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人的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她们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盖在欲望上的一层薄纱。
若是价钱足够,那薄纱不过是一口气便能吹起。
只是这名为苏木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春风楼的风尘女子。
她的身体是如此瘦小,甚至抱着怀中的琵琶走过来都有些吃力。
苏木有着少女独有的羞涩,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唯有那双灵动的眸子,醉人的酒窝,令人知晓这女子好似少年人求而不得的梦。
三姑看着秦知儒有些模糊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挡在了两人中间,笑道:
“儒哥儿可莫要想些其他事,苏木是真的卖艺不卖身,即便奴家被人玷污了,也不教别人碰到苏木分毫。”
苏木眼中满是感激,下意识的向三姑身边挪了挪身子。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苏木姑娘着实可人。”
秦知儒抹了抹眼睛,呲牙笑道:
“三姑把我当什么人了,这苏木姑娘不过十二三吧?我哪儿能干出禽兽之事?这般作态只是想到了某些人罢了。”
是啊,只是想到了一些人罢了,那个前世让他求而不得的梦,那个与他背道而驰的女子,也有着迷人的酒窝啊。
三姑顿时豪放的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是奴家想多了,儒哥儿词写得不错,好似那什么青楼才子柳三变,只是你毛都没长齐哩……”
一边说着,三姑的视线也随着往下看去。
秦知儒顿时一阵恶寒,都说唐宋女子极为开放,和离再嫁不过常事,齐胸襦裙亦是有的,只是今日他才发现,这婆娘似乎更是彪悍了些。
秦知儒轻咳两声,想越过这尴尬的话题:
“今日前来,小子是有事要麻烦三姑的。”
三姑翻了个白眼,道:
“不然还能是来作甚?学那浪荡子寻欢作乐?看我不教你爹打断你的腿!毛都没长齐……”
秦知儒赶紧岔开话题:
“过几日有位寇先生的老友经过雷州,先生叫我好生招待,我想了许久,似乎只有春风楼最是适合。”
三姑一听事关寇相公,便严肃起来,不在调笑。
“既然是寇相公的老友,那奴家自然是要尽力而为,春风楼最上层的微醺阁便给儒哥儿留着,桃花酿也准备三五瓶,到时苏木也前去弹曲儿如何?”
“那就多谢三姑了,到时饭菜醉仙居准备便是,只是这安排上素一些,不要荤,若是那先生友人需要,再说便是。”
看着秦知儒那不知怎么说的样子,三姑顿时掐着腰大笑起来,胸前的二斤肉也是起伏不定,让人生怕它会掉出来。
苏木脸蛋红扑扑,低着小脑袋瞧着绣花鞋,两只小手抱着琵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秦知儒生怕这生猛的三姑在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道一声告辞,赶紧夺路而逃。
隐约间还听到三姑嘱咐不要走正门,从后门出去。
只是等秦知儒走了好一会了,懵懵懂懂的苏木姑娘才好似想起什么,喃喃低语道:
“咦,秦公子好像词没有写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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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醉仙居时已经很晚了,秦知儒没想到此时门居然还开着。
走进去一看,大堂中只点着一盏油灯,张家财正倚着门框,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秦知儒上前将他拍醒,说道:
“干嘛在这里睡,不怕着凉?快些回屋。”
张家财揉了揉眼睛,咧嘴一笑,便端着油灯和秦知儒向后院走去。
“儒哥儿,俺想……想做些大事。”
张家财身子有些颤抖,他鼓起勇气,终于是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整个身子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俺不想像爹一样,除了娶到娘亲,一辈子就没做什么有出息的事,就连俺们哥俩都是给娘亲拉扯大的。
俺知道自己运气没爹好,娶不到娘亲这般好的女子,所以俺想有出息些,好教阿染瞧得起俺!”
大宋的天空很清澈。
秦知儒抬头看看前世不曾见过的壮丽星河,叹了口气。
少年人的心思真令人羡慕,他们能为了心中那朦朦胧胧的爱无所顾忌,即便是疾风骤雨,他们也宁愿在雨中高歌。
秦知儒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稚嫩,只是那颗心却有些苍老。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最喜欢说的已经不是“我喜欢谁、我爱谁”,而是“我还有一点爱,我还有余生要度过”。
可是如今似乎又有了新的选择,他还年轻…….
“那就去做吧,只要别学你哥去参军就成。”
张家财一听,本来紧张的猴脸顿时疏散开来,开心的笑道:
“当军汉俺可是不成,做些生意还是可以的。”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来到了房门前。
秦知儒站住脚步,认真说道
“现在就有个大事让你去做,明日帮我找一块长一尺,宽半尺的青石来。”
张家财兴奋的点点头,道:
“能不能跟俺说下这事有多大!”
“事关寇相公关门大弟子!你说大不大?”
“大!”
说完,张家财便活蹦乱跳的往他房间去了。
秦知儒在推开房门前,望了一眼西边三座厢房,发现还有三点灯光亮着。
窗纸上应着一个个小小人儿,在那里奋笔疾书,认真写着每一个大字。
王婆也好,周婆子也罢,还有一个赵婆子,这三人虽说有些混不吝,但是在教育孩子上却认真的很。
不论孩子聪明还是笨,总归要教他知道娘亲独自拉扯的不易,知道进学真武堂的不易。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啊。”
秦知儒若有所思,好像自己三遍《论语》还没有写!
三万六千字啊!这特么写到什么时候!
不过当他看到这三个娃如此用功的时候,脑海之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要不自己再帮他们更努力些?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寇相公布置的作业,一般人还写不上哩!
“儒哥儿是否见三个娃娃用功,有所感悟呀?”
不知何时,走路无声的秦哲凑了过来,吓了秦知儒一哆嗦。
可他丝毫没有吓到人的觉悟,而是摇头晃脑的说道:
“这诗是好诗,却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意味浓厚,儒哥儿何时能放下手中的俗事,学那劝学诗,做些有意义的事?”
秦知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日便做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