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巧入盗王门
救——‘又不知道他是谁，万一是个坏人，就活了淦我一顿怎么办？’
不救——错失结交人类的良机。
人与人的关系，在进入社会之后是相对固定的。这个固定包括两点，一是交朋友需要‘契机’，没什么特殊事件很难交到新朋友；二是即便在某种契机下结识了新朋友，由于精力有限，进一步深交的概率也很低。
罗示的情况属实尴尬，一个人都不认识，年纪也不小。遇见这种‘救命之恩’的机会，难得。略一思量，罗示决定先救一救再说，就算‘农夫与蛇’、‘南郭与狼’、‘纲子与徒’，对方已然伤成这样，硬刚起来他也不吃亏。
‘盗王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不能往正经医院送啊……’
葛有义身上的伤口，其他都还好说，关键是左腹处的开放性伤口，略长，不过只要对方别在缝线过程中被疼醒，问题就不大。
罗示转身下楼，一路小跑转了几家药店和医疗用品店，最终选择了一家‘从规模上看售货员应该就是老板，且售货员的面相异常慈祥’的店铺。
买了全店最便宜的消毒用品、廉价缝合套装以及一些非处方抗炎药。
看价格、选药品，都不是最关键的操作，付钱才是——罗示没钱。
罗示先是佯装‘忘记’带钱，在表达了一番‘这些药我有急用’并表示‘可以把（自己从警局里顺出来的）手表做抵押’之后，阿姨错误的认为罗世不像是无信之人，又见他买的东西也确实不值几个钱，就让他先拿走，等拿了钱回来再付。
辞别了药店阿姨原路返回。
面对人事不知的老葛，罗示先是一副淫笑，而后开始操作。
盐水，冲。碘伏，涂。红霉素，抹。纱布，糊。
而后，拿出弯针和持针器对着老葛腹部就是一顿操作。嘿你还真别说，老葛在缝线的时候真就没醒。
在罗世饱含了‘能讹一点是一点’的悉心照料下，那位葛有义在一天之后恢复了神志，醒来之后先是确定了眼前这位青年救了自己的命，然后感动有加：“恩公……”
“停！叫我老罗就行。”罗世制止了这种尬值冲天的称呼：“古语有言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能见面就是缘分！
虽然我现在还居无定所！
虽然花了五·万·多·块钱的全·部·家当！
虽然为了救你我之后可能一个礼拜都没有饭吃！
但能把你救活就好，不要说那些见外之言。”
“这……”老葛被这一套‘道德顶点’给打懵了，反映了一会儿，感动有加：
“虽然我暂时身无分文……”这点罗示是知道的，他都搜过一遍了。
“但日后……”
‘什么？日后？这么说这货不是没带钱，而是压根儿没钱啊……亏了啊。’罗世盘算。
“若有用得到我葛有义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见罗世没说话，老葛又想了想：“罗兄，我刚才听说你居无定所，不如暂住我家？”
罗世心说‘也好’，就算对方心有歹意，去睡桥洞也不一定比跟他回去安全多少。
更何况，他现在急需‘结交’。
两人逃票搭公交去了葛家村。以这二人的装扮，上公交车的时候司机不可能注意不到，但也正是因为装扮过于刺眼，司机可能是出于怜悯，或者是出于对某些攻击性极强的精神疾病的恐惧，并没有提出让他俩补票。
就这一路，罗示虽然不懂武术功夫之类，但是他脑子快啊，且目测精准，光是看着老葛一路的走姿站姿就觉得这人恐怕有点功夫，步距一致、入坑不陷、入草不塌，搭车的时候虽扶着公交车的栏杆但手浮搭着的，路途中公交急刹车，这老葛的手依然是浮搭着，脚就如同长在车底上一般。
到家之后，老葛立即出去‘办了点事’——
他师弟姓潘，是老葛年少时捡到的孤儿，跟他一样吃百家饭长大，这仇，一定要报，但单靠自己怕是不够。老葛思前想后，只能找到自家老祖做主。
老祖给老葛的话就一句：“水太深，别去。不日就会有人替你把仇报了”
