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命人将贼酋尸首翻过身，把灯掌近，仔细观察其背上多生出的两条手臂。
这两条手臂皮肤坚硬粗糙，似枯枝一般。双手形貌狰狞，不像人手，倒像利爪。
县令沉吟片刻，剥去其背部衣甲，发现大臂跟背部有一点皮肉连接，好似蝙蝠的翅膀。
县令恍然大悟，用利刃三下五除二解开其中一条手臂，发现尺骨、桡骨处有并生的细骨，直连腰部。
县令又拿起龙纹旗帜，对众人说道：“现在，你们能看明白了吧？”
李钺和寨主纷纷点头，辛柯却还一头雾水。
“这两条手臂，是生长不全的龙翼。”
“寨主，咱们先移步议事厅说话。事情看来是有端倪了。”
寨主引路，四人来到议事厅。
“弟妹，方才说起令尊，不知他老人家是何方人士？”石寨主先问道。
“他是外邦流浪到此的，打铁为生，姓安名威，我随我娘姓辛。他才是真的天生神力，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他呢。”之后，辛柯又把遭遇妖物、二老托付等事一五一十说清。
“这位老前辈，我倒也有所耳闻，如今能见其子嗣，我也是三生有幸了。可有一件，你们为何要瞒着我到现在呢？”寨主又问。
“仁兄，这是小柯的家事，焉能连累旁人？”李钺说。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什么旁人，咱兄弟们都是自己人！”
“寨主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咱现在就梳理一下，”县令说，“安老前辈临走时说，这是他老家的仇人上门寻仇，又跟小姐讲过龙的事情。而现在，有一生有龙翼之人被老前辈斧劈，可见这仇家定然与龙相关。而这伙妖贼作乱的时机又跟妖怪袭击铁匠铺的时间如此接近，我断定这群贼人与妖怪定然是一路的。”
“可是，太爷，那日的妖怪跟这些贼人外貌也大有不同啊？它们都是跟虫子一样的。”李钺还是不大肯定。
“你们走后我验过那些妖怪的尸体，它们虽然生长六肢，但是中间有一对肢体不是从胸腹长出，而是从背部伸出。且剖开外壳，其中有血肉又有筋骨，而不是虫类那样没有筋骨只有血肉。也就是说这也是未长成的龙翼！”
听到这里，三人都呆若木鸡。
“难道世间真的有如此作恶多端的龙吗？”石寨主问道。
“我的看法，过错不在于龙，而在于人。我也看过一些西域的书籍，其中的龙无不是神通广大，而有人就产生羡妒之心，因此妄图猎龙而攫取其神通，甚至有试图化为龙者。近日我们清剿的贼寇，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是什么？”李钺突然发现从尸体上的血干成的血块变成了棱角分明的碧绿色水晶。他小心拿起一块，仔细观察着。“不想如此邪秽的血竟然凝成了这么好看的水晶……”
“听了太爷的讲解，我觉得这或许是龙血？”寨主若有所悟。
“大有可能。或许他们迷信注入龙血可以得到龙的神通，甚至这或许可能是真的，然而他们驾驭不住，故而变成这般模样。”太爷说道。
“再或许，他们知道会这样而故意做的呢？毕竟这样也是超过常人了。就拿此贼来说，石兄的钢叉一招穿心都……”
“哪壶不开提哪壶！”寨主当即面带愠色，指着李钺的鼻子说。
“呃……哈哈哈哈……”县令和二位工匠相视大笑起来。石虎心头的阴霾竟被他们全笑散了。
“太爷，仁兄，”李钺止住了笑声，对二人说道，“既然此案跟西域的龙有关，我有意跋山涉水前去探查，一路上也好打听老前辈的下落。希望你们能把小柯照顾好。”
“什么？你莫非害了什么疯癫病症？”县令惊得下巴张到胸口，眼睛瞪大二寸，“这个西域可不是楼兰、波斯，是大秦一带，有几万里的路途，你孤身如何去得？”
“我跟你一起去！”辛柯站到他的身边，“我爹就让你照顾我，还要别人吗？”
“得了，又饶上一个。”寨主无奈靠在墙上，“不过太爷，也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都有本事，料不会出什么岔子。只不过山高路远，所需盘缠甚多，我祖父开始就散尽家财营建山寨，能帮的忙恐怕也有限，至多出得起几百两了，要不我先命账房提取？”
“仁兄说哪里话，我二人是把吃饭的家伙都拉出来了，不劳仁兄破费。”李钺自然不肯白要别人的钱财。
“既然贤弟执意不要，愚兄也不能坐视你跋山涉水什么都不帮。待我修下名帖一封。咱石敢当本家在绿林上也是有些名声的，远了不敢说，南北两朝的地面上若是遇到山贼草寇，提起我的名字，无不知晓。不过出了中原，咱就帮不上喽！”
石虎说完，走出验尸的库房，朝书房而去，邻出门补了一句：“你们后日动身吧，明日给你们摆宴送行！”
“既然你们志向如此，本县也不拦阻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我再仔细验一会这尸体。”
二人谢过太爷，回到房中。辛柯坐在炕沿一言不发，李钺坐在书桌前，用竹笔写写画画，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怪异事件串起来。
画着画着，他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于是撞门而出，直奔县令验尸的库房而去。
“太爷，您觉得出有什么不对没？”他急切问道。
县令点点头。
“你是想说那天袭击铁匠铺的一群妖怪后来一直不见踪影吧？”
李钺倒吸一口凉气，又缓慢吐了出来。“您跟我想的一样。”
“那你还能猜测出别的线索吗？”太爷问。
“这个……恕我愚钝了。”
“我觉得，它们和这群妖贼本来就是同一批。你看，看为首者就看出来了，都是高约一丈的大个子，且都两宗案件都卷入了安老师傅。”
“这样倒也说得通了。这些喽啰的翅膀都退化掉，为首的生长成手臂，在它们当中或许是区分地位的方式。”李钺有点明白了。
“不错。希望你们西行途中可以把此事调查清楚。我管不到县外的事，就做好安定一方的事情吧。你先回去安歇，我自己再揣摩一下。来，这个给你。”县令用一小瓶装了一点贼人的鲜血，交给李钺，“虽然此贼相貌污秽丑陋不堪，其血却鲜亮无比，见风也不褪色，定不是凡间之物。你拿着一点，日后或许有用。”他把李钺打发走，自己坐在房中冥想到半夜，竟自昏睡过去。
次日，寨主摆下送行宴，挽留县令同饮。县令推辞道：“我身为一县之主，理应严于律己、廉洁奉公。这次来办案，吃喝几顿粗茶淡饭、占用库房验尸就已经是叨扰了，岂能乱饮私宴？”
寨主挽留再三，县令推脱不过，便斟下一碗清酒，敬了三人，翻身上马，说道：“这碗酒，一是谢寨主乡兵义勇，维护一方。二是祝两位巧匠一路顺风，早破疑团。三是望你们早日指铁为约，以火为媒，剩下的，不用说了吧，嗯？”
说完，便拨转马头而去。
“我跟太爷还能时常见面叙旧，你们俩就说不准喽！”寨主请二位工匠入席，三人畅饮一天，作临行别离。
次日，二人备好盘缠，装好马车，石虎陪到山门，目送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