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596100000002

第2章 迷途幻迹

一觉醒来,公交车驶向诡异路途;六人被困,想尽办法无能下车,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闹铃响起,顾小禹艰难地睁开双眼,因长期睡眠不足,他感到眼睛酸痛,习惯性地长舒一口气,像是每天起床时的仪式。以往做事利索的他,今天变得懒怏怏的,全身毫无力气。他穿好衣服,慢吞吞地下床,趿拉着拖鞋,行动迟钝地去卫生间,坐到马桶盖上发呆。当闹铃又一次响起,他才如梦惊醒,提醒自己:该上班了!该出门了!否则要迟到了!旋即,他像换了个人,把洗脸巾“啪”地扔到盆中,也不管水溅了一地,随手找了根领带系上,再换上皮鞋,匆匆而出。

外面天空灰暗,寒气袭人。一夜之间,“倒春寒”让成都从暖春又退回了寒冬。冰冷而昏黑的周遭,让他的麻木从四肢延伸至每个器官。浑浑噩噩地走到公交车站台,他又恢复到懒怏怏的状态,缩着脖子,紧裹老旧的黑大衣,直打哈欠。

一团白雾从他口中喷出,慢慢消散,他又无聊地哈了一口气,向左前方望了望,见还没有公交车驶来的迹象,就掏出一支烟,点上。

他一边吸烟,一边苦笑。

他以为摆脱了上司的栽赃,重回公司,就会开始新生活。恰好相反,他被调去了另一个部门,从技术骨干变成了行政人员,每天反复做着令他厌烦的工作,不知所为。能继续留下已是万幸,他必得听从任何安排,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极其琐碎的事情,他度日如年,不知怎么去改变,更不知是无力改变,还是无意改变。

为了减轻心里的苦闷,他试着兼职干点其他的,努力让自己变成工作狂。他接了几个私活,常常熬夜写方案,至凌晨三点才睡,六点不到又起床。虽然私活只能赚点零花钱,但足以把他累成一具空壳。他就想成为一具空壳。

一阵寒风吹过,他夹着烟的手变得僵硬。他又打了个哈欠,之后深深吸了口烟,提提神。

半个小时过去了,公交车还没来。他索性靠在背后巨大的广告牌上,半眯着眼休憩,让烟在他的手指间静静地变成灰烬,被寒风吹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站台上人群的骚动声,睁大眼睛,见公交车慢悠悠地开来,便随人流上了车。

今天算好运气,他抢了个靠窗的座位,可以好好睡上一个小时。公司在这趟车的终点站,他就这样每天往返其间,日复一日,像个木偶,循环他的日子。

他立即进入了梦乡,若是到站了他没醒,司机会叫醒他,这是常有的事。所以,他大可放心地补瞌睡。

睡了很久,他感到脖子抽筋,逼不得已醒来,发现公交车还没到站。睁开眼时,他看见乘客都统一向车外张望,也用袖口擦掉车窗上的雾气,朝外看去。窗外一片灰黑,天色似乎比他上车时更暗了。

“喂,大爷,你们在看什么?”他拍了拍前座人的肩膀。

“日全食啊。”那大爷侧过脸说:“你看天,刚刚才亮,又全黑了。”

“在哪呀?”顾小禹再次把脸靠近擦拭过的车窗。

“今天是重度雾霾,看不见太阳,只能看见天色的变化。”大爷用手指了指了公交电视说,“还是看电视里的直播吧。这个挺有意思,据说是千年一遇的天文奇观。”

他瞟了一眼左上方的电视,心想,千年一遇?有这么玄乎?估计又是某些媒体在夸大其辞吧。这时,他想起昨晚回家在电梯上,几个人在兴奋地谈论加入了“追日族”,说是明日凌晨四点要起床做准备,六点集合,八点前赶到观测地点……当时他不以为然,只是羡慕那些人有钱有时间,能随心所欲,追求自己的生活,现在回想,才知今天这场天文奇观,的确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一场盛事。

