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2913年,因帝后之位迟迟空缺,众仙家开始轮番举荐帝后人选。天庭的听天阁又极度沸腾。
“玉帝,老臣以为牡丹仙子最宜,一来三百年前,太上帝便约了此定;二来牡丹仙子德才兼备,出类拔萃,又拥有倾天地之美,帝后之位,实至名归。天庭向来子嗣甚少,玉帝还是早些准备为宜。”赤脚大仙作为开天辟地的老臣,对帝后及天庭子嗣之事的关注甚多。
他虔诚地向金座之上锦服白束的帝王深深地鞠了一恭,总结陈词道,“请玉帝三思,帝后之位不可久缺啊!”
座上之人依然默不作声,淡淡的笼着眉,看不出有何考虑。
一身红线织袍的月老出列,银白的长长胡须揪成一髻随之向前一颤,他向前一步深鞠一恭道,“玉帝,老臣以为葵仙可担此后位—”
话音刚落,听天阁里哗然一片,议论纷纷,赤脚大仙更是轻蔑地不屑一顾,“我看月老是糊涂了,葵仙在三百年前便跳下了断仙台,现在是凡人。怎有帝后一言可说?!”
月老听闻,正了正颜辞,忽略旁人的疑问,仍面朝主座,拱手而谈,“葵仙虽跳下断仙台,但天庭并未剔其仙骨,只尘封了记忆轮回人间。说明老玉帝和天庭的意愿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葵仙功德圆满归返仙班的。”
主座上的男子仍然静观着。
“就算如此,葵仙又有何能耐坐上后位?这恐怕难以服众吧,月老?!”赤脚大仙也寸步不让。
继而面朝主座,至诚至极,“葵仙虽是临北竹海汲取观音之灵气孕育,自幼便受佛光所庇,集灵宠于一身,与玉帝自然也是…但终其离位三百年间,事故变迁,若一举成后,多是不妥,还请玉帝三思。”
“请玉帝三思!”众仙齐道。
月老仍有不甘,他一向认定有缘人才能终成眷属,他终究是希望看到幸福而不是妥协。“玉帝,老臣以为——”刚想要据理力争便被座上之人半抬的手拦下。
良久,只见那天人般的人物眉缓抬眸,深潭般幽碧的眸光不急不缓的掠过众仙急待的焦颜,低沉如墨玉的音色回荡在听天阁的银梁间,“本帝自登基以来,有劳众仙家辅佐得以顺天庭之务。立后之事,还请赤脚大仙多多费心。”
语毕,听天阁里腾起欣喜一片,过不久,天庭又会迎来可喜之美事了。
月老长长的叹口气,还是在意料之中,帝王的心,他不是不明白,恐怕此刻比自己更遗憾的,便是座上之人了。
或许,年轻的帝王,已经些许成熟,能够把握控制感情了,也或,他还另有打算……
他悄悄的退至仙群隐处,银白眉须下渗藏的目光缓缓流淌在听天阁华丽的梁柱间,突然精光一闪,那梁柱,是有一段故事的:
那日,听天阁里也像这么热闹,众仙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织云大会’筹备细节各抒己见。
所谓的‘织云大会’,其实是天族为迎接每百年一次的新纪元而提前准备的装饰仪式。大会这天,天族织女们会打扮得格外显眼:身着飘逸的各色裙籮,发坠样式纷繁的晶石璃珠,手执显为一见的专属织梭;以天为幕,以身为线,以云为布,织梭穿去来回之间,光光影影,明明暗暗,奇幻的云彩拼接成形,或为帘、为幔、为栏、为屏、为顶……
“启禀太上,臣以为此等盛会既是天庭之共襄盛举时,未尝邀佛家前来同乐不可。”说话的是予西使者--非嗣上仙,作为千百年来天族与佛家关系纽带的大使,也难怪他这番建议。
“禀太上,使者所言甚是,臣等深知极乐佛祖不便远离西天乐土,但其座下弟子也多出才能,不如邀其座下赴会如何?”此番提议者乃天庭新任不过百年的神兽掌管司--易流上仙。
“不知上仙所指座下是何方英杰?”赤脚大仙终究问道。
众仙都将目光转向易流上仙的唇形,却没有察觉到座上之尊的眸光奏然一紧,只一瞬又恢复平静。
易流放缓语速,加重语调道,“极乐山下,冥道菩萨。”
一时间众仙云云,听天阁又嘈杂起来:
“那不是曾经的神兽掌管司--千鞭上仙么?”
“这本是天庭内部的集会,千鞭上仙也算半个天族人,按理说,邀她来赴宴是最合适不过的。”
“是啊,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佛祖座下的菩萨,地位更胜当年,能邀到她,对天庭来说,百益而无一害的事啊…”
“可你们难道忘了,当年,她离开天庭的事,也是不可不说的,毕竟…”
“是啊,这个英杰,身份太极端,地位太特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微妙啊…”
众仙讨论一时陷入结点,纠缠不出一致。
座上缓缓一抬手,阁间便立刻鸦雀无声,等待着最终定论。
而座上之人却只是平静的将目光移至左侧前排的位置--那一袭雪白华服的身影上,道,“太子,有何看法?”
