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打了鸡血似的连着接了几个大案子。作为设计部的顶梁柱,七葵自然少不了吃苦头的。撇开半个月无回报加班不说,每日每夜的冥思苦想设计稿,快消磨尽她的脑细胞了。这人呐,总免不了一俗,为了锦衣玉食,奔命也是值的。
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部里的同事便会用惨兮兮的眼神‘威胁’她,是啊,完不成这个案子,整个部门还有什么脸面拿着气派的薪水,高傲藐视万物的立足人前人后。
这样一来,七葵的家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纸林屑雨的战地。
深浅不一的木质地板上,横尸遍野,笔尖流畅的划过平滑的纸面,留下深深浅浅的曲线。突地皱成一团,被七葵豪不留情地扔在尸堆中。设计有时候就是这样,遇到顿悟点之前,所有的都是垃圾。
看来今晚,这个灵感是不会眷顾自己了。
困意席卷而来,七葵左手掌半支着脑袋,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纸上胡乱涂着,线条开始模糊,分不清曲直。
…一片雾色,清香袭来…
雾色中隐现着一位身着金黄纱衣的女子,正出神地沉浸在身前一片黄灿灿的葵花海中。很久,感觉腰间一抹温暖,被人从身后环住。
那女子并未惊讶,只是淡淡地倚在熟悉的墨香怀抱里,静静的不言语。
直到有凉凉的柔风吹来,才缓缓开口,“向来,水火不相容。”
“那又如何。”
那女子眸光微动,转过身面向拥着她的男子,金缕丝边勾勒在雪白华服上,是那样坚定又倔强。
她幽幽的启唇,“天庭容得下么?”
男子揽过她的肩靠近自己怀里,单手抚上她嵌着葵花细瓣的墨发,语气柔柔却坚定,“交给我。”
可是纱衣女子仰起头还想说些什么,那男子却再也不让她说话,怀抱紧得她喘不过气。
画面突转:一颗坠入池底的玉石;一位大脚傲气的仙人;一句逼迫的沉声;金衣女子嘴角勾起解脱的笑容,纵身——跳下了‘断仙台’。
仿佛一片凋零的花瓣,身体一直下降,像无底洞,落不到尽头,耳边的风未停歇,有遥远的声音萦绕不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似乎,仿佛,可能,她亏欠了谁——那个发束缎带,雪白锦服,会给她淡淡墨香怀抱的男子。
“后炙!”七葵惊坐起来,被自己的惊叫吓了一跳。
后炙是谁?自己怎么会叫出这个子虚乌有的名字来?
额上已然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感觉身下的柔软,正纳闷自己怎么睡床上来的,后背却突然贴近熟悉的气息,淡淡的笼罩开来。
七葵心下一阵紧,忙跳下床逃似的靠近墙角,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盯着坐在床边的陌生人,仿佛是要察觉出鬼来。
月光从敞开了深蓝色绒布窗帘的落地窗中漏洒在地板及床沿,映着噙着微笑的绝美轮廓,“梦到我了?”身线略低,却让人听得再清楚不过。
七葵愣了半响才从异样的气场中缓过神来,世间有这样清晰的鬼吗?
“你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你方才还唤过我名字。”
某人不知不觉离开床沿,缓步向墙角里蜷缩的身影靠近,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惊走了她。“你可能不清楚:跳下断仙台是毁不了真身的。”
‘轰‘的一声在记忆端炸开,金色的花海,无底的坠落在七葵的脑海里交缠,男子缓步靠近,“三百年前,我不管;现在,也一样。”
白衣男人就那样静静半蹲在七葵面前,深深地承诺着经历了三百年的誓言。
那个梦里的金衣女子,竟慢慢与自己重叠在了一起,那片金灿灿的葵花海,那属于自己的熟悉怀抱,那坚定却温柔的目光,渐渐倒映在眼前人的眸里。
记忆零零星星,七葵脑里仍是混乱一片,唯一清楚的是,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天族?!太不可思议了!
男人的嘴角微扬,倾身欲将正在愣神的人拥入怀里,不料却被那抹单薄的身体猛地推开。
“你要干嘛?!”
两人顿时愣在当场,男人没有再有所动作,隔着半米开外的距离望着她,眼神里的光明明灭灭。
七葵也觉是刚才反应过度,弄得场面有些不好收拾,便柔下声来,但脊背仍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你意思说,三百年前,我和你一样,在上面?”
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眸光静静的由注视变得审视,丝毫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
七葵也不泄气,继续问道:“你意思,我以前也是一个神仙?可是现在,为什么我没在天庭,被贬了?!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跟我,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以为又会换来沉默,却看见那男人眸光一暗,哀伤的看着她,“你是在报复我吗?”
报复?她不过是好奇着21世纪冒出的天族问题,怎么会被他以为是报复呢?难道天族的语言模式与凡间有差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我们以前,是在一起的?”
“以后也会。”在一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神仙,凡人,在一起?!开什么玩笑?仅凭着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和曾经对他的依恋?不,这不是三百年前。
脊背努力向后紧贴着冰凉的壁面,拉开与之的距离,七葵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我不是以前那个七葵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已经不属于你在的那个地方。你明白我意思吗?”
男子的眸光稍黯了一刹那,继而恢复深潭一般平静,用笃定的语气开口,“你只能属于天。”霸道的口气,却使如此温柔的眼神。
七葵不禁脸颊微烫,谁是天呢?是你吗。
心里有些柔软,嘴上却依旧不退让,“三百年,对你而言,可能一瞬之间,可对我而言,已经是无数的轮回,况且,对于天庭的记忆,我脑子里寥寥无几,包括你。”
话音未落,身体突地腾空,被后炙打横抱起在短促的惊呼声后安置回柔软的床里,“没关系,记忆总会恢复。”
七葵无话可辩解了。这个神仙,自己拗不过。
“以后,早点休息。”
罢了,七葵一沾床便立马闭了眼睛详装入睡。
很久周围静静的,微睁双眼,只剩一片黑暗,和淡淡的月光。离开了吗?心里竟些许失落。可是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天族’这个概念,太让她吃惊,太让她难以接受;就算她的记忆并不是真的告诉他的那么寥寥无几,就算她心里知道,这个男人,曾经在她心里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就算她的记忆里,渐渐清晰了三百年前的点点滴滴,可是……只能她自己知道。
这不是三百年前,曾经是水火不容,现在是人神殊途啊。
三百年后,若没猜错,他现在已经在玉帝之位了,不再是曾经倔强的太子,而自己,是在21世纪为理想奋斗的一枚小小设计师,不再是天庭里整日溺在花海里需要太子呵护的葵仙了。
就像某本书中所说,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而我们已不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