他听到电视里的解说员在说:“今天的日全食,是近千年来出现的最壮观最完美的一次,将是二九年到二六五年之间发生的日全食中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我国迄今为止影响范围最大的一次,日全食将先后经过我国十六个省市,届时,在日全食带内大部分地区的五亿居民,都能看到这长达近八分钟的日全食景观……”

听到这,他滋生出一点好奇,抬起头再看了看电视屏幕。太阳已被月球完全遮住,最后一缕阳光好像是从月球表面环形山的缝隙透出来,难得一见的太阳日冕层开始显现,不久,一枚黑太阳当空,变成天幕中最耀眼的环戒。

真美!他在心中感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戒指印记,订婚戒指已被摘下,被他扔向了公寓后的废墟。

正准备伤感的他,突然眼前一黑,感到公交车剧烈摇晃了几下,车里一片尖叫。

他心里一凛,立即抓紧前面座椅上的把手。晃眼间,却见有白电光从车窗外闪过。那光极亮极细,如同黑发中突现的银丝,即使隔着窗上的一层白雾,也清晰可见。他扭头去捕捉那白光,可捕捉到的却是一个悬空的红球。

他怕是自己眼花,迅速用胳膊将面前的整块车窗擦拭干净,看见确有红球跟在车的斜后方。那球约篮球大小,吸纳着从它周边掠过的细光,其后拖着一条长长尾迹,像个气球,漂浮在半空,随着车身的起伏而波动,画出了一条令人迷惑的复杂曲线。虽然车上人声嘈杂,但他分明听见那红球发出一种啸叫,低沉中透着尖利,像一个鬼魂在尖叫。

他惊异地瞪大眼,想对着黑暗深处大喊,刚张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游入口中。他闭上嘴巴,咽了咽口水,口里却空无一物。但在吞咽之时,他似乎听见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仿若往深幽的井洞里扔下石子的回响。于是,他摸了摸喉结,忽又感到迎面吹来了一股风,夹杂着细微的沙尘,扑打在脸上。他本能地去躲避,却没来得及,让沙尘钻入了鼻腔。

“啊嚏!”他打了个喷嚏,同时,公交车“哐当!”一声,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伴随着一串尖锐的紧急刹车声,他的头重重磕在前座上。

公交车停住了,车灯通亮。过道上摔倒的乘客叫骂着,司机打开车门,起身道歉。

一些乘客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一些乘客犹豫不决地待在车上,待公交车司机下车检查车身,发现并没撞上什么东西后,就继续放心回来等客人下车。顾小禹一手摸着撞疼的额头,一手露出手腕看表,此时是八点二十分,虽觉得今天的公交车开得特别慢,但他估摸着九点前一定能到达终点站,便选择留在车上。

天色渐亮,他朝窗外望去,见公交车已行至步行街春熙路旁,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街道和商铺与平日也没什么两样,而那个尾随公交车的红球,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禁自嘲:肯定是昨晚熬夜,造成了老眼昏花。

留下来的乘客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车内,经过刚才的意外,大家还没从惊恐中抽离,都一言不发。车里一片静默。

公交电视没了信号,屏幕变得一片花白。顾小禹注意到,天空极快地亮起来,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仅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显然,日全食成为过去式。公交车就在这重现的光明中重新启动,缓缓前行。

车子有节奏的摇晃很快又让他犯困了。他的头耷拉下去,眼皮沉重之极,不久就又进入梦乡。和上次一样,不知睡了多久,他的脖子又开始疼痛,让他不得不醒来。他发现公交车还在行驶中,窗外仍是他每天看到的熟悉景色。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现车上坐着的,除他之外,只剩下五人。他前座的大爷歪着头,还在熟睡中;他的后面坐着一个光头,正低头专注地看手机;他左后方坐着一个青年,戴着耳机,眼睛呆滞地望着窗外;他的前方坐着两个女性,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聊天。

