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与爬山归来的大部队集合后,众人找到林子西边的一处比较空旷的草地开始扎营:男同事们忙着搭露宿帐篷,女生们在一旁捡火堆,一边取暖一边烤番薯土豆,都忙得不亦乐乎。
七葵也懒懒的坐在热乎的火堆旁,野外的夜风有些凛冽,引得火苗摇摇曳拽,明明晃晃。此时的心也忐忑不安起来,业靳辰的表现太过明显,明显得让她害怕,她不过是拿钱替人办事的下属,人言可畏,他倒是不怕公司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嘴能把两人的关系传成什么样子。
她从不相信姓业的是真的对她有意,反而无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倒让她觉得有一丝威胁在靠近…
而不久前在河边,看到他伤痕的脊背,脑子里浮现的却居然是另外一个精瘦却宽阔的背:
三百年前的那次教训,让她这个胆大包天的惹祸精都心有余悸。
自那以后,她便欠了某人太多太多,无法偿还。
天庭与云之间的缝隙,是一层不存在任何自然物质的虚空隔断,天牢便是设于此层空间,天牢里关押的是多次触犯天条并毫无悔改之心的仙人以及脱离三界危害凡间的妖魔异兽。
而七葵之所以对这里有了兴趣,是因为得知最近有一异兽被关了进来:此兽性雌,幻化美人形,在凡间断阳制阴,作恶多端半百年,数日前被托塔李天王和二郎神君捕获,终被关押进‘光舌天牢’。
……
“七妹,万万不可啊,擅闯天牢,可是会被谪贬的!此事非同小可!”
黄色纱衣女子伸出一根食指靠近唇间,‘嘘’了一声,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丝毫没有惶恐和担忧。
“七妹!七妹你——”五丹这可急了,知道这丫头一定是不会罢休的,预感大祸将至。
“诶呀,五姐~我们悄悄的去看一眼,不会被发现的,相信我。”这都到门口了,哪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五丹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拦她也不住,劝也劝不下,只好想出搬救兵拖延之计。
“等等,七妹。你若真对那异兽感兴趣,去月老那里问问便罢了,听说这异兽的渊源是归他管的,你又何必去犯险呢?”
纱衣女子一听,眸光更加闪亮,嘴角勾起一朵花,轻轻抚掌道,“哈,这老老头还真是不简单…不如,五姐,把他一齐请过来好不好?这多热闹啊。”
“好,我们这就去。”
“诶,五姐,这事儿就拜托你了,我就在这乖乖等着,好么?”
“可是…那,我这就去,你答应我,别轻取妄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知道么?别忘了你怎么答应大士娘娘不再惹事端的——”
五丹再三叮嘱,见那女子一脸乖相的连连点头应着,才转身离开前往红阁。
直至白衣女子飘起的裙摆消失在眼前,黄色纱衣女子才狡黠一笑:有五姐在,今儿就别想进去了,在她回来之前,就去瞧一眼,就一眼…
话说五丹担心时间一久,那个丫头没了耐心胡来,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红阁:偌大的花藤下,一位满身红线交缠着的银白胡须老者正和一袭雪白华服的年轻男子对坐着,中间隔着一石桌,石桌上放悬着一盘红色丝线布成的棋局。
两人正琢磨着这下一步举手之间的落定,便见匆忙赶来的白衣女子。
五丹不料在此竟碰上了太子殿下,顿时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开口是好。一时间竟也忘记了与殿下请安,与月老说明情况。
月老见她神色有异,便试探道,“牡丹仙子这般神色匆匆,来此所为何事?”
五丹踌躇了一会子,终于就着月老的方向小声道出了实情。
就这事,天庭之上,也就月老能接受这样的举动,要是被其他上仙知道了,七妹一定会受罚,更何况,太子还在一旁,闹大的后果很严重。
月老听她讲出了原委,瞳孔也跟着变大,在细长的布满皱褶的眼皮下放大出来,“什么?!这丫头不要命了?!”
五丹见月老也如此惶恐,便知可能会有更坏的结果,抬眸望向一旁背对着他们站在花藤外的男子,又转眼看了看月老,心里跳得乱七八糟。
“糟了,恐怕那丫头是想一个人去。”
“什么?!七妹她——”听月老这么一说,五丹猛然间才知道自己被故意支开了,心下顿时万分愧疚。
“如今,能救那丫头的,也只有殿下了。”
五丹望了望花田里负手而立的傲然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
当三人赶到天牢外时,纱衣女子已没了踪影,果然…
月老摇着头叹了口气,“殿下,葵仙她——”
“我去看看。”男子没有多言,一瞬间也消失了身影。
五丹望着眼前布满光影的天牢大门,神色紧绷,“月老,七妹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月老无奈将拐杖上被风吹散的红线攒到一起,慢吞吞的说道,“放心吧,有殿下在,只是……”只是就算是殿下拥有天族的仙体与极乐山的惊人修为,也怕是得受点这‘光舌天牢’的折磨了…
‘光舌天牢’是一个光束交织而成的半球体空间,透过晕晃着的光束网,半坐半躺着一个女人,波浪式的深栗色长发倾泻一室,卷卷曲曲蜿蜒了半个空间的地面;身上火红的外裙将它整个身体几乎包裹在里面。
那火红的物体似乎感受到丝丝气息,缓缓抬起埋在发间的头,一副‘倾人国’的相貌在火红的印衬下更加初显迷倒万千之象。
“哼,传说天牢之严,也不过如此。”
七葵听到她连连冷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天牢入口的确设计的很严密,多亏她随身戴着观音大士亲手挂在其脖颈间的柳叶荧石,才险破了千万细密光束的层层攻击。
“你叫什么名字?”
