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风夹杂着凉凉的雨丝洒向大地,黄叶娉婷,枝头上空,未摘干净的柿子经不起寒风的侵袭,以自杀的方式坠向了大地,诉说着一生辉煌的完结。凛冽的风,已站在小巷悄悄地窥视乡村良久,悦耳的河水声渐渐地被冬雪封冻,大地似乎也被冰封起来,缺少了生机与气息。冰冷的冬季似乎格外漫长,漫长的看不到春的影子;冬季似乎也不那么漫长,雪轻轻地一旋转,就看到了春天,春风给大地穿上绿色的衣裳,村庄犹如健壮的少年,活力四射起来!
健鹏没上成中师是玉顺一家的心病,除了整日唉声叹气又别无它法,玉顺提议让健鹏当兵,当兵转业也好找工作,可惜健鹏年龄不满十八岁,部队肯定不收。健鹏也想当兵,保家卫国多荣耀的使命;可真去当兵,家里日子怎么过?欠下的钱何时能还清?他最终下决心留在家里,先把家中欠的钱还清。
健鹏身体康复后,常替老父亲上街卖鱼,发现镇上的人,喜欢吃野味。健鹏心里大喜,守着沙河,两岸有天然的“聚宝盆”,山鸡,野兔,野鸭、、、、、、
沙河,有水,有鱼,有虾,是充满生机和生命的河流——
沙河,有洪水,有灾害,是让村民心酸和流泪的河流——
沙河,流经西华县五个乡镇,它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之称,“豆腐腰”恰恰嵌在西华境内69.5公里河段,仅1911年以来,沙河西华段决堤12次。1975年八月,连降暴雨,上游洪水大量下泄,几乎快淹没河堤堤田。上级于8月8日夜,忍痛决定在西华段张湾河段决堤,造成463个村庄,52.28万亩农田被淹,18.05万房屋倒塌,1.65万牲口死亡,受灾人数高达30.5万人。西华境内决堤,保住了沙河对岸商水,周口等城镇,以最少的经济损失挽救了大局。
沙河决堤后几年,村中流传顺口溜,来形容当时的艰难: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天天吃风沙,种地难打粮,穷得出了名,光棍排成行。沙河以产沙著称,细沙流入地里影响产粮,老农只能种西瓜和红薯,种出的西瓜沙瓤,红薯粘甜。有些老农想种其它农作物,只有深挖下层的土壤,一铁锹一铁锹地把下层黏土和上层沙土调换。农村人能吃苦,村民中常流行一句话:不怕山高,就怕脚软——尽可能从生活中删除不可能。
县、乡、村领导们,齐心协力抓实事,打深井,方便灌溉。老农接受乡镇指导的同时,最合理利用土地,套种:花生地里套芝麻,棉花地里套西瓜,果树下面种粮食。做到了树上百元钱,树下百斤粮。
近几年,挨饿受冻的忧虑没有了,‘吃好‘成了人们的头等大事,镇里的人更是变着花样吃。健鹏深信,谷要自长,人要自强;天无一月雨,人无一世穷———转机总会出现。现在看来,转机就在眼前!健鹏心里甚是欢喜,他趁卖鱼时,先上镇里几家饭馆转转。说明来意,几家饭馆觉得野味贵,怕砸手里,有些犹豫。
建鹏爽快地说道:“怕啥,卖掉再给钱,卖不掉算我的!”
饭店老板笑道:小兄弟,别见笑,小本生意,我这是扳倒树逮老鸠——稳当着来!”
健鹏笑道:“理解!干啥都不容易!”
