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多岁时,母亲身子已经很虚弱了,怀孕时没得歇息,坐月子又没好好调养,落下了病根。祖母的针对也让她力不从心。
父亲倒是陪在母亲身边,日日照顾。有时见母亲虚的没力气说话或是疼得脸色苍白,父亲都心疼不已。他想为母亲寻些补药来。
镇里的赤脚医生告诉他,山里有种叫月子草的植物,叶扁平细软,开绛紫色小花,将花掐下干制泡茶或是炒制作为佐料入菜,对这病很有裨益。
父亲一听,眉开眼笑。
他瞒着母亲上山了。
只是……
只是再也没有回来。
祖母一下又老去了许多,背佝偻成虾状,两鬓霜白。
两个没有力气的女人,怎么能撑起一个家呢?
那时的她,每天只能煮一日三餐送到她们床畔,其余时间要去别人家干活做事才能换米换盐,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她们。
终于有一天,母亲闭上了眼,不再睁开。
丧母之痛让她的泪几近枯竭,面色一下蜡黄颓废。祖母一脸嫌弃,说,现在好了,家里只有我和你了,韩家彻底败落了。
她刚想宽慰祖母几句,话还没出口又听见她讲,你快些走吧,离开我,离开这里。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要不是你母亲,要不是你,韩家会这样?她愣住了,以为祖母在说笑。
她看着祖母支着身体倚在门框上,像杨绛笔下的老王嵌在门里,冷冷地道,快走,走之前把韩家的钱留下。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感激也破灭了,她决绝地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她错过了祖母凹陷的眼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纵横的皱纹里藏着的不舍。
她走不出这个小镇,是阿文带她出去的。
她进了省城,一开始总是遭受“有钱人”的鄙夷和欺辱,但靠自己的辛劳努力养活了自己,慢慢地在城里生存下来。她的画也得到了一致好评,甚至胜过阿文。
后来阿文带口信给她,说祖母在家很好,不必挂念。她嗤之以鼻,谁要挂念?
而后她不再让自己想起那个地方,每年去祭奠一下父母亲,也会远远绕开。
再后来,阿文一脸悲痛地讲,祖母上山采药,仿佛看见了父亲,欣喜地喊着父亲的名字去追,后山都能听见几声呼喊,激动而苦痛,结果一脚踩空……被人发现时,她倒在几株开着绛紫色小花的草边,面色却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