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可是,在公交车从某个本应该停靠的站台旁径直开过时,他感到不对劲了。

首先,是因为他注意到站台上没人看向公交车,仿若它根本不存在;其次,他看见窗外经过的街道,依然是步行街春熙路,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睡过了头,公交车已经来回往返了一圈;再次,是因为他抬起手腕看表时,见时间居然还停留在八点二十分,他很难相信是手表坏了。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弄清事实,就是找司机。

他随即站起身,朝驾驶室走去。那里因有一块隔板,将驾驶室和车内隔开,因此坐在后方的乘客是无法看见司机的。

临近驾驶室了,他心中无端生起一股寒气,当他的视线停留在驾驶室里,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那股寒气直冲脑门,心跳似乎停止,他的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啊——”他的尖叫终于破口而出,回荡在长长的公交车内。

他一边叫,一边后退,踉跄地倒在车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有病啊,叫什么叫!”离他最近的中年妇女尖酸地说道。

顾小禹手指颤抖地指着驾驶室,呼吸急促地说:“司机……司机……他……”

他已口齿不清,拼尽全力爬到车门处,敲打不停:“快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中年妇女身旁的少女说道,轻盈地从妇女跟前跨出去,走到驾驶室后,发出更为恐惧的尖叫,并迅速瘫软在地。

这次,光头男人收起了手机,青年也摘下了耳机,中年妇女紧张地站起来,三个人不约而同走到车的中间位置。

那里有什么?三个人没说话,却都心照不宣,脸上流露出相似的表情。他们小心翼翼地移着步子,朝驾驶室试探性地看过去。

光头男人走在最前面,青年和中年妇女紧随其后,在他们步步逼近时,每个人都在心中揣测,驾驶室隔板的后面,到底有什么,会让两个正常人怕成那副模样。

然而,现实与他们想象的差距太远,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驾驶室里是空无一人!

伴随着中年妇女震耳的尖叫,熟睡中的大爷醒了过来。他看到一番异样的场景:车头处,一个少女瘫倒在地,泪眼汪汪;车的前半处,一个光头背贴着车窗,惊恐地张着嘴;车门处,一个青年敲打着门,语无伦次;车的后半处,另一个青年躲在座位下面,用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车尾处,一个中年妇女蜷缩在那儿,瑟瑟发抖。

“你们这是干嘛?”大爷高声问道,脸上是处事不惊的淡定。

“这车上……车上没有司机!”回答他的是光头。

“没司机?那车怎么在行驶?”大爷走上前问道。

“你自己去看吧。”光头故作镇定,指了指驾驶室。

大爷随着车身的摆动,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却是一声不吭地走了回来。

“怎么样?”光头难以置信大爷的反应。

大爷在一旁的座位上坐稳后,想了半天,才说:“怪事!真是怪事!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才。”光头看向顾小禹,“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大爷转身问顾小禹:“你怎么发现的?”

顾小禹平息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咬齿清楚:“我在车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就我们六人,而公交车还没到终点,就想去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可是走过去一看,发现竟没有司机,公交车是在自动行驶!”

“我也是睡着了,不知为什么,今天感觉特别困。”大爷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提振精神。接着,他又问了另外几人,有没有注意到司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光头说,他一直在用手机编短信,没注意。

青年说,他一直在听歌发呆,没注意。

中年妇女说,她一直在和侄女聊着家长里短,没注意。

如此一来,六个人都懵了。

光头摸出手机,拨着电话说:“赶快打电话求救,都傻愣着干啥!”

