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鏖战不休的二人一个剑术通神,一个枪法超凡,兵锋所过之处,浮云消散,山峰塌陷。也亏得罗浮宗门人才辈出,十几名已是金仙修为的长老各持法器压阵,把有人居住的地方护定,毁损有限。
这些长老若是联合出手,足以把那妖物镇压,商参乃是门派中最为看重着紧的真传弟子,俨然便是下一任的掌教人选,心高气傲,所修剑法以杀伐剑意入道,遇敌从不退缩。众长老唯恐在他与敌人势均力敌的时候出手相助,伤及他的道心,影响他堪悟长生大道,宁愿舍了被妖物大闹山门的脸面,也由他一人去与妖物对战。
罗浮宗门的众长老不急,把金竹阵张开护山的晏娆眼看两人且战且走,烟尘滚滚的朝金竹峰而来,心里却发了急,喃喃的骂道:“商参是眼睛瞎了吗?金竹峰外空山多的是,偏偏却对着我们的主峰来!”
宁琰将众长老护山的阵势收于眼底,心下了然,道:“商参把妖物往这边引,只怕也是得了方殊师兄授意,试探你我。”
“咦?”
晏娆茫然不解,她不知师父的过往,但也能看出方殊对师父颇为关切,不知他想试探她们师徒二人什么。
宁琰微微摇头:“傻孩子,你便是不懂世情。”
顿了顿又哑然失笑,道:“修道之人,多半志在长生,不懂世情也属常事。”
晏娆有些不服气的撇嘴道:“师父,你老遣我去洗刷接天梯,人情世故我见的也不算少啦。”
“是,人情世故你见的也不少了,只是还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而已。”
宁琰取笑了弟子一句,抬头见天空恶战的二人离金竹峰更近,心下也自凛然,翻手将袖中一管六孔金竹笛取出,又对晏娆道:“阿娆,商参此人鹰觑鹘望,观其面相,绝非善与之辈,恐怕根本不知何谓留情,一旦出手,必尽全力。你且将金竹阵让与我掌控,与如意他们躲在我身后来。”
晏娆怎能让师父冒险,将箜篌放在金竹阵的阵眼中不动,笑道:“师父,你不知道,黑白生产的那天,我便与商参交过一次手。这人实在是不知好歹,我不让他也吃个亏,心里憋气得慌。”
宁琰手把手的教大徒弟,自然明白这个弟子难得根基雄厚,真元生生不息,有足够的韧性协调护山阵法带来的冲击。对比起来反而是她自己法力颓废衰败,可以凭经验技巧支撑一时,却很难与阵法呼应,并不适合主阵。略一沉吟,也不与晏娆争主阵之位,而是飞出金笛在和她犄角相望的阵眼里立定。
晏娆除了把全身功力提起,更将满头青丝放开,隔出一个小空间把四名童子和小麒麟笼进去,严阵以待。
商参和那妖物交手了千万个回合,退到金竹峰的上空又停了下来,相对恶战,剑气纵横,枪影浮掠,金竹峰上空的空气被罡劲所带,竟化虚为实,碎成了无数肉眼可见的风刃,四下激射,与金竹雷阵相接,发出嗤嗤之声。
金竹中的紫雷被那妖物盗取一空,紫府天雷发不出来,金竹雷阵的威力便下降了大半,若是时间久了,肯定受不了商参和那妖物的劲力,阵破竹毁。
晏娆将箜篌竖抱于怀中,两手齐奏,弹指急挥,箜篌铮铮鸣响,弦中所蕴紫雷反哺金竹,将阵势加固一重,稳住崩溃之势。飞身直掠,拦在商参和那妖物的云路之前,清喝一声:“两位,不拘你们意欲何为,休坏了我金竹峰的异种灵根,此路不通,另择去路吧!”
那妖物于百忙中抽空冲她一笑,大声道:“姑娘,反正我们又不会时常这般走路,你就借我们过一次罢!”
晏娆气结怒喝:“你们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如何借得!快些转走别路,否则体怪我不客气了!”
那妖物哈哈一笑,手下银枪扎、刺、挞、抨、缠诸法并举,寒星点点,银光皪皪,与商参的剑光硬拼硬架。二者刃带罡煞,无数罡煞碎片迸射,大半向金竹阵中的宁琰奔袭。
晏娆劈弦与师父运转金竹阵化解罡煞碎刃,见他们不止不退,反而步步进逼,心中亦自大怒,瞠目喝道:“商参师兄,你也不肯避开金竹峰?”
商参身与气合,气与神合,御使剑丸运转如意,剑光分化万千,与那妖物激斗正酣,猝然听到晏娆的喝问,冷冷一笑,应声道:“我剑在手,斩鬼仙神魔,破天地诸法,从无回避之理!你给我让开!”