而老葛出去这二十分钟，罗世也没闲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把‘逃跑路线’给摸清了。
老葛回来的时候有点郁闷，但又不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谈这些，遂带着罗示走访了一圈亲友。依着罗世的意思，这‘恩公’是不能叫了，对外介绍的时候只叫‘友人’。
“这是我二大爷，体操教练。”
“这是我三姐，教瑜伽的。”
“这是我二姨……”
……
这个村子的人跟老葛多少沾点亲戚，但是除了老葛家里一贫如洗之外，其他人全都实现小康了。
“我说老葛，你的职业不应该这么穷吧？”罗世根据盗王门的牌子和他一身小玩意儿上推断出了他的职业，并且老葛也没有隐瞒，老实人嘛。
这也确实没啥可隐瞒的，罗示也就算是个人证，而人证这种东西其实意义不大。
正如司汤达所言：我相信，假如副本堂神甫想控告我杀了女仆，准会有二十个证人分别从头两个党派里站出来作证，发誓说是亲眼所见。
“唉……真的穷啊，祖训要求只能偷大奸大恶之人。”
“那没啥问题啊，就大奸大恶之人才有钱啊，这不是帮你们缩小范围么？”罗世已经开始恶意揣测这一行的祖训了。
“祖训还规定，偷大奸大恶之辈，不是偷金银，只能偷证据，然后自有王法惩治。
前几天我接到一个活儿，去别人家里偷人头，我想着既然有人头，肯定是杀人犯，那我们偷人头不就是偷物证么。所以这也不算是违背祖训。”
“恩，这个机灵抖的好。”罗世一旁评价。
“谁知道那帮人不给钱就算了，还要灭口，可怜我师弟，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如今连媳妇都没得……”
罗世在心中暗道‘听这意思你有媳妇？’
“行了行了，你也先别急着感伤，你其他师兄弟呢，师父师叔呢，带着大票人找丫去啊！”
“我们盗王门……自从二十年前师父还俗，也就剩下我和师弟了，本想着师弟娶妻之后也别在行里呆着了，这盗王门绝在我手里也就算了。”
“我说老葛啊，”罗世拍了拍老葛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直把老葛看的菊花一寒，“现在都是市场经济了，改革开放知道不知道？”罗世往老葛身边一坐，吓得老葛赶忙往边上躲了躲，却被他一把拽回。
“从今天起，这盗王门你也应该改改章程了。”
“这……”老葛迟疑了一下，虽说自己就是贼，但是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呢。
“你想想看，盗王门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劫富济贫弘扬正义！”
“对了嘛，你告诉我你都已经这个哔德行了，你拿什么济贫。”
老葛语塞，以自己的经济状况来看，就算自己真的去‘济贫’，恐怕被接济的也轮不上别人。
“以后真的绝了这‘盗王门’，归根到底，你还是没有完成老祖宗留给咱们的任务！”罗世已经把‘咱们’这个词都用上了。
时代变啦，只要本心坚守，不必流于形式嘛~”
老葛当然是不敢答应，但架不住罗示嘴碎啊。
吹了一宿的枕边风，老葛妥协了一小步。
就冲着‘整个门派在位人员只剩下自己一个都不肯轻易触犯门规’这一点，就能看出老葛惊人的自制力。
这也让罗示更加觉得‘救他还真是救对了’。
“这，这我还是得去拜见老祖，跟他请示一二……”
“没错！今日就拜见老祖！跟他请示一二！”罗示一听有门赶紧趁势鼓励一番，随后发现哪里不对：“恩？拜见谁？”
“老祖啊。”
“老祖的意思是……？”
“就是老祖啊，我们的祖训都是老祖给的啊，七百年前‘盗王门’也是老祖立的啊。”
“你指的是，去灵堂拜见一下那种？”
“当然不是，老祖就在后山洞府里住着。”
……
这盗王门的老祖，也姓葛，单名一个盗字。