可他一连拨了好几次,都显示没有信号,他又吆喝着其他五人试试,但无一例外,没有谁的手机能拨打出去。

“妈的,我还不信这个邪!”光头没了耐性,把手机掷在地上,走到车门前,一把将顾小禹拉开,捶打起车门。

大爷说:“不用来硬的,公交车的门通常都安装了‘应急放气开关’,你试试把车门上方箱体的小门拉开,看有没有什么阀门。”

光头狐疑地看了大爷一眼,按照他说的做了。他打开那扇小门,看到一个红色的阀门,拉了拉,车门没反应,再拉拉,车门依然没动静。

他泄了气,又跑到车头的车门处,找了一遍开关,依然一无所获。

“只有来硬的了。”他气呼呼地说,从车门上方取下应急逃生锤,用尖的一头向车门玻璃的一角砸去。

所有人都期待着玻璃能够裂开,然而,随着光头的叫骂,他们的心都凉了。不管光头用多大力气,车门的玻璃都丝毫没有损伤。

平静下来的顾小禹心想,对车门没办法,那可以从车窗着手一试。他环顾整个车,这才发现车窗都紧闭着,他走到车尾一扇活动的窗前,用力去推,可毫无用处,窗口被卡得死死的。

光头也想到了车窗。他拿着逃生锤,去敲击车窗,可结果和车门一样,窗户完好无损。

“难道这公交车是防弹车!”光头气急败坏,把逃生锤摔在地上。

“别着急。”大爷用宽慰的语气说,“这公交车虽然没司机,但行驶很安稳,我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

这话提醒了众人,也逐渐消减了大家的恐惧感。停止哭泣的女孩说:“我们能不能向路人求救,他们看见我们招手,肯定会帮助我们。”

“没用的。”顾小禹接过话,沮丧道,“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可能也看不见公交车,否则他们早会知道这车没司机。”

中年妇女不相信他的话,趴到窗口上,一个劲向路人挥手叫喊,果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别喊了,姑姑。”女孩颓然地坐在座椅上。

“这公交车被隐形了。”戴耳机的青年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话,“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你小子胡说什么!”光头怒瞪着眼。

“难道不是吗?”青年面容忧郁,呆呆地望着窗外,“也许我们都已死了,否则,为什么我们会被困在无人驾驶的公交车里?为什么别人看不见我们?我们肯定是到了另外的空间,或者变成了鬼魂。”

“你还胡说!”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抓起青年的衣领,喝道,“你他妈才死了!老子活得好好的!”

顾小禹赶紧把两人分开,替那青年解释道:“大哥,他人年轻,乱说话,你别一般见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都是年轻人,我看你就懂事得多。”光头松开手,努努嘴巴,“你看他那痴呆样,不知道是不是个健全的人。”

青年也不反驳,眼睛还是望着窗外,脸色却越发惨白,整个人显得更加消瘦和颓丧。

说话间,顾小禹忽然感到身子失去重心,向一边倒去,他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却听中年妇女大声嚷嚷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几个人同时偏向车身右面。

顾小禹从车头看出去,前方的路分明是笔直的,车依然是行驶稳当,并没有拐弯,可不知为何感觉车厢翻转起来。

大爷拉着扶手,极力把身体压向左边,不让自己偏倒。他似乎也发现了问题,紧蹙着眉头说道:“这路面不对劲啊……”

话未完,他再也支撑不了身体了,只好放开抓铁杆抓得发疼的手,顺着地板滑到了右边窗户上。

随着公交车继续前行,六个人很快就被翻转到车顶。如果说先前发现公交车没有司机还在行驶中,他们感到并无大碍,还能稳住情绪,此时见到地面已在头顶,自己处于悬空的状态,他们则大惊失色,再也抑制不了恐慌。

中年妇女号啕大哭,结巴地骂道:“这是什么鬼车!……我这辈子真倒了霉,怎么会坐上这样的车!……死丫头,都怪你!说了明天再走,你偏偏要今天走!……我要下车!要下车!”

“给我安静点!”光头吼道,“已经够乱了,你还乱喊乱叫什么!”

