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艾伦·帕库拉 Alan J. Pakula
主演:西尔维斯特·史泰龙 Sylvester Stallone、简·芳达 Jane Fonda
出品:美国
年代:1971
女人究竟要什么
无论是[秋天的童话]还是[泰坦尼克号],如果主人公们真的如我们所愿结合了,那么他们就会得到我们所期望的幸福吗?
影片还有另一个更为恶毒的名字[花街杀人王],并被打扮成悬疑侦探片的样子拿来吓唬人。其实影片终极目的是对人的探讨,里面纠葛着欲望、人性、良心和责任。至于侦破这条主线,我们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无论是常常被电影拿来哗众取宠的谋杀,还是装点门面的历史变迁,最终都归附于人和人性这个永恒的前提之下。影片中纽约成了导演眼中的花街柳巷,简·芳达化身为那位最后化茧成蝶的芳草。
出生于1970年的[柳巷芳草],在第二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为此前丑闻不断的简·芳达赢得了生命中第一尊奥斯卡,据说同年和她一起迎接闪光灯轰炸的还有83岁的卓别林。那是奥斯卡历史上最值得回忆的一届,被称为卖国贼的简·芳达靠一个妓女的角色登堂入室,经常逗笑别人的卓别林几乎弄哭了台下以及观看这届奥斯卡的所有人。如果说卓别林手中的荣誉奖,是奥斯卡良心发现的一个还不算迟到的悔悟的话,那么简·芳达的影后就是奥斯卡试图以艺术来界定一切的有益尝试。可惜的是奥斯卡并没有勇敢很久,只有居庙堂之高才能处江湖之远,身处瓦肆勾栏,有几个能真正地抽身事外?我不相信影片中的布里此前就不曾挣扎过,同样我也不相信布里和那个侦探克鲁特就能够长相厮守。但有时,太炙热的感情,总是难于长久,就像太热烈的流星,呈现的总是刹那的光芒。
影片最后,布里离开那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但最后那个声嘶力竭的电话暗示,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一个纽约的女子
这个纽约的女子就是专业应召女郎布里,她的声音先于身体出现在银幕上。一台颇专业的录音设备,把她引诱一个男人时的声音,还原得极其逼真。坐在一边的分别是那个男人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一个小探员克鲁特和他的顶头上司彼得·肯柏。事情并不复杂,那个声音的所有者汤姆·葛曼已经消失了近两个月,他是一家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在他曾经的办公室里,警察发现了他写给一个纽约女子的信。用葛曼老婆的话讲,那是一封肉麻得令人呕吐的证据,足以证明葛曼正与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但是警察们甚至把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招呼上了,而那个叫布里的女人在牢里待了两个月后,还是一个人出现在镜头前——那个汤姆终究没有出现。
简·芳达扮演的布里风姿绰约地行走在纽约街头,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约见了她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客户。这是影片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段落。布里用肢体语言、笑容和勾人心魄的眼神,把价格由原来的五十美金成功翻了一番。并在最短的时间里搞定了这个早已经手忙脚乱的家伙。显示了一个专业应召女郎的职业素质,即尽可能利用最小的成本,追求尽可能大的利润值。布里暗色的裙装很好地映衬了墨绿的沙发,“传达出一种生命和生活互相抗衡的不甘”,这是导演说的,如果你愿意相信他的鬼话的话。摄像机围绕房间做三百六十度旋转,最后以一种俯瞰众生的博大与宽容,记录了布里利用身体聊以糊口的过程。其间有一个颇值得玩味的细节,布里用不逊色于简·芳达的演技,一边和那个黄衬衫虚与委蛇,一边偷偷地看了看表。
布里的家就在纽约的某一个角落里,穿过蜿蜒的甬道和嘎吱作响的楼梯,布里推开了那扇闲置了61天的木门。换上宽松的睡衣,倒了一杯红酒,点燃桌上的蜡烛,纽约的城市里就有了一盏为一个叫布里的女人而点燃的灯火。
一个傻乎乎的侦探
他就是克鲁特,这个侦探社里最固执的探员主动请缨要从布里身上发现汤姆的线索。在布里被一个不出声的骚扰电话搞坏了心情的早晨,克鲁特摁响了布里的门铃。扮演克鲁特的就是我们中国观众非常熟悉的“泰勒”,那个差点在[大腕]中被葛优活埋了的好莱坞大腕。30年前的唐纳德稚嫩青涩,表情呆呆的,丝毫不见30年后一把性感的大胡子的风采。他隔着门缝把此行的目的简明扼要地说完,并提出要对汤姆一事进行进一步询问。布里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和一个巨大的关门声。
这一天布里的活动是参加一个广告模特的候选,被一个抱着公文包的秃头男人,握住双手唠唠叨叨地浪费了半天的时间,最后发现他也不是那个拥有最终解释权的人;和自己的绘画老师见了一面,这个和蔼睿智的老太太还兼任她的经纪人,不过那是最开始的时候,现在她是她的垃圾箱,负责收藏布里无法言人的心事、牢骚和诸多还未成真的雄心壮志。晚上,她见到了那个14岁就开始做裁缝,64岁了还在做裁缝的高法柏,他已经备好了陈年老酒和一副倾听的耳朵,布里肆无忌惮地和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吹牛,然后穿过一排排冷静的机器回家。
当然,这一切都在克鲁特的眼皮底下,现代科技很容易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管对方同意与否。
只是克鲁特的傻劲发作,在房门前拦住布里,再次提出交谈的愿望,被布里发现了房间的秘密,以及墙上布里罪犯一样的侧面照片。布里用那只被秃头男人握了一上午的左手,和克鲁特的右脸进行快速亲密接触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克鲁特楼上楼下遥遥相对。