晏娆怒极反笑,厉声喝道:“你纵然剑法通神,却也做不到剑破金竹峰!滚!休将我金竹峰视作无人!”
一句话毕,她指下箜篌弦发五音,耳侧的青丝飞出,与五音紫雷相接,刹那间在金竹峰上劈出一道长达时许的空间裂缝,凭空一转,将二人都送出罗浮山外。
宁琰在下方见弟子居然一招便把争斗不休的两人送出山外,既惊喜欣慰又担忧焦虑,连忙飞身而上,搭住她的肩膀挽着她落回长清居。
一下子运用紫雷正音法,将两个功力尤在她之上的人送走,饶是晏娆的神通玄妙,此时也不禁胸中气血翻涌,几乎驭不住风。
宁琰探得她的虚实,不禁嗔道:“你这孩子,商参再横,终归不可能当真全力运剑来劈金竹峰,用不着你这么拼命。”
晏娆摸着耳朵根,这才觉得刚才拨出头发的地方一阵阵的抽痛,委屈的道:“我一开始也没想这样做,只是看不得他那股子气焰。”
宁琰细细地将她拨了头发的伤口敷上药,再三嘱咐:“你这头发是神通所寄,若是拨多了会伤及根本。以后不到生死关头,不得随意施展今天这样的法术。”
晏娆满口答应,回想商参和那妖物的争斗,心里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忍不住问:“师父,你看商参和那妖物……”
她心里迷惑重重,却不知道如何诉诸于口,宁琰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她的下文,便误会了她的本意,沉吟道:“我看那妖物和商参势均力敌,只要出了罗浮山,便吃不了亏,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
晏娆莫名其妙,宁琰看她一副呆样,不禁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嗔道:“你这孩子,在师父面前还装什么傻?那妖物若不是偷了紫雷洗伐骨骼,如何能够掩住妖气,在罗浮山潜藏许久?乃至于为了将他送走,你居然施展这么伤身的转移空间之法。”
晏娆这才知道误会大了,窘然大叫:“师父!你真的误会了!”
宁琰接到掌教真人的符诏,看到其中的谶语,才先入为主,产生了误会,见晏娆情急争辩,心下迟疑,略一沉吟,温声道:“阿娆,别人误会不误会不打紧,要紧的是你自己不能误会。”
晏娆松了口气:“是,弟子记住了。”
金竹峰有掌教真人法旨特令护持,虽然外面因为此事风风雨雨,长清居却依旧平静安稳,只是宁琰发呆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晏娆几次看到师父抚摸着金笛若有所思,猜想她一定有什么难决之事,心里很是不安。
过得几日,真真来访,晏娆把小麒麟抱出来给她看。真真爱煞了小麒麟贪吃贪玩的憨态,逗弄它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对晏娆道:“阿娆,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晏娆吃了一惊:“喔,你准备下山历真空劫?”
真真点头,黯然道:“我自入了真空劫,就想下山历练,只是恋家不舍得走。可再恋家,有半年跟家人相处也够了。”
晏娆听着她的话不对,不禁皱眉:“真真,你这是怎么了?”
真真洒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若不修到温养境后,就不会再回罗浮山了。”
晏娆又是一怔,抬头看她神态中隐有凄然之意,恍然大悟:真真的家人对她忽略已久,恐怕她不主动说的话,这半年里就没有人发现她已经入了真空劫。她一直希望家人不管她修行进境如何,都对她珍爱重视,但结果适得其反,却也难怪她会发这样的愿。
这样的事晏娆也不知应该如何开解,只得握着她的手默默安慰。两人对坐许久,真真告辞离去,临走笑着拦住晏娆:“阿娆,我就是不耐离别,才决定今天晚上趁夜走的,你就别送了,反而惹我难过。”
晏娆心中难过,拉着她的手问:“你准备往哪个方向走?”
“大约会往南吧。不过修道之人历练世情,都随缘顺运,也不定会中途转向。”
晏娆点头,又问:“你收拾好下山的东西了吗?传音壁带了没有?”
“都收拾好了,传音壁也带了。”真真歪了歪头,笑道:“你放心,若是有危险,我一定找你来救,不会在悄没声息的死……”
晏娆呸了一声:“什么浑话,收住了。”
两人站在路口又说了阵话,这才分手作别。
晏娆在罗浮宗只有真真一个年龄相仿,性情相投的好朋友,想到她立此大愿离去,说不定就后会无期,心情郁郁不乐。
宁琰站在长清居的围栏上,将晏娆的神色看在眼里,忽然叹了口气,当日便收拾了一只百宝囊出来,对她道:“阿娆,你修为也到了必须入世的境界,拣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下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