鉴于光头凶猛的目光,中年妇女立即闭了嘴,但还是小声地呜咽着,并重重掐了一把身旁的少女,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解心头之恨。

少女涨红了脸,被妇女一掐,赶紧把身子往后缩,一只脚压在顾小禹的手背上。顾小禹轻哼一声,她回过头缩紧腿,向他报以不好意思的苦笑。

公交车翻转是缓慢的,却又是漫长的。因为光头的怒吼,其他人都不敢再出声,只好随着车身,从车顶又翻到左边窗户,再翻回正面。

一旦车恢复到原状,中年妇女又炸开了。她跑到前车门,拼命捶打门窗,而后又跑向后门拼命捶打,歇斯底里地哭叫着,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能不能劝劝你姑姑?”顾小禹对少女说,“她这样是没用的。”

少女双手搅在一起,表情极不自然,用轻微的声音说道:“我劝不住她。你们还有其他办法下车吗?我怕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她那样……”

“如果有办法,谁想待在这里。”顾小禹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中年妇女对车门拳打脚踢后,又开始对车窗实施“暴力”,她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与公交车来个生死之搏。可惜,人的血肉之躯始终抵不过冰冷的钢铁,无论她怎样发疯似的“施暴”,公交车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是车内的人被她扰得心烦意乱。

正待光头又要对她发火,从公交车尾部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这是在玩翻滚列车呐。”那是脖子上挂着耳机的青年的声音。

“什么?”光头和顾小禹异口同声地问。

“难道你们不觉得,刚才的情景,像是游乐园里的翻滚列车?”青年的声音极细极轻,仿若空中飘飞的羽毛,正缓慢落入水中,但它却极具穿透力,能清晰地从妇女的哭叫声中分辨出来。他说:“这公交车像是一辆列车,驶在既定的轨道上,不过这轨道不是铺在一个平面,而是铺在一个立体的空间,所以出了问题的不是这车,而是这条路。”

“他说得没错。”大爷紧接着说道,“但也有可能,出了问题的是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光头又不耐烦了,“管他是哪出了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怎么出去!”

顾小禹想了想,客气地对他说:“大哥,我们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出去,不如想一想困在这里的原因,都说有因才有果,若能找到‘因’,我们才可能解决‘果’。”

光头似乎很愿意听顾小禹的话,他语气平和了些,问道:“那你说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六个人困在车里?”

“这……”顾小禹挠挠脑袋,犯难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说了三种可能:可能是车,可能是路,可能是我们自身,其实还有可能是三种都有……我现在还断定不了……”

大家陷入深入的思考。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所有人猝不及防,朝前方倒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公交车的后门,“哧——”地一声,敞开了!

六个人僵在原地,保持着刚才摔倒的姿势,每个人的目光都从其他人眼里扫过,似乎在用眼神交流。

也许只有共同经历过恐惧事件的人,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心有灵犀。公交车忽然停下,让他们感到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操控着他们,此刻不知何因,那手想放他们一马了,他们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再去思考什么原因,而是非常害怕那车门又会忽地关上,于是在同一时刻,他们都顺从了内心的第一反应——跑!

六个人以最快速度奔向车门,即使被磕到蹭到了哪里,也全然不顾。在他们涌出车门的瞬间,可以看到光头是冲在最前面的,他用胳膊把中年妇女的头拨向一边,中年妇女用肥胖的身躯挡住少女,少女的手死死拽着顾小禹的衣角,顾小禹则低着头从光头的胳膊下探出身去。四个人把车门堵得严严实实,大爷和青年只好站在第二排,尽量和前排紧贴着,生怕前面的人出去了,自己会被关在车门内。

那一刻,每个人的求生欲都非常之强,以至于都只顾着逃生,丝毫没有考虑后果。如果他们知道下车后反而会跌入地狱,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就跳上站台。

前排的四个人因整个过程都在拉扯,他们跨出车门的刹那,就齐齐地跌倒在地。后排的大爷和青年,下车时没有地方安放脚,直接就踩在前面人的身上,也跌倒在地。

当六个人触碰到地面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会意的笑声。他们互相看看,仍然用眼神交流,似乎在庆祝脱离了危险。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站台上没其他人,一旁的站牌赫然印着“十里店公交站”。