那火红女子一愣,似乎完全想不到,身陷这空无的天牢之处,居然有人来此,问她的名字?有多久,没有人问她这个遥远的问题了?
可她不想回答,不愿回答。只是淡淡的审视着弧形光束外,那个金黄纱衣、发如墨瀑的女子。
“凡间好玩么?我还从没去过呢。”女子自说自话,“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些凡人呢?”
天牢里的女人继而又面无表情的了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他们都该死。”
“他们犯了什么错吗?”
话落,那女人暮然站起身,火红的外裙从一侧肩头滑下,露出雪白的香肩,而那女人却丝毫不在意,任由她随着每走一步的动作滑落一寸,直至腰际,才忧伤的叹道,“比起他们欠我的,一条凡人的贱命算什么。他们都该死!该死!可是,我还是下不了手,我对他还是下不了手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该死的!”
天牢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嘶吼,七葵静静地站在外面,里面的女人,眼角溢出的猩红的泪水,深深的倒影在她的瞳孔里,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此心疼。
慢慢的蹲下身子,抚着胸口,真的心疼了,耳边传来女人的嘲讽,“呵,这都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我。反正你我都如此重情重义,与其将来你落得与我同下场,不如现在我就帮你解脱!”
“你——对我做了什么?!”七葵努力汇聚真气,经脉却像阻断了似地,没有一点用,浑身也提不起劲。
“哼,难道你不知道这天牢会压制修为么?还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你,不管多厉害的人,到了这里,就是废物一个?!哈哈哈哈…”那女人狰狞的大笑着,忽然抬起右手,手掌直面像七葵,五指一曲,像有一条无形的引力,便将纱衣女子拖到了跟前,“哼,可不巧的是,我不属于三界,我用的不是修为,而是蛊惑的力量。对付现在你,绰绰有余啊。反正我一个在这也是寂寞难耐,有你陪我,可真是天庭对我的特殊照顾啊…”
七葵被她的五指牵制住,丝毫汇聚不了体内的真气,难道她的修为真的被压制了?!七葵心下道是事态严重了,本来只想来瞧瞧这异兽,没想到把自己也送进了天牢,无法控制的局面让她开始意识到恐惧…忽然那女人五指一松,瞳孔放大,向后退了退,语气仍是凛冽,“哼,今儿真热闹,来了个傻瓜,又来一个。”
七葵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反复的试着提聚真气,体内的消耗便欲益严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顺着那女人的目光望去——是他。
“何必拉上她。”
红衣女人单手擦拭过脸颊两行惊红的血痕,眼流媚态,步履婉约,红唇撩起,“公子有所不知,女人最怕寂寞,有这么个有趣的小仙女来陪我,何乐而不为呢,你说,奴家错在哪儿了?”
“你可想清楚。”
“哟,公子可是在威胁奴家?哼,你们男人就是爱说大话,逞口舌之快,却始终在逃避责任。不管天上还是人间,都是一样的。”红衣女人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迷惘的回忆,眼神有些柔软,可是很快,她便又恢复那副媚态,撒开身后的火红裙摆,优雅的蹲下身子,单手抬起纱衣女子小巧的下巴,缓缓说道,“这我见犹怜的眸子,公子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么?我不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公子若有诚意,进来一叙可否?”
……
七葵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玉床上,缓缓睁眼,看到五丹欣喜的神色,听到四姐夜来呼喊,继而她又紧紧闭上眼,转过身背向了她们…
在天牢里的一幕,在她眼前反反复复,包围着她的那个温暖身体,成了她最美的梦魇:她明明让他别进来,别进来。可是,他根本无视她,听了那女人的话,终与她困在同一个危险空间。
那女人没想到他真的会进来,眼神不可思议的仿佛被雷击中,突然大叫一声,“不,不,男人都一样的,不可能的,不,不!”蒙住耳朵不停的摇着头,血泪再一次流出,布满整个脸颊,滴落在火红的衣裙里,而后便一动不动的趴在一旁的空地上,像死了一般,再无动静。
‘光舌天牢’感应到空间里的磁场发生了超出预期的变化,启动了光舌效应,各种能量的光束从半球体的顶端一圈密集的刺穿下来,带着‘孳孳’的摩擦声。
当时自己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被迫躲进了某个怀抱里,那个身体整个的覆盖下来,将她大半个身体包裹在其中,而身体主人的脊背,便置身于赤裸裸的光束攻击中,时间久得她连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殆尽…
……那个脊背,终救了她……
“哇,小七,你脸像红富士似的。别靠火堆这么近。”小李拿着烤番薯的半成品靠近。脸上还沾着灰屑,滑稽的不行。
“可能太热了。我到别处先逛逛,烤熟了叫我。”七葵起身,拍拍衣物上的草屑,像另一侧湖畔走去。
“诶,别走太远啊,小心遇到山里的怪物…”这个小李,又开始她的怪诞论了,但确是在七葵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惊悚,这荒郊野外的,说不准,还真有什么怪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