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大概在这自己的笑话里甜甜的睡着了,半夜,我却醒来。我的胃病又犯了,好像胃里存了千万颗辣椒,又好像那里放了一个火炉,直灼灼的烧着,火辣辣的烧着整个胃,要翻腾起来。我疼的直冒汗,在被窝里来回翻着身。二哥起夜,看见我在翻滚,知道我的胃病又犯了。“又疼了?”他悄声问我。“恩。。。。。”我疼的咬着牙,答不出话来。二哥下地开了开暖瓶,也没有热水。他用两只手来回搓,搓热了放在我肚子上捂一会,然后再搓,再捂。就这样,搓了大半夜。我想他明天还要去队里干活,就假装说:“真有用,我竟然不疼了”就催他去睡了。
第二天早晨,三妹看见我说:“二姐,你的脸怎么这么黄?眼窝也陷的厉害。”我照照镜子,看见眼皮都陷的好几层了,脸也黄的厉害,像地里落下而被晒得干瘪的萝卜。娘悄声问我是不是又胃疼了,爹听见了就开骂:“狗崽子,不识好歹的东西。让你再挑着食吃,哪天好疼死你!”
晌午的时候,娘说要和我去攒鸡头。这是治胃病的土方法,“吃得百家鸡头,百家狗仔,这病就好了。”
这时候,家家户户平日里能吃得上一顿饱饭就不错了,哪来的鸡头。狗倒是寻常可见,家家户户,至少要养一条狗。大概人们只识得狗的看门的用处,用来食肉的用处倒是没有普遍认识。因而只在冬天,不做农活,闲下来的时候,杀一只养了大半年的瘦狗来解解馋。至于鸡,要不是逢年过节,或者谁家来了很重要的客人,谁家也不会舍得吃一只鸡。每年过年的时候,娘总要叨叨说:“这年啊,没啥过头,富人盼,穷人愁。小孩盼,大人愁”
其实,我早吃过百家狗仔了。谁家的母狗有了小崽,娘就早早跟人招呼好,生了小崽要一只。狗到处是,因此攒起来不费事。单这狗肉是为了治病吃的,不能放作料,更不能放盐。尽管这时候,肉一年也不见得吃一次,但这没有滋味的,味同棉絮的狗崽肉,让我着实难以下咽。每次,趁着爹娘不注意,我就偷着分给三妹和哥哥们,他们竟然吃的香。
狗仔肉容易得,治病的效果却没有。娘就决定要去讨鸡头。娘知道,这时候是攒鸡头的最好时候。现在,小年临近了,村里人开始忙着准备年货了。准备年货,无非是蒸一锅全白面的馒头,炸一碗肉,一碗蘑菇,再做些豆腐之类。也会有人家杀只鸡,算是过个大年。
谁家要杀鸡,娘心里早是有数的,又好好打听了,领着我就直挨家去了。“她二婶子,年货可都备好了?你们这一大家子,可是够你忙的了。要是应付不过来,就喊我,我过来帮帮忙。”娘一边推门,一边大声说。这是我家房后的根生家。“你自己还一大摊子事呢,家里人口也不少。我要是应付不过来了,一准叫你。”根生娘一边忙着择鸡毛,一边答应着娘。“一家过年也就宰这么一只鸡,摆在供桌上,有个看相,客人来了,也摆个面子。最是这鸡头,更是重要。本来,我也实在没有脸皮厚着说。可是我家妮儿,这胃病真是犯得厉害。我打听了一土方,说是吃百家鸡头,就能根除。。。。。。”没等娘说完,根生娘接茬说:“你等着,我把这毛掳干净了,鸡头给你剁下来拿走,这鸡头也没多少肉,还是妮儿的病要紧。”娘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你以后有活,尽管越着墙头叫我,甭管地里的,屋里的活,只要我能做的。”娘和根生娘换着说些客气话,就拿着鸡头走了。
又去莲子家,娘照着那样说,根生爹从碗柜里掏出一只鸡头,“早就听莲子说了,这鸡头一早就留了。本来她娘还说有功夫就给你送家去了呢。”我家和莲子家处的好,娘就没有多说寒暄的话。娘和我又去了柱子家,俊子家,钢弹家。兰花家,兆军家,席子家,门子家。。。。
有的人家没有宰鸡,有的人家宰鸡了,却没舍得给。娘早就听说席子家今年要宰两只鸡,我们就直奔着去了,席子娘正在切肉,席子爹在磨盘上磨刀。看见我们进了院子,席子娘马上把肉拿块破布盖起来。“爱她娘,怎么有功夫串门子来了?”娘就照实说了来意,席子爹说:“行。。。”还没吐出一个字,席子娘说:“他爹,你去前头院窖里,扒几个萝卜去。”又转头对我们说:“快过年了,尽跟着这些老老小小的生气,一个个不顶工。今年在队里也没赚得多少公分,分那么点粮食,饭也吃不上,哪还能过个好年,更甭说吃鸡了。”娘听到这,就明白了。连忙应着说:“是啊,是啊,这年啊,真是不好过。席子她娘,你快忙着吧,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院门口堆着一堆鸡毛。
我和我娘转了大半个村子,天渐渐黑下来,我们匆匆赶回家去。
鸡头攒了好些天,直把小年夜也攒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