“嚯,怎么到这里来了。”大爷踮着脚,不自觉地向斜后方望去,那里是一所高校,也是他的母校,因此他站在这儿,心里涌动着一股亲切感。

青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应了一声:“哦,是这所大学啊,据说里面有省一级恐龙博物馆,我一直想去参观,还没找到时间去,今天正好过来了,倒是可以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走,一只脚正要迈下站台,大地猛然震动了。

“地震?!”顾小禹慌乱不堪,高喊道。他看到站台下的地面仿佛一潭湖水,开始大幅度地上下波动。大地发出了雷鸣般的嘶吼声,雷声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地底。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之间,站台分裂了,天地间顿时暗淡无光。

坍塌的地面被撕裂成无数的碎块,互相撞击着,从每个人身嗖嗖而过,或直击他们身体,但因过度恐惧,他们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双手在空中乱舞,希望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不再向下坠落。可是塌陷下去的站台,如同一口深不可测的井,更像是个无底的深渊,让他们无止境地向下坠落,那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们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在坠落中,顾小禹吓得紧闭双眼,感受着心脏将从胸腔里蹦出来的隐痛,其他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在他耳边此起彼伏。当一块石头飞过来正中他的脑袋时,他眼前蓦然由黑变成了一片空白,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就从喧嚣成为宁静。

“滴、滴、滴……”一长串水滴声,将顾小禹惊醒。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深洞里,而其他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身边。

他依次去摇晃他们,唯恐他们都死去了。好在其他人都陆续醒过来,他们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很庆幸能够死里逃生。

待每个人都从死神的阴影里走出来,平缓了呼吸后,他们开始打量这光秃秃的洞穴。只见洞口高不见顶,有一丝光线从那里射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他们看到洞内怪石嶙峋,阴森恐怖,黑暗处传来的水滴声,更是令人心慌。洞壁非常陡峭,几乎垂直于洞底,若要直接攀爬上洞顶,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这时,少女突然尖叫起来,几个人围过去,看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堆衣裤,很明显,那是中年妇女的。他们这才察觉少了一人,中年妇女不见了!

有人无故失踪,给五个人的心理又罩上了厚厚的恐惧。如果中年妇女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会以为她是在坠落中死掉,还不会感到意外,但结果却是她的衣物遗落在了这里,而且还是被叠得很整齐,这无疑带给了他们一些惊悚的联想。

少女说:“可能是我姑姑第一个醒来后,找到了出路,就自己走掉了。”

“那她为什么要脱掉衣裤,还叠放得这么整齐才走?”顾小禹问,“她平时也有这习惯?”

少女摇头:“没有。”

于是,第一个假设不成立。

光头说:“会不会有人抓走了她,又故意留下她的衣裤?”

第二个假设令所有人都不安。

大爷问:“抓走就抓住,为什么要留下叠整齐的衣裤?”

“为了警告我们呗!”回答他的是青年,“因为我们误闯了他们的地盘。”

“他们是谁?”顾小禹问。

“不知道。”青年把手插入裤兜,不冷不热地说,“一般电影里都这么演。”

这第三个假设让他们感到有些可能,而这个可能让他们变成了惊弓之鸟,特别是那从黑暗深处传来的滴水声,若是节奏稍有不对,都会让他们坐立不安。顾小禹感到那水声仿佛是一只怪兽正咧嘴滴的口水,它随时都可能从黑暗处咆哮着冲出来,将他们撕得粉碎,吞入腹中。

没有了中年妇女的聒噪,五个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人,围成一圈,背靠背坐着,在这死寂的洞底,更加沉默了。其实他们是压抑着心里的焦灼,专注着四周的黑暗,唯恐真有什么东西在蛰伏待机。

