不是担心你欺师灭祖嘛。”我一脸的为了你好,果然使他更生气了。
然后……
“啊,疼,啊,轻点。”晚上,我看着他趴在床上,然后帮他涂药膏。
“噗……哈哈”
“你敢偷笑?”
“哪有,我当然是正大光明的笑,哈哈哈”
“你等着,我迟早报这仇。”宋明总是这样天真,如果他这样都能当上大将军,我会担心燕北的安危的。
可是,我没等到那顿打。
宋明死在了他的14岁。那天一如往常,北川的人过来烧杀抢掠,宋明为了帮一个小女孩逃走,一个人对十几个人。
狄族的人都从小骑马,马上作战,宋明敌不过。师傅没能赶上救他,我也没有……
本来四个人的家只剩下了一个耄耋的老人,即使是那样,燕北却没有人来慰问这个不幸的家庭,军队的人尸位素餐,朝廷的人听之任之,没有一个人能关心一下燕北的百姓。
再怎么民风彪悍,都守不住这失去的性命。
燕北王满嘴的借口,是朝廷的错吗?当然,是燕北王的错吗?也有。总是在推脱责任,皇族氏族官员。没有一个人敢承担这些性命。
我带着满心的愤恨离开了燕北,去了吴越温柔乡。
这是两个极端。燕北和吴越。
吴越身处整个大姜最为繁华的地方,山灵水秀,才子众多。
但是这些士子竟是满篇的闺怨宫体诗词倚红偎翠,原因很可笑,当今圣上的推崇。
是以所有人都不在意燕北的伤亡和敌国的威胁。
这三年我走了大姜各处,认识了许多人,怀着对大姜皇室的不满,对朝廷官员的不满去了西京。
那个时候我爹已经成为了礼部尚书。
他让我科考,我不愿意,因为我不想在这个朝廷里做官,皇帝昏庸无能,官员尸位素餐。
他见我不想参加科举,却也不打算放任我游历,把我塞进了国子监,然后我遇到了长公主江觅。
我15岁的时候她10岁,还是个孩子,虽然当今圣上对于百姓的确不怎么好,但是对待自己疼爱的孩子,真的对她放任自由。
她想要进国子监,便让她进,她想要读书便让我教她。
我做了她5年的夫子。
身为一个受人宠爱的公主,她很天真是正常的,但是她也有身为公主的尊严。不允许他人践踏。
我虽然不喜欢大姜皇室,但是我对她倒也没有那么讨厌。她的天真令我喜欢,却也令我厌恶。
同样是10岁左右的女孩子,皇宫外的生活与皇宫内的生活截然不同。
即使我教了她很多的书,却也不如让她出去看一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从来没有刻意关照过她,也不会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现在想一想,当时的我刚去西京,就被父亲塞进国子监,带着对于皇室的厌恶遇到了她,或许自己的心里都带着少年赌气报复的成分。
我对她好,让她喜欢上我,然后再拒绝她,让她伤心,然后呢?
少年老成的荀章居然也会做出这种少年意气的事。
她的喜欢,顺理成章的拒绝,激将让她出去,得到的是我自己喜欢的吗?
那时的我给不出答案,现在的我也给不出答案。
我只知道如今我能够得到一个知己,一个合格的君主,至于以前的那个令我厌恶却又令我欣喜的天真公主,再也没有了。
她走的那三年,我便辞去了在国子监的职务,父亲亦觉得不能让我留在西京惹圣上生厌,让我出去继续游历。
那个时候的我在想,如果江觅回不来了,又或者没有长成我期待的样子,我大概会颠覆这个皇室,已经对不起她了,我需要对得起百姓。
幸而她长成了我期待的模样,我的公主殿下,亦是我的君主,荀章愿以生命来追随,用我的一生来祭奠你逝去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