间或几秒,那年轻男子轻鞠一躬,抬首而立稳稳道,“父王有意为难儿臣,极乐山修行时,能知遇冥道菩萨,儿臣视若鲜缘,父王既然这样问,那必知儿臣定会有偏向,既是有心之词,又何谈意见之说,父王心里早有一二,定论分明,儿臣从之。”
太子话音一落,众仙便突然开了窍似地齐声道,“臣等必从之!”
这时,便见座上之人眉宇间淡淡的舒展开来,转眸朝向右边的非嗣上仙道,“邀约之事便交予使者。诸事谨慎,勿显怠慢。”
……
邀约之事就这么定了,讨论了半天,最终的意思还是要邀请千鞭上仙,想请就请吧,费这么多唇舌与时间,月老在一旁嘀咕着,让他大清早听这些没用的讨论,还不如去他的花园里给苗子浇浇水来得舒服。
众仙家都陆续各回各府,听天阁又安静下来。
太子却还没有离开,静静地负手而立,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月老颤颤的拄着拐杖走过去,“殿下为何留此?”
对方却并未回答,只是眸光藏着浅浅的笑意,流转至阁顶的梁柱某处,良久才缓缓答道,“我在等人。月老今日可曾见过葵仙?”
哦,那株小葵花丫,那古怪丫头,今日却真没见着她影子,照理说,听天阁的朝会,天庭九花仙是必须参与的,这小葵花,又跑去哪里玩了?!
“殿下,葵仙可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这样的朝会竟然敢漏席。要是太上来个杀一儆百,第一个拿她开刀,那可惨了。”
对方嘴角渐渐勾起,眸光不知在停在何处,“她何曾守过规矩?这次父王不追究,不代表以后也会姑息,月老的担忧不无可能。”
“殿下所言极是,这丫头玩心不收,怎么说也是南海座下,谁料想观世音菩萨有这么个劣徒,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月老作出痛心疾首状。
“规矩这方面,月老是当仁不让的,这丫头,劳您费心,可得好好管管。”
话音刚落,梁柱上‘哼’的一声响动,坠下一金黄的纤弱身影。
月老拿手夸张的揉了揉眼睛,半响才惊到,“葵仙!你!你!你竟然!”
那女子扬着头,气焰嚣张的回道,“我,我怎么了!老老头,你刚说谁是劣徒?!”转而火大的望向后面的那人道,“还有,我才不要被这老老头管!你要再胡说,我就--”
月老眼尖的拦下女子高高举起的右拳,急道,“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这举动要是被别人见了,就等着进天牢吧。殿下放任着你,你还当真以为这天庭没规没距了,竟敢威胁天族血脉,你胆子忒大了。”
女子愤愤的哼了一声,挣脱开月老的束缚,原地未动,眸光越过老者向后看去,“可不是我先挑事的!”
月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欣然解释道,“葵仙以为太子为何留此等人?”
女子移开目光,扭头嘟哝道,“我怎么知道他‘有心’等谁?不定又是哪来的菩萨,还是什么偏向或缘分…”
月老有意忽略掉她外漏的醋劲,继而说道,“这阁内众仙都走光了,殿下总不至于等我这把老骨头吧,除了这下面的,不知这哪里还有人啊,若不是这一激,这梁上人能自觉下来么?”
此话一出,女子的表情瞬间僵固,试探的问道老者,“你们,早就知道了?!”
月老眉眼笑成一条线,摸了摸银白的胡须髻,拄着拐杖往阁门方向边踱步边述道,“若不是殿下示意,小仙恐怕也很难发觉你这梁上葵花,果然不愧是出身佛门,第呈南海的灵物,葵仙控制气息的修为实在让小仙佩服,不过,不管功力如何完美隐藏,若是有心人有意感知,那样的话--葵仙明白了?”
那红衣老头的身影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也消失在阁门处。
女子琢磨着他这话的尾音,抬眸便看见盯在她身上不知多久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那男子只是淡淡一笑,便自顾自掉头走掉了。
纱衣女子被再一次挑衅,恨得直跺脚,飞身追出了听天阁,一路紧随那道雪白身影而去……
可是不久以后,那男子才后悔,当时以为没有解释的必要;以为这株小葵花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会放在心上;以为他们的感情,会一直这么与外界无关下去,当他发现这些以为都是自己亲手埋下的隐患时,她却对这些隐患认真了。如果当时,他清楚的让她知道自己在极乐山修行的事情,那些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物,或许,那时,她便不会一直对冥道菩萨的事耿耿于怀,而事实上,他内心是在埋怨那个女子,对应该明白的事装糊涂,而对不应该明白的事却始终揪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