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醒来时,桌上雕花木盒和盒下一张纸,雕花木盒中摆放的,十二朵精致粉嫩的糕点,花样各不同,桃、荷、石榴、菊、木芙蓉、牡丹、梅花,囊括了十二个月标志花卉,娇憨可爱各有风情。
而纸上清俊隽逸的字写着:
“风月情浓知何处,十里柔情无归途。红尘曲,刻骨相思离恨苦。留恋处,清诗缓歌凝丝竹。”
写的十分直白,看着有些脸红,呆呆的读了几遍,叠着塞入袖中。托腮苦恼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误会,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明白了不再生气。
心不在焉写了半日谱子,又和琴圣白燮清茶,小曲,畅聊了一下午吉他古筝指法相通之处。
傍晚在水边练了琴,入了夜方发现,她和他之间都是单方面的交流,她想他也不知道如何找他,又呆了一刻,下楼烧了些水洗了澡,心中对她内院的寂寥有些不耐,连阿布近来都喜欢在外院歇着,陪着她的只有音乐,和每日按时出现在石桌上的饭菜和汤药。
在她裹在被中阂上眼之前,想到,这果然就是坐牢。
少了每日插科打诨,谈天说地的梁下影,秋雨一层层的在院子里留下冷清凉意,冬儿和卫泓被调回留园,但也不来打扰她只在外院守着,日子一日寂寥过一日。原本要教官家小姐的职责,因病也辞了,偶尔听来切磋的白燮谈谈家事国事是她唯一开心的时候,二人愈发亲厚。
睡的晚时出去看看回来的姑娘们,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出去会让气氛变得谨慎,不那么自然,也就不爱去了。
大半个月,楚晔来过两次,第一次她尚未睡,听他说等大军到了,让副都司来给她看病,让她补药饭食都不要断,还让她忍耐一下,等形势好些,会多来陪她,又说快要中秋,宫中必有家宴,介时他得陪席不能来伴着她,亦让她忍耐。她一一应下,深觉得自己骨子里,这么个放诞不羁爱自由的音乐人,能为他日日蹲在一处,应当算是真爱。
二次是中秋后一日,中秋时呈晚在赵森陪同下,坐船出去转了一圈,并没有上元节的热闹,想来祭月赏月多是在家进行,在水中逛了小半城,回了留园在月下收了据说是御王给她的礼物,一盒精巧的月饼,和坠着一块水色的冰玉的珠络,和一首短诗:
“瑟瑟冷浸天秋碧,疏疏清光耀空庭。今夕遥夜长相忆,半是月华半是卿。”
托腮忍不住笑,自己郎君才情甚是了得,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于是起笔默了一封苏轼的水调歌头试探着交给赵森,月饼也让他转交给白燮。
节后第二日他来时她睡的浅,朦胧感到他坐在床边,暖暖的手指由发间划到唇边,半醒之间被吻上唇,床这地方太暧昧,浅吻变深,侧坐变侧躺,她能感到他汹涌的情欲,这种事颇正常,虽有些恐惧,但也不想拒绝。可他在最后关头,却不知为何忍耐了,抽身而去。留她一人在床上望着床帘,想着这撩完就跑不知又是什么套路。
这大半个月过的算不得很开心,但也是有些乐趣,每日呈晚傍晚在水边练琴,收着一些绑着各色缎带的礼物,大多还是花果还有斑斓羽毛一类的,偶尔和几个面熟的略略聊上两句。这日正弹的专注,忽听船上的人混乱一番,又齐声道:“参见御王。”
停了手,忍着笑意行了跪礼,待一声:“不必多礼。”落了地。她才起身。
听楚晔贵气漠然又不失平和说道:“本王陪故友来此,诸位不必拘束。坐下听曲吧。”
高不可攀的语气十分陌生。抬头看着他乘的画舫,雕着祥云五蟒,船头旗上是御字,几个光鲜得体的仆从,离木也在,还有他口中的故友,珠翠罗绮,衣香鬓影,星眸娟美,甚是眼熟。她认识的人只有一个姑娘似这样满头金钗玉坠,也不知何时来的尹都,屈膝道:“见过田姑娘。”
田沐晴笑盈盈,只是这笑眼眸中却没有:“还真是孟姑娘,想不到短短半年,孟姑娘从女诗人变成女伶人了。”
这语气倒是颇熟悉,当日她正是这样的神态,和凌姑娘唇枪舌剑,如今目标变成她,孟姐姐变成孟姑娘,只觉得恍如隔世,怔了一刻,面无表情道:“小女子日日在此练琴,不论是爱乐还是好奇,来者皆引为知音,若是想听还请安静,若扰我练琴请速离去。”
不等她多说,自坐了,弹了个起音,奏了柸中有雪。田沐晴的声音被盖住,不用想就知道脸色必定难看。轻柔婉转,一曲结束,看天色仍早,又弹了一曲十面埋伏,铿锵有力,激烈震撼。
忆起初弹这两曲时,他眼神深邃同她说:十面埋伏,屡战不胜,兵疲食尽,败兵而亡。温和又无奈的瞧着她说:琴不为俗奏,以玷古人之高风。不会叫她琴音飘零无人知。忍不住勾了一丝笑意。
弹完收了琴屈了膝,在一片琴仙、孟姑娘的呼声中,准备离开,猝不及防被一把碎银铜板砸的愣在原地,吉他被银钱击出几声低响。原本在抛着彩带的人群瞬间寂静,只剩田沐晴轻慢孤高的声音:“弹的还凑合,这钱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