此时,他们都开始想念无人驾驶的公交车,若再让他们选择一次,他们绝不会跳下车,因为,没有比待在暗黑的寂静中等死更糟糕的事了。

同类推荐
  • 带来子

    带来子

    丁秋香带着儿子丁五斤乞讨流浪,被田白村单身农民白旦收留成家。母子二人在苦难屈辱中艰难度日。白旦看护果园时,不慎点燃草棚,葬身火海。白旦族人怀疑秋香母子纵火杀人,将其告到官家。审问时,丁五斤遭毒打,种下仇恨。他怀恨寻仇,将仇家打成重伤,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狱。出狱回家路上,丁五斤勇敢地从歹徒手上解救了遭绑架的果汁厂老板张志清。
  • 少男

    少男

    小陶阿姨踅进来的时候,小九正在给一个客人做“全身”,直到她进来了,站在了他的身后,他还浑然不觉。小陶阿姨伸出胳膊,环住了小九的腰,把脸俯在他的后背上,悄没声息地问,什么时候……能做好?小九僵住身子,压低了声音,央求道,小陶阿姨、小陶阿姨……客人趴着,脸埋在按摩床的透气孔里,瓮声瓮气地问,怎么了?这就够一个钟了?小九慌忙动作起来,一时却不知该往哪里用力。客人不满地挪了挪身子,哼了一声。小九从平原深处一个名叫“衣桥”的小村子来到省城,投奔开推拿诊所的表舅陈安堂,到今天正好是三个整月。
  • 杰克,只是开膛手?(1)

    杰克,只是开膛手?(1)

    他有些迷惘。生命的气息让他感到别扭,几乎就要窒息。这股气息是血红色的,带着心脏的跳动,震动着脉搏,让他很不适应。四周的窗帘全拉上了。他端坐在沙发上,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电视里正在播放国际新闻。在他看来,今天8月7日的新闻,似乎和以前的无数个8月7日没有多少不同。国际新闻之后,主持人报道了一条本地新闻:一名女子在公寓被杀,凶手在作案时模仿了“开膛手杰克”。
  • 黑吉他

    黑吉他

    再见。宝马调了个头冲上立交桥,速度不是很快。宝马车后面两个扁平椭圆形的尾灯,忽闪忽灭的,这让站在路边抽烟的狄安想起童年在外婆家的情景。夏天干旱的时候,在外婆家湘南小镇的夜晚里。总有很多统称“舅舅”的男人举着火把,走在无尽的田野里,走在无尽的黑夜里,疏通沟渠,一块田一块田地轮流地灌水。这个轮流灌水事儿,叫“放水”。一村男人轮流守夜,你家的田水满了,马上塞住入水口,然后扯开他家田的入水口,一直到天亮,全村人的田都灌溉了一遍。
  •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

    短篇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是伊恩·麦克尤恩的处女作兼成名作,“恐怖伊恩”的名号由此诞生。八个短篇故事分别经由青少年男性的视角出发,讲述了八段情节各异却又情绪共通的故事,或恐怖或暴烈,或残酷或变态,或荒唐或魔幻,同时却既温柔又感伤;就像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疯魔而又伤感的青春期,是每个人都可以从中烛照出自我的“青春残酷物语”。
热门推荐
  • 葫芦娃捉妖记

    葫芦娃捉妖记

    “叮,来自王安的怒气值+666。”“恭喜宿主开启葫芦系统第一层,土行之力。”听到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薛云一脸懵。这土行之力,厚重无比,力大无穷,不正好对应大力娃的一身力大无穷的本领吗。这系统又叫葫芦系统。难道我是葫芦娃?……快来做一个春心荡漾的葫芦娃吧。葫芦群号:207779521
  • 旧爱半醒

