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悄悄笼罩在大地。西华县城的路灯,犹如精灵般守候在夜幕中,给路上的行人踏实、温馨和舒适感。
已是夜晚十一点,路上行人罕迹!文涵加件外套,骑着三轮车朝县城北方驶去!熬制胡辣汤需要新鲜的羊肉和羊骨,县城北方‘胡庄村’胡老三专门夜间宰杀牛羊,供应西华县城及周边,熬胡辣汤店面的羊肉和羊骨头!夜晚十一点左右,羊骨头和羊肉已分离完毕,饭馆只需派人到点去取。
熬制胡辣汤是个辛苦的营生,表面看是早点生意,实际上正宗胡辣汤需提前准备,一碗传统的胡辣汤通常凝聚两日的辛勤,一般头天夜间十一点左右开工,次日十一点多打烊。
胡老三看上去已五十多岁,他胡子拉碴,脸色暗黄,浑身血迹,他毫不理会,拿起窗台上的过滤嘴香烟,甩一下打火机,引燃香烟,美美地抽了起来。文涵第一次见他宰杀牛羊后,不洗手也不擦手,直接抽烟,感觉反胃,走到他跟前,帮他打火,他嘿嘿一笑道:“娃娃!看你像个讲究人,怎么也干起卖胡辣汤的营生了?这可不是个好营生!黑白颠倒不说,一年到头攒不了几个钱!你吃得下这份苦?”。
文涵冲他嘿嘿一笑,说道:“啥生意好做?你的生意不也蛮辛苦的,我看你干的蛮开心的啊!”胡老三又是嘿嘿一笑,不语了,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文涵,一个敦实的农村小伙,他身上有股子踏实劲。文涵待胡老三媳妇称重算账后,快速付钱后,匆匆朝店面走去。
杨朔把早已烧开的滚烫水,倒入大盆中,麻利地将羊排骨倒入开水中,盖上盖子,闷烫羊骨半小时左右,捞出,投入炭炉上的沸水中,盖上锅盖,大火熬制起来。
文涵在杨朔身后看着,领会着,待羊排骨放入沸水后,赶快帮秋菊和面。他们要提前准备油条、煎包和包子。
西华人一般喜欢喝纯正的胡辣汤搭配焦酥的热油条,胡辣汤的辛辣正好压住油条的油香味,吃后觉得浑身舒爽,大汗淋漓,胃中还没有单独吃油条后油腻感,北方男女老少均爱吃!杨朔擅长做长条形中空的油条,他做的油条口感松脆,嚼起来有韧劲。老年人怕上火,杨朔根据客人需求,推出两掺胡辣汤:正宗的胡辣汤掺豆腐脑,辛辣的胡辣汤易上火,掺上豆腐脑败火!一碗两掺的胡辣汤显示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它既有有胡辣汤的香浓的后味,又有豆腐脑的爽滑,美美喝一碗,神清气爽,回味无穷,喝两掺的顾客,喜欢搭配水煎包和包子吃!秋菊做的水煎包那是一绝,口感脆而不硬,香而不腻,味道鲜美极致!她做的千层饼更让人回味无穷!千层饼外边用一层面皮包起来,而内有数十层,层层相分,烙熟后,外黄里暄,酥软油润,热食不腻,凉吃不散口,且味道香美!
卖胡辣汤的老板,做面食也需一流!一流的胡辣汤没有一流面食的陪衬,汤也会逊色很多的。
文涵看着满满一大盆面,在秋菊手中,犹如玩具一般被她摆弄着,说道:“姑!卖胡辣汤不仅需要过硬的手艺,还要有体力才行!这么大一盆面,在你手里像玩具!”秋菊冲文涵嘿嘿一笑,继续和面、揉面。
文涵望着秋菊和面、揉面,快速地把面和水、油的比例一一记在本子上后,冲秋菊说道:“姑,你歇歇,我来!”。
秋菊起身,文涵按照秋菊的动作,耐心地揉搓着。
两个时辰后,杨朔开始撇高汤中的血沫子,撇过三、四次后,盖上锅盖,改为文火熬制高汤。
高汤熬制成后,杨朔开始往高汤中逐一放料,文涵细心揣摩后一一记下。
黎明前的黎明,万籁俱宁。此时的灯光已点亮马攸婷的屋子,酣睡的人们还未早起,马攸婷却已晨读近两个小时了,她双眼直直地盯着书本上的文字,头微微低垂,尽情地享受知识的熏陶。她此时此刻精神抖擞,记忆超强的好,思维的闸门已打开,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读着用手比划着,默默地记着课本上的知识,偶尔低头看书桌上的贴纸,上面有两行娟秀的字体,一行是:不逼一下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多优秀!另一行是: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汪国真)。
部队的号声响起,文韬迅速起床,快速叠好‘豆腐块’,疾步冲到集合广场,此时广场的气氛早已被军校学子高涨的呐喊口号声感染。他们跑着、喊着激励人心的口号!五星红旗像是被感染一般,在空中有力地飘扬着。
军校的生活紧张且充实,作为军校学员,文韬有双重身份,军人和学生。文涵平时的生活、学习、训练穿插进行。训练时他做到挥汗如雨,力争尽快锻造出军人的血性虎气!不训练时文涵便挑灯夜战,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茁壮成长!文涵觉得,作为新时代的合格军人,光有海量的知识储备显然是不行的,还要有扎实的体能基础。文韬为自己能成为新时代的军人感到自豪,他觉得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离不开军队,中国的每个部队都有自己的灵魂。他们军校训练的核心是让军人有血性、有活力!最终能让一个普通的人脱胎换骨、与众不同!
