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叶子落了,就觉得伤感;看见树叶吐了新芽芽,就觉得心里舒畅,心情随着季节轮回的变化着,季节又随着心情来回的轮回着。一直盼望着自己长大的样子。看见穿县城里穿这长裙的姑娘,看见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看见满身红妆的女人,看见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看见衣着邋、头发蓬乱的女人,看见满脸皱纹的女人,看见满手黑斑的女人,我都在想,有一天,我也变成她们的样子。想着自己到了这个时候会不会也是眼前这般光景,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在别人的眼睛里还能算是美吗?有时候想着想着回觉得无比的期盼,有时候想着想着会觉得无比的害怕。
不管我是否思考这些个问题,我还是在慢慢长大,过一个大年夜,我就结实的长大一岁。所以,现在我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我十六岁了,这在农村,俨然已经是一个能支撑一个家庭的家庭主妇了。
到了这个年纪,竟有许多先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变化,许多给我惊喜的变化,许多让我懊恼的变化。我的确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姑娘,好似五月的樱桃,微微犯了红晕,也略有了甜味。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河里洗澡。只能等太阳落下,有月亮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孩子商量好,借着月光,跳进河里,尽情的嬉戏一番。即使晚上,还要躲在离河滩上人群远远的地方,躲在大石头后面,像小泥鳅一样在水里钻来钻去。偷偷做成的事情,似乎又增加了一层成就感,现在这样在月光下游泳,似乎比先前大白天在太阳底下泡在水里,更增加了一层快乐。大概许多女儿也是长大的姑娘,晚上她们像我们一样活跃。一个猛子扎在水里,屏住呼吸任凭水带着飘一会。有时候,会有小泥鳅从脚底下游过,滑滑的凉凉的穿过脚心。
盼望长大的心,好像是一只刚长了翅膀却还没有飞行本领的小鸟,那么急切,却又徒增了那么多的无奈。这无奈具体起来,就是日益变大,让人脸红的胸,还有月月来的例假。
尤其夏天的时候,好像怀揣了两个馒头一样,走路,干活都显得那么不自在。每每跑几步,定要低头来看看哪里不要露出来。女孩子们在一起,胸大的必要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我暗暗祈祷自己,不要长得引起别人的注意。照现在看来,祈祷还是起了些许作用的。每每被嘲笑的女孩子涨红了脸的时候,我暗自感谢自己的每日祈祷。女孩子们身体上这一不同于男孩子的明显的发育特征,倒成了女孩子们惶恐的事情,一旦这一特征更加与众不同的时候,这女孩就成了众矢之的,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另一件更为惶恐的事情就是月经。对于这件事情,现在倒也习以为常了。即使那几天,我依然呆在水里,和伙伴们一起吸铁砂。这是个可以赚钱的活计,用一块大大的磁石,在河沙里拱几下,拎上来的时候,磁石的面积就变大了一倍,沾满了细细的黑沙,这些细细的烦着金光的黑沙,就是铁砂了,用来炼钢铁的。这东西沉的哩,半袋子就是七八十斤。上称称,一斤一分五。半袋子合计一块多。有时候运气好,碰见沙多的窝,一天就是好几块钱。到了捞沙的季节,谁也不愿意耽误了功夫。所以即使在那几天里,我也从不会避讳。吸铁砂的时候,河面上热闹的很。大姑娘,小媳妇的挤满了河道。大家说说笑笑,脸上乐开了花,河水没过小腿,为了不湿裤子。个个高挽着裤腿,弯着腰,低着头,屁股冲天,好不滑稽。
第一次来红的时候,肚子隐隐的痛,以为是闹肚子,跑进茅厕,看见裤子上的血,被这不速之客吓的气都不敢喘了。含着眼泪,蹲在茅厕里,半天没动静。后来又想起队里年龄大的姑娘们偷偷地议论这件事,好像这血该和生孩子有关系。又想到生孩子,就怕的嘤嘤的哭起来。那天大姐在家,见我蹲茅厕半天没进屋,出来找我,又听见哭声,着实吓了一跳。
直到问明白了,才松了一口气。“姑娘们都要这个的,来这个之后,你就是大姑娘了。没啥好怕的。”大姐说。
我半信半疑的站起来,心头倒是宽松了不少。本想问问大姐我是不是快要生小孩了,刚张开嘴,又觉得害羞,就没好意思问。后来的几天,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我走着走着,一个孩子就没头脑的掉下来。那样担惊受怕的过了半个月,没有什么动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回到肚子里。再后来又偷着听年龄大的姑娘们的聊天,就渐渐懂得了一点,终于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