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这才明白弟子们随着江振雄报仇的理由。
如果生活困顿，步履维艰，有一个靠拼命博得好前程的机会，有几个人会拒绝呢？
龙城是夏亚核心，这里武馆是贱业，可在东南沿海处的漕帮眼里，武馆的拳师可都是高来高去的侠客。遑论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数不尽的商队要在各国掠夺资源，这些高手们可都是维系殖民与倾销商品的强大保障。
陆昭见那些事先并不知晓的弟子们本是一头雾水，却在徐磊的话后目露精光、若有所思，不由得转回头来，不复多言。
江振雄目光注视的焦点与陆昭一般无二，也是先看了看那些刚刚知情的弟子们，又回到了陆昭的身前：“我方才所说的三家秘武传人蝇营狗苟、不知长进，日后江东一行足有七分把握。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找一个家境优渥、不必随我们南下的传人。阿昭你天赋本就不低，又性喜秘武，借你今日拳法初成的表现，我便将百鸟拳传给你。”
陆昭沉吟了一下，轰然跪地，几个头磕了下去：“弟子陆昭，蒙师父不嫌，将我收录在百鸟拳门下，弟子以性命发誓，万万不会断了自家的传承。”
自此刻起，陆昭便按前世与今生的风俗，称江振雄为“师父”而非“师傅”了。
江振雄笑着将他扶起，接过陆昭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放在一旁：“好徒儿，我给你介绍几位师兄弟。”
他站起身来，拉着陆昭的手，一一介绍大厅内的弟子，几番寒暄，盏茶的时间便过去了。
介绍完后，江振雄示意弟子们散去，带着陆昭来到了内院。
此时火烧云渐渐散去，天上已经悬起了一轮月亮，只是天色未黑，还不能见盈盈月光。
江振雄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帛，郑重其事的递给了陆昭。
陆昭接过来，见那布帛上是密密麻麻的古体字，抬头问道：“师父，这是？”
江振雄道：“你也应该知道，秘武分为三大部分，一是呼吸法，二是练法，三是打法。而你手中的便是呼吸法和练法。”
陆昭缓缓摊开布帛，见布帛正面有一幅盘膝而坐、标注穴位的人形图画，围着图画的是数以百计的小字，背面是一个个小人，各有姿态，都类似于飞鸟形态。
江振雄道：“呼吸法是为了调整气息，激发潜力；练法是为了强化对应部位，增强柔韧与力量；打法则是为了生死搏杀。凡是交了学费的，都在我这学到了打法；练法你依着葫芦画瓢便是；唯有呼吸法须得我为你讲解。”
陆昭将布帛转到正面，指着中间的图画无奈道：“师父，我对穴道经脉一窍不通，是不是要学会了才能练呼吸法？”
江振雄笑骂道：“少看什么少年侠客的话本！从古至今，那些知名的侠客有多少大字不识？字都不认识，又懂得什么经脉穴位？”
陆昭吃惊道：“不识经脉穴位，怎么修行呼吸法？”
江振雄的目光沉凝下来，看着太阳渐渐下坠，好半晌不说话，忽地道：“传说一千多年前有内力存在的时候，那些侠客无不是医道大家，经脉穴位无所不通；而呼吸法就没有那么麻烦了，不须懂得什么经络穴位，也不必学什么岐黄之术。”
陆昭前世今生都有关于“内力”的传说，22世纪的地球中，内力存在于小说之中；而在今生的世界里，内力甚至堂而皇之的写在史书里，但无论如何说，内力在两个世界都不过是书面记载，还无人有缘得见。
他好奇问道：“世界上真的有内力存在么？”
江振雄叹道：“我不能证明它不存在，但也没切实的证据证明它存在，你就当是武人的臆想吧。”
陆昭点头。
江振雄道：“扯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说呼吸法罢，你且认真听好。”
陆昭凝神静气，眼皮也不敢眨，唯恐漏过了什么。
只见江振雄单手在陆昭小腹处一拂，一股清晰而剧烈的疼痛从接触处传来。陆昭下意识的弯了弯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了出来，却连声都不敢吭，生怕错过什么。
江振雄笑道：“你比徐磊强多了，当初他可是疼的要死要活的！刚才我用重手法给了你丹田一击，你可万万记住这丹田的位置！”
陆昭强挤出一丝笑容：“师父，您直接告诉我丹田在哪不就行了？”
江振雄正色道：“丹田是个玄之又玄的概念，你能保证今天知道了位置，明天就不会偏离一寸一厘一毫吗？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如我先让你的身体记住位置，包你一辈子忘不了！”
陆昭想反驳两句，可仔细感受疼痛传来的位置，又不由沉默：丹田的位置在脐下不假，但肚脐向下、某处以上也是有不大不小的一片身体区域的，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寻找丹田，便是找到了，第二天忘记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修炼呼吸法总不能天天找丹田吧？