文韬跟随着部队,跑步喊着口号,心中想到两句诗: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熔炉淬火,百炼成钢,只有在熊熊的烈火当中,才能得以成长!想及此他开心地笑了。
早起的朱天顺,此刻正在厨房开心地准备早餐,他把煎好的鸡蛋夹在薄饼中,拖着假肢,缓缓地朝女儿房门走去,他低声地敲门,口中喊道:“攸笛!张军!该起床了!饭在锅里,我上早集买些鲜鱼去!你们不是想吃糖醋鱼么?”
“爹你等会!”杨攸笛拖着拖鞋朝门口走去,她从兜里掏出几百元塞进朱天顺的口袋,把手里的围巾给爹爹围上,问道:“你的腿不能远走,骑个车去沙河边买,那的鱼新鲜!”
朱天顺看着裤腿里的假肢,笑着冲女儿点点头,说道:“你们别耽误上班,我走啦!”自从出院,朱天顺一直跟着攸笛过。起初,他闲着无聊出去捡些破烂,女儿和女婿得知后,大发雷霆!朱天顺见他们真生气了,再也不拾破烂了!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又觉得闲的无聊,就琢磨着给女儿、女婿做饭,一天天变着法样给他们做吃的,后来把家务全包了,杨攸笛再也不用那么着急忙慌地赶回家,洗衣做饭了!攸笛最近落个自在、清闲。朱天顺一生的心血都在女儿身上,现在能守着女儿过日子,老脸能乐开花。
此时,玉顺顶着满头白发,坐在沙发上与秀娥查着日历,离过年还有十八天,他们掰着指头数着离过年的日子,嘴角露出了笑意!对他们而言,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光就是过年,过年时一家人能大团圆喽!玉顺把破毛巾裹在头上,把手中的另一个毛巾递给秀娥说道:“老婆子,孩子们快该回来了,今天咱们打扫卫生,孩子们都爱干净!”
秀娥接过毛巾,与玉顺一样裹在头上,说道:“富豪的房子刚盖好,还没装修,今年让他住咱家,到时候跟文涵、文韬住一屋,今年咱们家大团圆了!”
玉顺嘿嘿一笑,老脸犹如榆树皮一般,满是褶皱。
午饭后,苗生推开大门,在大门口扯开嗓子喊道:“玉顺大爷,玉顺大爷!”
玉顺和秀娥慌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玉顺看着苗生黑着脸,急切地问道:“孩子,你咋啦?”
苗生看着关切的玉顺,犹如找到救星一般,说道:“大爷,你去劝劝我爸吧!又要从我家搬走了,你说眼下该过年了,不是竟让乡亲们笑话么!”
玉顺叹口气道:“你爹又咋啦?你说她这么大年龄!折腾啥呢!这次又为啥?”
苗生无奈地说道:“为啥?能为啥?不是该过年了么!我上街买两个鸡子、几条鱼!切块牛肉,他说离过年还早着呢,嫌浪费钱!数落我半天,我生气了,回他几句‘又不花你的钱,你心疼啥?’他气鼓鼓地回屋了!碰巧孩子回来,问我买多少钱的牛肉,我没想那么多,随口说六百多块,爹气得从屋子里跑出来骂我败家子,大爷你说说,这些年哪家过年不割块牛肉,我知道我爹嫌贵,舍不得吃!他舍不得买着吃,我再不买些,这辈子我爹娘都吃不上牛肉!我家往年过年没买过牛肉,怕我爹生气!你说现在又不是从前,干嘛非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的?我买块牛肉怎么了?我们村的老辈都看得明白,除了我爹!大爷,我爹古怪,没几人能与他说到一块,你去劝劝他吧,让他在家过年!”
玉顺盯着苗生问道:“你爹又去他的小破屋了?你去劝他没?”
苗生皱着眉头说道:“我去了,没用!只好找你!”
玉顺憨厚地笑着,劝慰着苗生,说道:“孩儿,你爹苦日子过惯了,你多体谅他些!前天你不还说你爹比以前强多了,每天煮鸡蛋吃,他也不说什么了!”
苗生皱着眉头说道:“我爹肯定比以前强!以前大家条件都差,缺吃少穿的!玉顺大爷,你知道我家以前过得啥日子么?常年没沾过荤腥!就连青菜我爹都不让种,他说耽误产粮!不怕你笑话,我上初中时天天腿抽筋,半夜抽的睡不着,为啥?缺钙!要不我会比你儿子低半头?我的个子就这样了,可儿、女正长身体,能让他们跟我一样,将来是个小矮子!”
