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嘉区到补习学校只需要坐一趟公交车，哪怕以步行来计时，整个路程也用不到一个小时。当我进入四叶，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薰衣草味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茉莉花，这一次是薰衣草。我想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或许是樱花？
“早上好，石田先生，”站在前台的爱比欢快地说，“校长正在办公室等您。”
我沿着楼梯来到四楼，走过隔间工作区。有些员工已经来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向我点点头，我也向他们点点头。他们知不知道我将在这里工作呢？走进校长办公室，我看到他对面坐着一位身材苗条、头发披肩的女士。
“石田君，”他说，“请进。”
他和女士都站了起来，她一脸素颜，这在今时今日极为罕见。
“这是前田，在您入职期间，她会引导。”
我向她鞠了个躬，“见到您很高兴。”
她也回报了同样的礼节，然后把我带出办公室，“我把课表和讲义给您拿来。”
虽然脚踏高跟鞋，但她的步伐迅疾。她直接走向员工休息厅边上的文件柜，拿出一沓文件，将它们递给我。
“您的工作时间是周一到周六，从下午两点半到九点半。每天教三节课，每节一个半小时。其间还有一段休息时间，可以吃晚餐。”
我们走向我的桌子，姐姐的东西还在那里，我把自己的物品放下来。前田示意我坐下，然后拉了张椅子也坐下来。
“您很幸运，接替高级教员的职位。”她说道，“新聘用的教师通常不会有这么齐整的授课安排，所以往往到了最后，双休日都需要上班。”
我可以看出来，她努力不去提及姐姐的名字。
“别担心，跟着教学大纲走就行，挺明确的。”她继续说，随后，她又解释在课堂上如何使用教材。
“今天我要授课吗？”我问。
她得意地笑了一下，“不，没有这么快。今天我来授课，您可以在一旁观察。但从明天开始，就剩您自己了，所以您要集中注意力。”
我点点头，“当然。”
“太棒了。那么现在……”她迅速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中央挂着的圆形大钟，三点十五分，“请跟我来。”
在离开前，她从文件堆里捞了几份文件，我放下包，跟上她。我想要帮她拿东西，但是她走得太快，我勉强能跟得上。
我们走下楼梯，学生人流从反方向涌过来，我们很难走得过去。有几个学生在路过时，瞥了我一眼。我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可焦虑的，新面孔总会引起好奇心。
我的第一个课堂在二楼。我们刚到教室，上课铃就响了，开始上课。
我站在黑板前，前田边上。这个班大约有二十位学生，有几位穿着同款校服。有些学生在忙着看书，其他的在聊天。
“下午好，”前田说，“这是石田先生，他会加入我们教英语课。”
教室安静了，当他们听到我的名字时，表情全都变得很严肃。对此，我原先应该想到，毕竟我姐姐曾是他们的老师。
“我是石田廉。”我隐隐想要把自己的紧张藏起来，“我希望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有些学生相互低语。
前田拍了一下桌子，“安静！”
教室再次肃静下来。
“现在我开始点名。”
她一个个点名，三个学生没到。上课五分钟后，他们一起到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们道歉后便迅速坐到剩余的空座位上。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会如此顺从。他们聆听前田的讲解，记笔记。当中没有一个人再次不合时宜地交谈。到了提问回答环节，大部分学生参与其中。之后写练习时，又恢复了安静。
第二道铃声响起，每个学生收拾东西。在离开教室前，上交自己的答题纸。
等所有学生离开后，前田问我：“怎么样？不是太糟糕，对吧？”
“他们表现都那么好，学习那么努力。”我说。
“应该是这样的。四叶在著名学府的录取率很高，所以我们才能做到挑选学生，学费也比较高。事实上，我们是城镇里最昂贵的补习学校。我的讲解可能太笼统了，但学生都很认真，他们到这里来上课，是为了要进好大学。”
“那么说，他们都是高中生啰？”
“不是所有的，但大部分是。他们要不就在上高二，要不就在上高三，我们不收高一的学生。”
下一波学生的到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这个班的规模比上一个班还要庞大，结果学生同样还是那么安静而努力。六年前我在东京上高中，学校离家很近，我当时的表现与之相比，真是大相径庭啊。我的同学，尤其是男生，有时候极为喧闹。看到十几岁的孩子表现得那么好，我很不习惯。
大部分的学生鱼贯而入，然后我看到了她。
她和一群女孩子一起进来，她们全都穿着同样的水手服。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头发变短了，扎着高高的马尾。由于发型，她看起来更小一些。我简直无法相信，但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搞错，她就是那个在露台上抽烟的女孩。依照前田所言，她大约十五六岁。
女孩坐在后排，我屏住呼吸，试着查看她的反应。我们目光相触，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认出我来。然后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可她必定已经意识到我看见她了。在我的班上看到她，我实在太惊讶了，是命运的安排吗？
当前田把我介绍给同学们的时候，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但只是一会儿。下课后，她和其他同学一起离开教室。这并非最佳时机，可我还是急忙追上她。
“对不起。”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是你，对吗？”
她转过身，凝视着我。如此近的距离，我确定自己找对了人。
“上周，”我说，“在露台上。”
她摇摇头，“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您。”
“可是——”
“我需要赶下一节课。”她打断我，“您能让我离开吗，石田先生？”
她走开了，留下我一人，说不出话来。可能是我想象的，可她的口吻不大友善，尤其是当她提到我的名字时。
“还好吗，石田君？”前田问我，她的胳膊底下夹着文件夹。
“还好。”我走向前田，帮她拿过文件夹，“我们要回办公室吗？”
“刚才你和中岛在讲话，你认识她吗？”
“我错把她当成别人了。”
“我很抱歉，我担心你正在跟她搭讪。我知道你还很年轻，但我们不应该和学生或者其他教员发生恋爱关系。”她尴尬地转着目光，“而且，关于那个女孩……”
“怎么了？”
“我听说她为了钱和上了年纪的人约会。”
中岛的确很漂亮，但这并不意味她拜金。不管怎么说，她的穿着很朴素，尤其是相比于东京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其他女孩，“那很可能仅是流言蜚语而已。”
前田降低了声音，“实际上，我就曾经亲眼看到她和一位衣着讲究的男人一起从高级珠宝店出来，那个男人足以做她的父亲。”
“或许就是她的父亲。”
“他们长得可不像。”
我们的谈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庆幸的是，前田似乎也注意到了，所以我们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回到了四层。我坐在桌前，伸了伸脖子。
“给你，石田君。”本田在我面前放了一罐冰咖啡，“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我挤出一个笑容，“到目前为止，我成功活了下来。”
“很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他说，“一起去吃晚餐？”
我四顾寻找前田的身影，令我宽慰的是她去了别处。我并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她并非我在休息时想要待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不呢？”我对本田说，“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在附近的拉面摊匆匆吃了一口，然后就回到四叶，继续这一天最后的一节课。学生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有些同学很难集中注意力，我的注意力也很涣散。整个上课的过程中，我无法专注于前田的授课，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用纤纤玉指夹着七星香烟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