江振雄又道：“你先盘腿坐好。”
陆昭用手扫了扫水泥地面，一屁股坐了下去，将两腿蜷曲，右膝压在左脚，左膝压在右脚上。
江振雄蹲下身，扯过陆昭右腿，将他的右脚扳到了左腿的大腿根，压住不放：“这样疼不疼？”
陆昭问道：“这样还会疼吗？”
江振雄赞道：“那你的柔韧性还真是不错。”他指了指陆昭左腿，示意仿照右腿的姿势。
见陆昭两脚都放在大腿根盘好，江振雄说道：“你最开始的盘膝，常人都能做的出来，叫做散盘；将一只脚放在另一条腿的腿根，唤做单盘；双脚都放在另一侧的大腿根，就是双盘了。修炼呼吸法，散盘几无效果，单盘略有成效，双盘则为最佳。柔韧不够的，盘腿这关就得费一两个月的时光。”
陆昭颔首。
江振雄继续授业道：“接下来就是呼吸法的核心了，重点在一个‘想’字。”
陆昭呼吸放缓，不敢懈怠。
就听江振雄说道：“呼吸法是没有什么时辰的要求的，你是正午练也好，晚上练也好，但须得记住，环境要称得上‘万籁俱静’。在万籁俱静中，心思全部放在丹田，一门心思去感受、去想，把你的心神全都放在脐下三寸，不得有任何杂念，每天坚持一小时，早晚会内气自生。”
陆昭蹙眉：“这也太笼统含糊了吧？”
江振雄嗤笑道：“呼吸法就是这样，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打坐炼气说白了就是静心凝气、意守丹田，运气好的一天就有了气感，运气差的早晚也能内气自生。问题在于，有些人练了三天两天，他就觉得没意思，没成效，再也不修行了，宁肯当个杂鱼也不愿成为真传弟子！“
陆昭问道：“双盘和静思都不是难事，怎么就放弃了？”
江振雄挑眉道：“如果你每天盘膝一小时，除了意守丹田什么都不能想，苦修三天、三月都毫无成效，你能坚持下去吗？”
陆昭不语。
很多事情，没经历过的人是没资格评论的。
这个问题，应该留给修炼良久都不成功的陆昭回答，而不是交给还没开始修行的陆昭。
江振雄道：“如果你研究过练武的高手，应该能发现一个规律，他们要么心性沉稳，要么性子纯粹——只有沉稳和纯粹的人才能老老实实的打坐，心底有杂念的就算盘膝坐在那里，思想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陆昭见江振雄的吐槽毫不止歇，似乎要喷到天荒地老，又看了看只剩下一丝在地平线上的太阳，赶忙问道：“师父，有了气感之后，又该如何处理自生的内气呢？”
江振雄应道：“呼吸法难就难在自生内气，有了内气，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般说着，江振雄单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有了内气，只需将它向下压，不断地向下压就好。因为任督二脉未通，你实际上也压不下去。”
“等你内气蓄积到一定地步，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向下压时，顿时会感到豁然贯通。”江振雄走到陆昭身后，手指点了点他的脊柱尾端，“你会发现，内气贯通了未知的阻碍后，根本不是顺流而下贯通到腿，而是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身后的脊柱末端。”
点了点后脑勺：“气随脊柱向上，你会不自觉的挺直身子。到了后脑的玉枕穴，会感到穴位震颤，这就是第二处阻碍了。”
点了点头顶：“玉枕穴贯通后，内气走到百会穴，自此开始转回身前、顺流而下。”
点击眉心：“贯通眉心，走向人中。”
虚指陆昭嘴巴：“舌抵上腭，搭建通路。”
袖子随手扫了一下胸前：“自此再无关隘，直接从胸前直线走回丹田。从此静心凝气，循环往复就好。”
陆昭道：“您是说内气自生后，只有下压走脊柱这一条路，这是条没有岔口的单行线？没可能岔气走偏，也不会出现什么生死玄关？”
江振雄好气又好笑：“都说少看什么小说话本了！天下间所有的呼吸法都是我刚才教你的路子，区别是在内气完成循环之后，咱家的是要短吸三次长呼一次，别家的呼吸也各有节奏，其他的就没什么不同了！打通穴位就是打通了，打不通就是打不通，哪又关乎生死？”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江振雄说呼吸法没什么门槛！
说白了，修炼者只需要记住一个气向下压和一个舌抵上腭就好，内气行走的路线根本就是自然而然、只有一条的。
陆昭忽然觉得对呼吸法的幻想就这么破碎了，他不甘心地问道：“呼吸法不用打通任督二脉吗？”
江振雄面色古怪地反问：“你以为内气行走的路线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