    旧爱半醒

    这是每个人求而不得的爱,幸好我始终相信,还有你的爱,值得过沧海。她曾经为了一个人,褪尽繁华,世界逃亡。她去过那么多地方,看过几千次黎明,再也没能遇到熟悉的温柔。他是她猜不透、悟不穿的谜。他温文尔雅,几乎成为所有女人的一场梦,却独独甘愿为她倾尽温柔,预谋一场旷日持久的私奔。大雨倾盆,他们在最坏的时间相遇,她是劫犯,而他却是人质。她努力为他重新开始新生活,一座城,一个人,一颗钻石,串联起无数记忆碎片,阴谋与冲突接踵而至,两个人平静的生活再度被打破。他看似无害,却手握她不知道的秘密,他……究竟是谁?这一生,旧爱太美,只能半醒。原来她所有困苦的岁月,竟都是为了遇见他。
  • 火影之时间永恒

    火影之时间永恒

    当宙的眼中花纹转动,时间已变得触手可及。既生于世,自当永恒!时间万花筒,你值得拥有!
  • 校草太凶猛:扑倒呆萌学霸

    校草太凶猛:扑倒呆萌学霸

    当爱上“仇人”的儿子, 你该如何抉择? 薛言出国前对周晏晏(周幼安)咬牙切齿,“你最好别落到我的手里,要不然……” 周晏晏(周幼安)无情而冷漠,俯身挑起薛言的下巴,“其实,我不就是为了钱吗?……而且,我们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一首《安河桥》,结束了两人的青春,也成全了各自的开始。 几年后,他们带着“复仇”的枷锁,狭路相逢,能否再续前缘?
  • 远古生存攻略

    远古生存攻略

    依微在书荒的时候拿着手机穿越了,穿越到一个森林里发现手机多了一个来自高位面的远古生存游戏。游戏只有五年的时间,依微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活五年。且看依微靠着自己的双手和金手指如何在陌生的世界建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大庄园。【小说迷&脑洞大&智商在线女主】本文金手指MAX,不喜勿扰。
  • 盗墓之王(全集)

    盗墓之王(全集)

    杨风接到身为盗墓之王的哥哥的小册子,自从哥哥失踪后,他一在追寻线索,仔细研读册子后,得到一个结论就是明年就是2007年世界会毁灭。联系手术刀后,接受了泰国和日本的盗墓高手,而手术刀竟然说他的哥哥还活着,拿出一堆照片给他看,而照片中的都是古代的英雄和魔兽搏斗的场景,而其中一个如果加上纹身的话就是他的哥哥。这个时候,美国的卫星也开始盯上了杨风的目的地……
  • 星界经销商

    星界经销商

    “有了未来科技你为什么不想做救世主?”“做什么救世主?闲得蛋疼?我只想赚钱!“
  • 城市老龄社会政策的演进及挑战

    城市老龄社会政策的演进及挑战

    随着中国社会老龄化的加剧,城市老龄社会政策日益引人关注。《城市老龄社会政策的演进及挑战》以城市人口年龄结构变迁为线索,梳理了在老龄化程度不同的社会环境下老龄政策的演变历程,进而分析现行老龄社会政策的创新点及局限性,展望高度老龄化社会来临时城市老龄社会政策的发展趋势。
  • 超时空巨星

    超时空巨星

    一代天才少女反穿现代都市,她将如何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走上她的超时空巨星之路?当灯光的热度,粉丝的仰慕,全都化为她能量的源泉。当潜藏体内的能量,悄然升级的异能让她如破茧的蝶。——当然,现代生活也不简单,适应是个大问题,敌人还来袭。而就在那最茫然的一瞬,是谁朝她伸出了手,至此不遗余力,护她一世无忧。
  • 非常出诡事件

    非常出诡事件

    架于哲学上的诡异、死亡弥漫的恐怖、未知境地的惊悚离奇……主角贯穿每个事件,然后告诉你——有一种恐怖逾越了鬼怪、恶灵、凶杀。它让你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细思极恐,害怕面对、讳莫如深。它就在你周围,在你时时看见又看不见的地方潜藏、蛰伏、呼之欲出……它让你自己去发现恐惧,就像水下沉尸一般,让你自己翻开更深、更阴寒、更令人精神崩溃的真相。如果你做好准备,就进来吧!但是小心,有可能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