玉顺认同苗生的说话,说道:“现在的孩子多精贵!有点头疼发烧,家里几口老人,日夜不停地照看着!若个子比同龄人低矮些,爹娘会买奶粉、营养品补个不停,!你的儿女比同龄人是矮些,难怪你会着急!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找你爹!”玉顺接过苗生递来的香烟,说道:“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说着拿下头上的白毛巾,递给秀娥。
玉顺弓着腰朝村中最后一排低矮的瓦房走去,瓦房是扑克的老屋,它在周围白楼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丑陋无比!玉顺推开木门,朝里屋走去。不知是冬日的光线太弱,还是扑克青砖绿瓦的大瓦房,年久过时的缘故,玉顺觉得瓦房低矮、昏暗。玉顺唤着正生闷气的扑克道:“老哥!老哥!”
扑克皮肤黝黑,脸上条条褶皱,悄悄地诉说着一生的辛劳和沧桑,额头上像小溪般的皱纹,显示他的苍老;皮肤干裂、粗糙,犹如冬日的松树皮,没有丝毫光泽,玉顺看着他那干裂粗糙的老手,忍不住问道:“老哥,你看看你的手和脸,咋不搓些雪花膏?”
扑克斜眼看玉顺,低头闷不做声。
玉顺见扑克不吭声,接着问道:“一两元一包,你儿子、儿媳舍不得给你买?”
扑克嚷道:“瞎说啥呢?我儿子、儿媳可孝顺的很!会不给我买?”
“对!他们孝顺的很!孝顺的很,该过年了,能把你撵出来?”玉顺故意激将扑克,扑克一生耿直憨厚,他从不会开玩笑,更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只要别人稍微带些戏谑的口气与他说话,他通常脸憋得通红,有时会给别人说些难堪的话!村中的老人都不喜欢与他打交道,玉顺除外!
扑克憋红了脸,嚷道:“你瞎胡扯啥?这次我是自己想出来单过的!跟他们无关!”扑克很生苗生的气,可当听到别人说儿子、儿媳时,会虎着脸维护孩子!
玉顺嘿嘿一笑道:“老哥,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一个人搬出来过,就是扇你儿子的脸!该过年了,外面多少人都奔回家,一家团聚,你可好!与你儿子一个村住着,不在一锅里吃饭,一个人单,你想过没有村里人背后会咋说你儿子、媳妇?会说他们不孝,容不下你!还有你看看你的脸,你的手,来我看看,呦——今年还不错,没裂口!你一两元的雪花膏都舍不得擦,手裂口的话!怨谁?怨你儿子、媳妇舍不得给你花钱!你看看其它家的老人,只要儿子、媳妇买回来,该吃吃,该喝喝!就你活不明白!”
扑克瞪着眼睛说道:“你懂啥?咱们能省就给孩子省些!咱老了不能挣了,省下的钱就当给孩子挣钱了!鸡肉、鸭肉、鱼肉好吃不?好吃!可那是要花钱的!我也知道现在条件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可不管条件再好不能作!你知道么?苗生他买一块牛肉,六、七百元!一斤牛肉五十元!半袋子小麦!他个败家子,可真敢吃!”
“照你这么说,我们村净是败家子了?你也不出去看看,这些年除了你家,哪家过年不花几百块钱买块牛肉!孩子们辛苦一年了,挣钱孝敬你,你还不乐意了?我跟你说,咱们省些没啥,可苗生两孩子在家,你看看你那两孙子,个子可别同龄人低多了,孩子星期回来,你给孩子改善一下生活!你舍不得让孩子吃,他爹娘再不给孩子补补,你孙子、孙女将来个子像他爹,长不高!”
扑克不满道:“长高长不高跟吃的有啥关系?他爹、娘个子都不高,能赖我?”
玉顺笑道:“你看看现在的孩子,能比咱们高半头!为啥?吃的好!他们星期回家时,每天让孩子煮些鸡蛋,割块肉,孩子多吃饭,能长不高?你看看你给你孙子、孙女吃的啥?青菜叶子!每人煮一个鸡蛋!自己的孙楠嫡女,也舍不得让他们敞开了吃,他们能长高么?”
扑克眼神迷离,玉顺知道工作做的差不多了,趁热打铁道:“老哥!你看开些!咱们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能过几天好日子?你啥都别想,吃好、喝好!把孙男嫡女照顾好,别给孩子添堵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呢?你不满意就跑出来,丢的是你的人?呵呵——丢你儿子的人!你这样做是打你儿子的脸!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以后别那么拗了!”
扑克思虑片刻,说道:“我自己的儿子、媳妇我能不心疼!我儿子是我家里的顶梁柱,是天!丢啥不能给儿子丢面!”
玉顺笑道:“你说话一点都不糊涂,就是老办糊涂事!还愣着干啥,我帮你上屋收拾东西去!”
扑克、玉顺朝屋里走去,扑克说道:“以后逢星期,我也要给孩子们多煮些鸡蛋,让他们敞开吃!上学时再给孩子煮些茶叶蛋!看谁还能说我孙子、孙女吃得差!长得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