一切谈妥后,健鹏每天守在河堤上。
河堤很美,河堤向阳面种些桃树,桃树下种些油菜,春暖花开时,堤田上错落有序的桃树,犹如被人编制的工艺品,层层叠叠地盘曲在河堤两岸,河堤两岸的粉色映在河底,河水像涂了一层粉,清澈中多了几分娇嫩,河水显得更柔和了。桃树下,金灿灿的油菜花映衬在粉色的花海中,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使粉色不那么素淡,陶醉在沙河美景中——爽。
健鹏守了三天,碰到三次野兔,两次野鸭,五次野鸡,均没逮着,野生动物警惕性高,还没有接近就跑走了。
第四天傍晚,健鹏发现了野鸡,尾随其后。野鸡向一个大土堆飞去,落在土堆顶上一棵六七米高的桑树上。土堆上长满了高高的蒿草,野鸡在树枝上逗留一会,觉得没有危险,闪电般飞入蒿草从中。健鹏一喜,找到野鸡的老巢了,缓缓地靠近。还没有靠近土堆,野鸡箭头一样飞走了,它并没飞远,停留在二十米开外的大树上,大树种在村中的沟渠上。这些沟渠是洪水年间,乡里组织村民修的,有四五米深。乡干部也不愿看到村民无家可归,提前组织村民修沟渠,想用沟渠把房屋洪水引到田里,可惜河水太大,最终冲毁了沟渠,冲倒了房屋。后来,返乡的村民只顾重建家园,废弃的沟渠无人种植,村里种上树木。慢慢地,沟渠成为部分野鸡,野兔的家,野鸭喜水,常居住在河堤两岸。
健鹏心想:野鸡不飞走,只能证明窝里有小野鸡。他心里不禁狂欢,寻找好久,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找到野鸡的窝,蒿草丛中一个简陋的窝,窝巢呈碗状,长宽约二十多厘米,深十厘米,里面垫些枯草及羽毛。十二只毛茸茸的小野鸡!黄色、棕色的毛上长有褐色或黑色的斑纹。健鹏赶快脱了衣服,包着野鸡,朝家里奔去。
野鸡,被誉为龙凤鸟、凤凰鸟,羽毛色彩艳丽斑斓。夏天栖于海拔较高的针、阔叶混交林边缘的灌木丛中,秋季迁转到海拔较低的避风向阳处。野鸡的食性很杂,以植物为主,喜食植物的嫩芽、种子、果实等以及豆类、谷类,偶尔捕食昆虫。野鸡食量小,喜少食多餐。肉质鲜嫩味美,出肉率高,富含多种人体必需微量元素,系高蛋白、低脂肪且兼有一定药用价值的珍稀野味食品。
玉顺看着儿子揣在怀里的宝贝,煞是高兴,看着毛茸茸的小野鸡,问道:“在哪弄的?”
健鹏笑道:“在沟渠那逮的!我想把他们养大,再卖!”
玉顺说道:“野鸡没家鸡好养!它们食杂!将来不少费劲!”
健鹏听出父亲的担忧,劝道:“麻烦是麻烦些,好在它们小,咱们喂它们啥,它们吃啥!习惯了就好了!它们养大的话,一个顶三四个家鸡的价格!”
玉顺惊奇地问道:“真的?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多逮些,把它们养起来!”
健鹏说道:“你因为我这几天上河堤干啥的?逮些野味,拿镇上能卖个好价钱!我前几天趁卖鱼虾时,已打听清楚了!”玉顺盯着健鹏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儿子比自己脑瓜好使,自己常去镇上卖鱼虾,咋没想起来卖些其它野味,更没想到去饭店联系。他对健鹏逮野味大力支持,对儿子养野鸡的想法,更是双手赞同。
玉顺说道:“野味真能赚钱的话,我们爷俩就先逮野兔,我有经验,以前逮过几只。野鸡、野鸭肯定不好逮!野鸡会飞,野鸭喜水,只有野兔不飞不下水,最好逮!”
健鹏觉得父亲说的在理,简单商量后,决定逮些野兔去卖,这比卖鱼虾更赚钱;当然卖鱼虾的生意,也不能搁置,照做不误!
健鹏简单说明这几天逮野味的经历后,玉顺说道:“你别担心!我年轻时曾用‘套索‘“踩夹”办法捕过野兔,现在我们只缺工具!工具有了,我教你如何逮野兔!”
玉顺以前逮过几次野兔,他知道从降雪开始到结冰为止,是套索猎兔最好的时期。套索要设在兔子通行的路上和兔在林中通行的跑道上,必须选在野兔快跑的地方。设套时,不能踩乱兔子的踪迹,兔子只喜欢在一条常行的道上反复走。猎人要在兔径侧方行走,下套时需注意,套索与兔径垂直直设!若使用套索,野兔均会丧命。健鹏说过,活物更值钱,看来只有用“踩夹”的办法捕捉野兔了。
若用‘踩夹’办法猎兔,要设在兔子慢行的地方,也可设在兔子的觅食地,使用踩夹猎兔,猎人也不能踩乱兽径上的踪迹,夹子会夹住野兔的腿,第二天拿回家即可。玉顺看着绿意葱葱的田野、河堤,对健鹏说道:“这不是逮野兔最好的时节,不过没关系!这个季节,是野兔繁殖的好时节!咱们逮着母野兔的话,说不定肚里还有一窝小野兔!到时候咱们养起来!”
健鹏笑道:“爸!还是你想的长远!”