到底是哪个汤姆
这是一直困扰着布里的谜团,从业多年,布里已经无法分辨克鲁特说的那个汤姆到底是哪一个了。但是对于布里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克鲁特尾随而来的那个晚上,布里决定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搞定这个赖皮。然后就出现了被电影史反复提及的那段经典场面。漆皮裙的布里在克鲁特面前搔首弄姿,在这位侦探先生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之后,直言准备做一次赔本买卖。裙装背后的拉链被慢慢开启,布里柔如凝脂的肌肤若隐若现,克鲁特像电影中那些最后关头英明尽失的正人君子一样,慢慢拥抱了眼前这个几乎半裸的女人。镜头由后而前跟拍,来到布里那张欲望横生的床前。久经沙场的布里莫名地浑身发软,在克鲁特的怀抱中,企盼已久的那种温暖和敦厚包围并淹没了她……
木头一样的克鲁特,在第二天的午夜终于举手投降。在那个陈列了专业监听设备和布里侧面照的房间里,克鲁特让给布里的大床寂寞地度过了一整夜,而在克鲁特那张歪歪仄仄的备床上,布里公私兼顾,在凌晨的阳光光临之前,狠狠地享受了黑夜和黑夜所带来的那种安全和幸福。
我在镜头之外,忽然不厚道地想笑。我知道,此前克鲁特紧要关头转而捉贼的安排,是剧情的需要,也是导演的一次拙劣的承合起转。但是布里想靠近而又怀疑,明明得到了又把其归咎于“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做法,是人的成长使然。青梅少女时候,布里一定也对未来满是玫瑰色的猜想,想象哪个他能和自己共度一生;想象那个他如何顶天立地、温柔有加。但是现实或者是自身的命运,使她最终抛弃了所有的幻想,她世故了、圆滑了、淫荡了、不顾廉耻了、不择手段了。但谁应该对此负责?布里,还是某一群体?
伟大的游戏
我想,对于导演所设置的那个寻找汤姆的游戏,该到此为止了。30年后还继续30年前那一种手段的商业促销,只能令人厌烦。1970年的观众看到最终是克鲁特的上司彼得·肯柏设计了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目瞪口呆?但是30年后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我想起了经典的时代性,或者说快乐的时间性,我们不得不承认,现实的力量巨大得可怕。
憨直的克鲁特在一根筋地寻找答案的时候,和布里的关系成了我们关注的要点。
和我们所能料想的一样,布里开始帮助克鲁特去接近事情的真相。布里充分发挥了自己这么多年混迹江湖的资源优势,不断接近那个最终会水落石出的事实。如果说此前布里一直在挣扎的话,那么现在轮到克鲁特了。他发现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所不齿的女人,其实远比自己生活中的一些正人君子更真实。两人在市场买东西时,布里故态萌发偷拿了两个苹果,令克鲁特惊奇的是,一向敦厚的自己竟然默许了布里的举动。在两人亲热的时候,克鲁特偶尔也会有真假的疑问,不过只是在头脑中一闪即逝,因为他无法回避另一个事实——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的另一面,一个他在现实中永远也不敢碰触的一面。
最后两人关闭了房门,离开了纽约。汤姆的下落知道了,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现形了,电影也该结束了。但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当某一段生活结束的时候,那些与之相关的人和物是不是也就该曲终人散了?
无论是[秋天的童话]还是[泰坦尼克号],如果主人公们真的如我们所愿结合了,那么他们就会得到我们所期望的幸福吗?这是一个永远也没有结果的游戏,因为每一个游戏中人都不肯在最后一刻之前相信现实。克鲁特和布里的游戏也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人的爱情
很不幸,布里在最应该的年龄里,没有遇到这个叫克鲁特的男人;同样不幸的是,在最不适宜的时候,克鲁特结识了这个叫布里的女人。我无法想象导演最初的安排,是出于商业利益还是有着他自己的生活体验。作为一部电影,奥斯卡或者是时间都对这部[柳巷芳草]做出了肯定,但令人悲哀的是,在多少个日夜交错之后,人世间依然还有类似的感情游戏。我不敢妄言,布里在离开纽约之后,就能相信一切,就能对自己或者别人报以达观之态。我也同样不敢肯定,克鲁特真的就能在是是非非中长身而立吗?
说穿了,从那个时代起,我们就已经开始无可就药地爱上了自己。我们需要摇滚来发泄,需要微信来倾诉,需要一夜情来安慰,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对许多祖辈一脉相传的东西都抱有疑虑了。可问题是一个人的爱情,真的就能天长地久吗?
[柳巷芳草]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宋代程颢的《郊行即事》,“芳草绿野恣行事……兴逐乱红穿柳巷……”那是一种简单的快乐,了无牵挂的心情几百年后还依然鲜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丧失了那种简单和纯粹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患得患失开始瞻前顾后了呢?34年后的某一天下午,我看了一遍简·芳达的[柳巷芳草],之后默默地抽了一根烟。再过34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的感受吗?或者34年之后还有人懂得那个叫布里的女人背后的感伤和无奈吗?
所以,有人宁愿叫它[花街杀人王]而不是最初的[柳巷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