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大雪纷飞。
贾宝玉和薛宝钗成亲已经半月有余,贾府里的喜庆的氛围也散的差不多了,渐渐的又惨淡起来,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说朝廷已经授意忠顺王爷调查贾府,不日就出结果了,搞得贾府上下人人自危,无不忐忑过日子。
潇湘馆里倒还是如往日般幽静,紫娟端着熬好的药和粥夹着把伞急急的往潇湘馆走去,这段日子林姑娘终日昏昏沉沉,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只有将近中午这一会儿能清醒点,她每日算准了时候趁着林姑娘清醒的空儿给她喂饭喂药,好在昏沉归昏沉,药和饭还总是能吃进去的,只要好好调养,姑娘总能熬过这次。
进了潇湘馆便看到莺儿在房门外逗着那鸟玩,紫娟款款走过去放下手里的盘子,收了伞打招呼说:“二奶奶又来看我们姑娘了,感谢你们费心了,林姑娘每天就这会儿精神好点,还能说两句话。”她想到姑娘的病心里难受,说话声音抖着,似乎带着泣音,莺儿安慰她说:“林姑娘还是不见好吗?你每天这么尽心的伺候,她总能好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林姑娘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看这一回也不过同往常一样,没那么凶险,你也不要太着急。”紫娟勉强笑笑,把她让进屋里,倒了茶,又端着药和粥进了里屋。只见薛宝钗正坐了床边拉着黛玉的手轻声安慰,黛玉半靠在床上,精神看着好了一些。紫娟忙拢了火盆摆在床边,又把被子往林黛玉身上围了围。
宝钗正拉着黛玉的手轻声安慰,见紫娟进来便起身端了那粥碗想喂给黛玉吃,紫娟忙说:“二奶奶还是让我来吧。”宝钗笑着说:“这有什么,往日里颦儿可是认了我妈做干妈呢,我们两个就是姐姐妹妹,不过是喂饭,有什么难的。”说着舀起一勺递到了黛玉嘴边,黛玉本来是歪靠在枕头上,听她说这话便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她,掀起嘴角虚弱不堪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张嘴吃下了那口粥,如此往复几次,一小碗粥已吃下了小半,紫娟知道她已到了饱足,再多吃就要难受,于是接了粥碗放下又捧了药碗过去,这时便听到外边有匆匆的脚步声,正是袭人,只听她在外面跟莺儿说:“二奶奶可在这里呢?夫人找她有事。”宝钗便起身说了告辞的话,又劝慰了黛玉几句,便随了袭人离开了。
紫娟捧了药碗慢慢喂黛玉吃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忍不住说道:“姑娘,咱们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罢,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黛玉咳了几声,推开药碗躺平在床上闭目养神平息喉间那股腥甜的感觉,紫娟忙去顺她的背,黛玉捉了紫娟的手拉她坐在床边说:“好妹妹,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外祖母已经去了,我去了以后,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样,当初晴雯去了的时候,我不敢猜想是不是有我的缘故,我只当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富贵人家的通病,可是到了迎春二姐姐,探春三妹妹,我才知道什么骨肉亲情在这贾府里都比不得金银。眼下我已是行将就木,干干净净的去了再好不过,你到时该如何是好?”说罢泪珠已经滚滚而下了,紫娟起身只得强颜欢笑安慰她说:“姑娘过虑了,我不过是一个丫鬟,并没有什么与他们争的,他们又怎么会为难我?只求姑娘好好养身体,再不要像以前一样自苦”说罢也是一脸泪水。黛玉用胳膊掩了面,止住自己的泪说:“...以前的事在不要提了。”一时她悠悠的望向了窗外,轻声道:“刚刚宝姐姐说,她很怀念以前姐妹们一起玩的日子。我知道她一向心胸豁达,并不爱伤春悲秋,她只是在试探我的态度,看我是不是因为宝玉恨上了她。”她泪流满面的说:“我如今已是大限将至,喝了她递过来的粥,也算是对过往的一个了结吧。”说罢她摸索出枕头下的一个结了穗子的荷包,握在手里放在心口上又哭了一会儿,却突然伸手将荷包扔进了火盆里。紫娟急得大喊:“姑娘!”却见那荷包已经埋没在碳火里:“您这又是何苦呢?