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大姐和姐夫出门了,我给小萌收拾好,抱着他朝着电影院去。等我们到的时候,俊子已经倚在自行车上等着我们了,车把上拴着几个橘子,“不知道小孩来,只买了橘子”,他看见我们说。他说完就跑出去,又买了几块糖回来,递给小萌,小萌高兴的吃起来。“直接进去吧,票我已经买好了。”小萌一场电影吃光了所有的糖,倒是安静的出奇,聚精会神的吃糖,所以一点儿也没耽误我们看电影。
俊子看电影,我就偷看他,坐在这里的俊子就像麦田里的俊子,英俊的侧脸依然镶着一道金光。感觉我们俩坐在这里,就像电影的情节一样,就在前几日,我们还几乎没有说过话,但是现在我们俩竟然肩并肩的坐在这里,一起看电影。
“完了,姨姨,完了”,小萌拿小手摸着我的脸。我回过神来,电影结束了,有人开始离场了。“我们去面馆吃完面吧?”俊子问我。“我大姐、姐夫中午回家吃饭,我得回去做饭”我心里很想和俊子一起吃饭,但是我怕姐姐知道这事。
“那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万一被大姐她们撞见就不好了。”
“行,那你们走吧,我也回家吃。”
我们分开,俊子骑着大金鹿走了。我回头看看他,像是风中奔跑的马,俊美。
我在路上嘱咐小萌:“回家不要和你妈说姨姨带你看电影了,你如果说了,姨姨以后再也不带你看电影了,再也不给你买糖吃了!”小萌舔一舔嘴唇,使劲点点头。
世上事,都是我们想不到的巧。吃完晚饭打开电视,电视上竟然放的是和白天一样的电影。我想好借口抱着小萌躲出去,可是小萌就想在自己家玩,哪都不想去。我拉小萌来玩捉迷藏的游戏,小萌也不玩。我的心吊着,哪都不敢去,好像随时要堵住洪水。
“掉,掉,掉”小萌话音刚落,悬崖上的人就摔落下去。大姐很惊喜的看着小萌:“你怎么知道的?”“白天看的”小萌脱口而出。
“白天看的?和谁看的?在哪看的?”大姐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姨姨不让说”,小萌想起了我的嘱咐,有点害怕的看着我。
大姐看看我,又追着小萌问“姨姨和小萌去电影院了?”
“嗯,还有一个男的,还给我吃糖。”
“是俊子,带着小萌出去,正巧在接上碰见了,就一起看了个电影。”我见瞒不了,就说了实话。
“你俩要是处对象的话,你可要掂量着,爹娘肯定是不同意。”大姐语气中带着生气。
“不可能,平时话都不大说,今天真是凑巧”,我急忙向她解释。
我知道大姐不会相信我的解释,但是她也确实没抓着什么把柄。这事以后就不再提起。
一场电影,好像是信封上影影绰绰的邮戳,盖在我的心上。没有语言的邮戳,却给了我很大的确定。尽管俊子依然像以前一样,是一座沉默的大山,但是炕头上传纸条的小动作,他和我一样娴熟。虽然每次都是我写给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都看过,并且可能是认真的看过。
从此以后,我期盼每一个星期天。只有看到他,我的那颗乱跳的心才能安静。“5,10,15,20,30分页的时候,我经常因为心神不宁而数错数,我师傅甚至找到大姐那里去,“你家里最近是有什么事吗?你妹妹最近好像有心事,经常出错。”
大家劈头盖脸的批评我:“这么好的师傅,你不好好学!年纪轻轻的,满脑子都是什么正经事?还指望你好好干,万一能被厂里留下,以后也好吃国户粮。你难道还想回家下那个死力气,黄土里刨食去吗?你要是不好好干,趁早回家去,也没给我丢这个人。”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知道大姐都是为我好,她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好像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心,想一个人的感觉,原来那么煎熬。
星期六早上,我从大姐家回来,远远的就看见莲子挑了一担子猪草,往俊子家走去。我快跑两步偷偷跟在后面,莲子进了俊子家的院子,把满满两大框猪草倒在猪槽里,挑起空花篓就往外走,俊子娘从屋里追出来:“你说你这个闺女,咋不听话呢,大娘不是说不让你再给我家送了吗!你怎么这么犟啊,我们也没啥给你的!”莲子笑笑说:“大娘,别把我当外人,不就是多跑一趟腿的事啊。”说完就走了。俊子娘站在院子里,目送着莲子:“这闺女好,实在。”
吃过中饭,我去俊子家找山香:“莲子怎么给你家割猪草呢?”山香纳着鞋垫,抬起头,把鞋垫塞到我手里:“看上俊子了呗!割猪草,干队里的活,送柿子,一个劲的讨好俺爹俺娘呢!比我们当闺女的还孝顺!”她坏坏的笑着凑过来,“说实话,是不是想当我弟媳妇?要是想的话,先讨好讨好我,帮我纳20双鞋垫,”说完她自己笑的更坏了。
“谁稀罕,看把你美的,还以为你弟弟是哪个王子呀。”我咬牙不承认。
“你还别嘴硬,我偷偷给你透个信,俺爹和俺娘可是相中莲子了。”
“相中了就娶啊。”我嘴里一百个不服,心里一百个不高兴。没看俊子,也不再好意思问他回没回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家了。
心里的醋坛子早就翻到底朝天。
晚上没吃饭,就跑到俊子家,还是没有看到他。心不在焉的坐了一会儿才知道,要准备高考了,俊子最近几个星期都没回家,饭都是几个姐姐轮流去送。
我想马上就跑到俊子的学校,又怕耽误他学习,想着就算在窗子边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又怕他其实并不愿意我去,翻来覆去的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两只眼睛肿的像铃铛。
心有不甘的回到大姐家,和大姐说起莲子给俊子家干活的事,大姐说“要是他俩能成,还挺般配的。俊子那个脾气也不是个脾气,就得找个莲子这样大大咧咧又有心眼的好过日子。幸好不是你俩,要不然咱爹还不得打断你的腿,你忘了前些年俊子爹带着队里人批斗咱爹的事了?咱爹到现在提起这事都恨得牙痒痒呢。”我知道大姐是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好让我知难而退。
后来几个星期,我都没有回家,等我再回去的时候,俊子已经落榜了,差两分。我知道俊子一定心里不好过,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奇怪的是,我竟然有点儿高兴,他不去上大学,我们俩的差距就会小一点。
我看见俊子,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