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谁会给自己儿子起名叫盗的。他父亲也是‘盗’门中人，且是个好手。那各位应该也想到了，这老祖‘葛盗’虽是盗王门中排第一号的祖师爷，但在盗门世家葛家，比他辈分大的贼，有的是。
这葛盗不是普通人，不然活不了700年。
他也有个异能——
在主动控制下，减缓自身的时间流逝。
这能力，怎么说呢，有点垃圾，唯一的功能就是客观上让自己长寿，而主观上还感觉不到，别看他700多岁，除了见识广点，各方面能力也并未超出普通人类的能力极限，而他又天生心性顽皮，所以心智还不及正常老人。
但这能力也有好处，由于活得久，他身负一门早已失传的奇术——算卦。前一天他跟老葛说的话，也正是卦象所言。
……
老葛在罗示的不要脸攻击下，被迫再次来到了这位葛盗面前。
“老祖，”老葛上前跪拜行礼道：“这是我之前跟您说的救命恩人”
葛盗点了点头，转身向罗世微微一点头算是谢过。然后拿起两枚铜钱往面前的盆里一扔，这冷汗可就下来了。
五年前，他闲来无事，卜算天下大事。东西越大、越复杂，反而越好算。比方说天上掉下来一把菜刀，正掉在我的脸上，那我的运势一下就从‘还行吧’掉到了‘死了个球子的’，但若是一国的国运，天上别说掉一把菜刀，掉把屠龙宝刀影响也不是很大，因为砸死一人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人。
容错率就越高，也就越符合闲来无事解解闷儿的目的。
结果不算不要紧，一算就算出个‘天下大乱’。具体怎么乱，乱到什么程度，卦象言——什么也别问，问就是天下大乱。
一晃五年，啥也没发生，多次重算，卦象也并未改变，这让葛盗有点质疑自己的卦术。
而今天他这一算，发现‘天下大乱’的源头，就在自己面前。
“咳……”葛盗虽然心里头慌得一哔，但面色却稳如老狗：“多谢小友救我葛家后辈，如果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我们葛家必当尽力。”
罗世当然打算先要个两千万漱漱口，但还是得踏踏实实的放长线钓大鱼。
“我听说咱这盗王门只能偷大奸大恶之辈……”
‘哦？我怎么没听说？’葛盗心下生疑，但也没敢问出来，太露怯了。
“且只能偷证据不能偷金银……”
‘那我们都得饿死？’葛盗进一步生疑，这些规矩到底谁定的啊。
“我觉得这个规定虽好，但也有些弊端……”
‘我怎么看不出来到底好在哪啊？’葛盗在内心中疯狂吐槽。
“这位小友，”葛盗略微打断了一下：“你说的，我早有想法。我看，这规矩也该改改了。有义！”
“师祖。”
“你的秉性我信得过，我早已避世多年，名义上盗王门的门主也应该是你，这些事情你自己抉择就好。”葛盗捋了捋胡子：“这世道变化，但天理不变，万不可伤天害理，你可明白？”
“是，师祖，我明白。”
“那好，你们去吧。”然后葛盗便闭上眼睛盘坐席上，并且默默地为自己装的逼点了32个赞。
葛盗这人，没溜确实是相当的没溜，但见多识广之人多有一个特点——思考问题时优柔寡断、作出抉择时魄力惊人。
天下将乱，乱世出英雄。自己先世人知之，却没有逆天改命之能，那能做的就只剩下抱英雄的大腿了。罗示是大乱之源，让晚辈与他交好，就算是败了，那也是动荡结束之后才见分晓，若是连队都不站，彷徨左右，恐怕在这动荡之中就得殒命黄泉。
罗示和老葛回到家中。
刚才葛盗那番话，老葛相当受用，罗示趁他开心，给个他来了个长达三小时的‘知识上的侵犯，逻辑上的强暴’，终于在罗示精疲力尽、老葛生无可恋之时，二人达成了共识。
自此，盗王门的门规——只要不损害自身利益，基本就不违反门规。
“老葛，那你说咱们第一炮，要往哪放呢？”
“额……罗老弟，我近些日子也要养伤，要不然，你先学学咱们盗王门的功夫，也算我略微报答救命之恩。”
“哎呀哎呀，啥救不救命的，都是我应该做的，”罗示赶忙摆出一副撑开口袋‘使不得使不得’的嘴脸，欲迎还稍微拒：“那咱们赶紧开始学吧，别犹豫了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