那是你熬了多少个夜晚拖着病身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啊!”黛玉睁眼望了一会儿那火盆,又拉了紫娟的手说:“傻紫娟,这贾府是呆不得了,虽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但从每日的吃穿用度削减的厉害也能看得出来必定是出了大事,前几日凤姐姐来看我,她最是讲排场的人竟然一件首饰也没带,言语里也常常有叹息声不时有愁容,像这样的官宦世家,能眨眼间到这个地步,想必是家里遭了大事一夜之间花了大笔银子去周转,这事也不知如何能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我姐妹一场,原想着能同始同终的,不想我竟要先走一步了,往日里我的月钱和从前在家中带过来的都一并交给了你保管,你只管为自己另谋出路吧。雪雁留在了宝姐姐那里,想必看在我的薄面上不会亏待她,我只拜托你,把我的身子看好,一把火烧了,化灰化烟,干干净净。”紫娟听她此话大有交代后事的状况,心中顿觉不详,不安起来,她扑通跪下哭道:“姑娘,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我虽是老太太派来伺候你的,可一颗心全都在姑娘身上了,一刻也离不开,倘若姑娘有了什么好歹,我也是要跟了去的!”黛玉拉起了紫娟说:“好妹妹,别跪了,快起来吧。你的人生还长着呢,我即便化灰化烟也不会忘了你。”说罢笑着躺好,便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仿佛是又开始陷入昏沉。
紫娟欲言又止,又怕打扰了黛玉休息,只得收拾了火盆,端了盘子出去。过了一时半刻,便听到前院人声嘈杂,全没了往日大家的规矩,她不明所以,心中的不安却愈深,忙回转了黛玉身边,唤她醒来却见黛玉全无动静,她惊恐的去摸黛玉的鼻息,却微弱的似有似无!!她慌了神,手脚冰凉的往外走希望能找到夫人,或者琏二奶奶,再或者宝玉请个大夫来,刚出了潇湘馆,便遥遥的看到一队兵马往这边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眼看到了后边被士兵拖拽着的贾政贾老爷,官帽被除,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顷刻间她如被五雷轰顶,总算明白了姑娘说的“大事”是怎么回事,她踉踉跄跄的跑回林姑娘身边,拼命喊她,却都无甚反应,情急之中竟激发出了些蛮劲,拉起林姑娘背在身上,一口气便冲到了门口,被夹着雪花的冷风一激才想起竟忘了给姑娘加外衣,然而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又鼓起劲一口气走出一丈多远,她想着绝不能让那些**子吓到了林姑娘,然而夹杂着风雪声的叫喊声和飞驰的马蹄响却由远及近的撞进她耳朵里,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官爷甩着马鞭一鞭子就抽了下去,紫娟躲闪不及,“啊!”的一声便背着黛玉滚在了雪地里,黛玉仍没有醒过来,却被寒冷激的颤抖起来蜷缩起了身子,紫娟忙爬过来搂了她,把她尽量抱在自己身上,不让她挨着雪,瑟瑟发抖,惊恐的望着挥鞭的官爷,泪流满面的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官爷翻身下马,蹲在紫娟面前端详了她,又探究的看向黛玉,紫娟忙拿手臂挡了黛玉的脸,那小爷便指着黛玉说:“这是你主子?她怎么了?”紫娟便壮着胆子回答道:“我们姑娘生病了,快不行了,求求您放过我们,让我们去找大夫吧!我们姑娘是苏州林家的小姐,不是贾府的人!”那人便问:“不是贾府的人又为何住在贾府以主子著称?”紫娟便说:“林姑娘是贾老太太的外孙女,因父母早亡,老太太心疼她才接了来的,求求你放过她吧!”说罢便磕起头来。后面的官兵此时也带了贾政赶上来,那人便问贾政黛玉的身份,贾政看了黛玉的情况也明白这外甥女可能熬不过这场大雪,心下叹息,便将林如海的名字说了出来,那人便摸着下巴说:“这林如海的名号倒是经常听说,先帝对他也颇有赏识,可惜却是个早亡的,可是没听说他还有个女儿啊?”说罢便对的下属讲:“你们领着贾政继续搜,所有贾氏子孙一律抓起来压到大厅等候发落,我去报告大人这外姓人该怎么处理。”说罢便翻身上马踏雪而去。
紫娟舒了一口气,却见黛玉仍无一点意识,手腕冰冷,忙又重新背了黛玉返回了潇湘馆,点了火盆,爬上床抱着黛玉静静等待着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