玉顺嘿嘿一笑,带着健鹏,准备先从河堤向阳处逮野兔。
两周逮住了六只野兔,野鸡,野鸭均没有逮住。野生的鸡、鸭,机灵,敏捷,需了解其习性,并有足够的耐性才有机会。
健鹏把野兔放在镇上的饭馆,静候佳音;又用卖鱼的钱买些鸡药,并询问方大夫饲养野鸡的一些事项。
玉顺急于还账,着急又无奈。他仔细地盘算着,每天卖鱼虾可挣几块钱,可与欠的账相差甚远,这两天没逮着一只兔子,六只兔子送到饭店,钱还没拿回来,看来想还帐,还要想其它出路。惆怅的玉顺,蹲在家门前的石墩上,抽着家里种的碎烟叶。他想:健鹏看病的钱,多数是十几,几十地找乡亲们借的,现在的农村家家饿不着,可都没有宽裕的钱。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黑着脸,闷头抽烟!可除了惆怅,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周后,健鹏从镇里卖鱼回来了,带回家五十九元钱。
“咋嫩些钱?”玉顺惊喜地问。
“五只野兔和鱼、虾钱!”健鹏高兴地说,“我给野鸡买五角钱的药,两块钱的食儿,要不六十多元呢”
“不赖!真不赖!”玉顺嘿嘿笑道,“好儿子,爹是越来越有劲了,心劲大的很啊,明儿,不——就现在去看看套住野兔没?儿子,你想过没,河堤上向阳地方都种庄稼了,咱们还能逮着野兔,背阳荆条地是不是更多,那地儿大,没人,兔子应该能在那安家!”玉顺心里高兴的难以言表,六十多元,一大袋子麦呀!几个兔子能值一袋子麦?镇里的人也太敢吃了,吃时就不心疼钱?可再次看到儿子拿回的钱,嗯,是的五十九元钱!
带劲!
“爹,我是这样想的,我们逮的多也没用,这两周了才卖掉五个,我们小镇需求量不大,我们再逮些野兔,不如养起来!”
玉顺只顾欣喜,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地吸口气,说道:“是呀,逮的野兔再多没人要,照样没辙!可没人要,养起来就能卖掉了?你怎么想的?”
健鹏看到爹的疑惑,解释道:“爹,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先养些,产崽,再养大。等一年半载咱们养多的话,我上县城,周边几个乡镇转转,看哪些饭馆需要野味,咱们给他们送去!到时,需要多,咱们逮不住,也有个缓劲;再者,野生的繁殖慢,就咱们这三乡五里的,用不了多久就逮完了。”健鹏说的一套一套的,玉顺点头认可,儿子确定比自己有头脑。
玉顺这五、六周还钱快,乡亲一问,他爽快地告知。富强爸接过玉顺还的帐,仍不太信任地问道:“这也能卖钱?”
玉顺高兴地说道:“那当然!健鹏去镇里饭馆联系的生意!”玉顺说得洋洋得意,他很为儿子骄傲。有些村民半信半疑,但看到健鹏他们爷俩早出晚归地忙,还钱时脸上乐呵呵地笑容,村民们深信不疑野味能卖钱。
几家快速地加入了逮兔队伍中,玉顺傻眼了,野味价格落得很快,一只野兔卖不到十元!野兔遭到这么多人的围堵,更精明,更难逮了,乡亲们的激情反而越来越高涨了,大伙每天早出晚归蛰伏在河堤两岸!等着逮野兔。
富强爸碰到玉顺笑道:“逮只野兔等于捡块宝贝!别说能卖十元,八元也行啊,受点罪算啥,一只野兔,十多斤小麦呢。”
玉顺听到他的话,肠子都悔青了,他黑着脸,闷着头走开了!
近两周,玉顺只逮着两只野兔!他黑个脸,翻门地蹲在石磙上吧嗒吧嗒地抽烟。
健鹏知道父亲怪乡亲们抢了他的财路,劝道:“别生闷气了,河堤又不是咱家的,谁想去逮谁去逮,谁逮着是谁的,有啥好难过的?乡亲们谁不缺钱呀,看开点!”
玉顺生气地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虽没念过书,常听戏文里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理我都懂,可真堵了财路,那是另回事!”玉顺有些不快,他说过话后,又生着闷气,吧嗒吧嗒地抽烟。
儿子接着劝道:“爸!钱的事你看开点!拉棍要饭没见饿死的,腰缠万贯不也是一日三餐么!差不多得了。”
玉顺生着闷气,瓮声瓮气地说道:“唱戏说书的常说:生意做独市,买卖抢先头。先头是抢了,还没做两月,独市没了。能不生气么?”
健鹏无论怎么劝,玉顺仍气愤难平,他也气呼呼地嚷道:“爹,是你对乡亲说的!我没抱怨你,你自己反倒不乐意了,你想怎么着吧?”
“我想咋着?我想挣钱!你大了,该娶媳妇了,咱们家这土坯房要盖成大瓦房,需要钱!你二姐结婚要人家的彩礼钱,咱又不跟人家过了,彩礼钱要还,还需要钱!你腿受伤咱们的钱还剩三百六十五元没还清,眼下就这一条财路,又没了!这日子咋过呀!”玉顺头埋得更低了,他怨恨自己,心里咋不能装一点事?不对乡亲们说的话,至少能还清健鹏看病的钱!
玉顺心里痛恨自己,却无可奈何!他心烦意乱地感叹自己的命运,忍不住说道:“哎——我马玉顺一辈子伺候人的命,累断筋也是个丫鬟,我这辈子注定是个穷鬼!”
“朱大肠的钱不该还,哪家娶妻没彩礼?我也问了,他最多比人家多出两千,你不早给他两千了么?还有这些年,他咋对我姐的!我情愿给他四千块钱,天天揍他!欺负我姐不说,还疯狗一般!若不是他狗急跳墙,用刀扎我,我能住院?我住院这些钱都该算到他身上!我没让他卖房给我看病,就够好的了,你咋还想还他钱?”健鹏嗷嗷大叫。家里的老少几人,听见爷俩的争吵声,全都出来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没啥不能没有面子!你姐受罪我不知道么?我是她爹,看到女儿受罪,我只能忍着,我早恨不得宰了那畜生!我要是有丁点办法,能看着你姐受罪不管?六千块啊——我没有钱,也没本事借来那么多钱!你回来这么久了,睁眼看看,咱们乡亲谁手里有闲钱?咱欠人家的钱,就该拿着“小架”过日子!只要我能借来那么多钱,早扔给他那个混蛋了!孩儿,这些年我也算过,我卖鱼的钱,常找人捎给他,少说也有一千,你二姐小产,海棠的‘看孩钱’,总共送去两千,按理说他该知足了,该好好待你姐了!可他个憨货就是个混球,好日子过孬——傻瓜蛋!”玉顺哭泣着说道,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他打你姐是一回事,现在日子不过了,咱不还彩礼钱!我良心过不去啊——一码是一码!你静下来心想想,彩礼钱是结婚时给的,日子不过了彩礼钱就该退给人家!还有你姐订婚时,我们只要五千,够你娘看病就可以了,又不是卖女儿,要那么多彩礼钱干啥?可天顺他爹娘硬给六千,这是情分!人家爹娘对咱家的情分!你妈看病咱用人家钱了,现在日子不过了,这钱该换!只要我有一口气,就还!钱好还,清了就清了,可他爹娘心善,活着时少帮衬我们了?咱们家欠他爹娘的情,咋还?他人是混蛋些,可再混蛋进监狱了,这个事就翻篇了。他现在归政府管,再混的愣头青政府也有的是办法!孩儿——你摸着良心问问,他爹娘待咱家咋样?你姐不做人家媳妇了,压着彩礼钱不放,良心过得去么?要真那样,我百年之后,没脸给见他爹娘,给他们咋交代呀?”玉顺早已说的泪流满面,他想到这几年的窝囊日子,想起女儿初回来时的情形,嚎啕大哭起来。
玉顺的哭声响彻,悲恸。家里的几个女人也跟着哭的稀里哗啦,健鹏心乱如麻,朝河边走去。
河水无声地流着,明月皎皎,两岸的垂柳与河水融成一体,犹如澄碧的美玉一般。繁华宛若浮云,往事恍如散绮。与朱大肠的恩怨电影般在健鹏眼前重现,健鹏忍不住对着沙河吼道:“我没有做错,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任由他欺负我二姐的!朱大肠!你是个猪头猪脑的笨蛋!你自认为出些彩礼钱,就能把二姐买走,跟着你过奴隶般的日子,休想!”健鹏大吼大叫后,心里不再那么憋屈了!
健鹏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朱大肠可恨,可气,可恶!可想想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自从姐姐订婚后,朱大肠是浑球,可他爹娘对家里没有半点慢怠,身体不好不能走动,经常找人捎些东西。要说情,只欠朱大肠爹娘的情,与朱大肠半毛钱关系没有!可欠他们老两口的情,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也许爹想把欠他们的情,还在他们儿子身上!这样做也没错!
可——可健鹏的心中就是憋闷的难受,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明月,心中依然烦闷,他苦笑着抽动一下嘴唇。
健鹏累了,他躺在河岸上,看着一轮明月,烦闷地想着心事。
皎洁的明月,你能否照彻心中的黑暗?清澈的河水,你能否濯洗心中的烦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