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7日下午5点47分
沃什湾南部,安赫托鲁思岛亨斯廷顿庄园
肯威站在庭院中央的草坪上,一边用一种自认为不带一丝色情,纯属是欣赏的眼神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社会名流,名媛贵妇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鲍勃闲聊;一旁的侍者在旁边招待着,倒是像极了欧洲那边常拍的宫廷片中那种上流社会的生活,只不过背景换成了现代而已。
当然,这只是霍华德分身脑中忽然蹦出的一个想法而已,根本原因还是他身上的这个灵魂之前是个屌丝,没享受过什么生活。在肯威看来,这不过就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生活的翻版———只不过人们穿的衣服更加昂贵,所用的餐具更加精致而已。
毕竟对于他这种公子哥来说,这种场面他可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爱慕安格瑞。”
鲍勃满是怒气的向他的同窗好友抱怨着,一边从伺候在一旁的侍应生手边接过一瓶红酒。从红酒瓶身上的铭牌来看,是很名贵的品种。
“PIONT NOIR”
肯威扫了一眼,心中默念道:
“不愧是大家族的公子,竟然提前就知道打听好客人的喜好,自己跟他同窗这么多年都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喝这种红酒,没想到他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特意准备好了,看来是真拿自己当兄弟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了,甚至有点因为人家这么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一心只想坑好朋友钱的卑鄙行径而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羞愧。
“泊泊泊~~~~”
鲍勃轻轻的倒了一杯,他的技术很好,显然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动作沉稳有力中不乏优雅,酒液更是没有洒出来一滴。
饰有华丽浮雕的高脚杯很快就被这种略显红色的液体所住满,一股醉人的香气从中散发出来,有点像黑醋栗,又有点像樱桃味。
“谢.......”
肯威满脸笑意,正想伸手去接。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见鲍勃将酒杯自然地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然后在旁边侍者“这都是一般操作,我见惯了,我们家少爷就是这种直爽性格”的眼神中仰脖子一饮而尽。
“...............................”
“呃........”
“怎么了,你也要喝吗?”
鲍勃一脸好奇的看向他问道。
肯威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手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他愤愤地想着,内心里那最后一丝仅有的对坑了老同学钱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PIONT NOIR,即黑皮诺,是主要由原产于法国勃艮第的红葡萄所酿成的一种红酒,这种红葡萄很是独特,很少用来和其他品种相混合;酿出的葡萄酒大多色浅,具有无可比拟的细腻香气。主要香气是黑醋栗,覆盆子,当然了,根据生产厂家的技术不同,有时候也会带有一些别的独特味道,比如烟熏味和樱桃味。和所有的名贵品种一样,它与橡木桶是绝配。—作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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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万里重洋之外的帝都。
当林凉的圆珠笔头第三十次敲击桌面的时候,换来了导师陈教授的一个瞪视。
这并不能怪他,研讨会已经进行了三个钟头,除了一堆拐弯抹角的废话,他没听到任何有营养的内容。
林凉无奈放下圆珠笔,又想要张嘴打哈欠,抬眼看见陈教授的目光仍没有移开,只好尴尬地噎回去。
“以上结果仅限内部参考,希望大家谨遵保密协议。谢谢。”不知第几个发言人终于讲完了话,低头收拾摊在桌子上的一大摞资料纸。
桌上的其他学者立即鼓掌,林凉敷衍附和。
散会后,陈教授率先离席。林凉立即夹了本子追上去,在拥挤的走廊里闪过迎面来的人群,凑在陈教授身边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陈教授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来,道:“去实验室找狄希报道。”
林凉闻言先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跳了起来。从天水基地发生那件事以后,他就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坚持至今时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见到“他“,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能够破解“他”身上蕴藏的奥秘。
陈教授的实验室位于距离什刹海研究院几公里的后山,来往只有一条路,隐僻在树林尽头,像是一座隔世孤立的城堡,与它并肩的,仅有一座七十年代末被废弃的天文台。
林凉在陈教授松口后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驱车前往。抵达目的地,经过旋转楼梯,向上是一条冗长的走廊,回音空旷。
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阿凉敲开,望见门内坐着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女人,她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眼镜下的一双眼瞳精明矍铄,玲珑有致的身躯即使实验服也掩不住。她翘着二郎腿抽烟,呼气中夹杂着白雾。
林凉探头进去,有些忐忑地问道:“狄希在吗?
“我就是。”她闻言站起来,将烟头在实验室的案台上熄灭了,随手扫进垃圾桶,“你是陈教授推荐来的吧。”
林凉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墙上的禁烟标识一眼,喉咙干涩:“这里禁止吸烟。”
“没关系,陈教授不在。再说,你身为林所长的女儿,总要有一些“特权”的嘛”
狄希笑了一下,显出成熟女人特有的美艳,她招手叫林凉进来坐下,张口问道,“签过保密协议了吧?”
狄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狡黠的眼光扫过林凉的脸,她鼻头上还有剧烈奔跑后渗出的汗,在喘息的幅度下微微发颤。
“所有手续都通过了。还有,您叫我阿凉就好。”
林凉赶紧点了头,对狄希说她是林所长女儿的事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目光在敞亮的实验室里转了一圈,问道:
“他呢?”
狄希抿着嘴角隐隐笑了笑,道:“陈教授说过你会这样,我不明白你对他的兴趣为什么这么执着。你的出入证呢?”
林凉才恍然想起来之前陈教授交给自己过一些参与实验的必备证件,赶紧在浑身的口袋里掏了一番,摸出一张磁芯卡来。
狄希不再多话,领着阿凉刷过卡,进入实验室内的一扇保险门,除尘、消毒、换防护服,最后才进到一间完全密闭的隔离舱室。
舱室里陈放着各种白色的精密仪器,仪器运转发出频率精准的电流声,一切都围绕着舱室里唯一的重心循然运转:
一台巨大的培养皿。
林凉站在培养皿透明的玻璃幕墙之前,看到里面浑浊的黄色液体循环流动,在灯光下如同一颗巨大的琥珀。
在琥珀之中,漂浮着一个赤裸的躯体。
看起来是个成年男人,头顶的形状诡异地凹陷着,面容安详,仿若在羊水中沉睡的胎儿。在他身体的其他地方,连接着无数细密的黑色输液管,它们像是缠绕住猎物的蜘蛛丝,紧紧束缚在他的皮肤上。
林凉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忍不住后退一步,咽下哽在喉头的口水。
狄希侧头看了看他,精明地一笑,声音从隔离面罩底下传出来:“有什么疑惑需要我解答的?”
林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点头问道:“他还活着?”
“非常健康。”狄希回答道,她走向幕墙前的一台机器,在上面输入一串数据,摇动后面的操纵杆。随着她的操作,幕墙后面暖黄色的培养液更加迅速地流动起来,从角落里渐渐显出一个章鱼似的机械钢爪,钢爪前端有六个齿,每个齿都是一截尖锐的刺,在灯光中闪着金属光泽。
钢爪在培养液中缓慢游动,向着那裸露的躯体靠近。隔了一会儿,它抵达他的正前方,在他胸口停了下来。狄希推动操纵杆,钢刺尖端微微扎起,温柔地抚过他的皮肤,撩开附着在上面的黑色输液管。
然后,猛烈地刺进他的胸膛。
他完全没有挣扎,似乎对自身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钢爪收缩,在他的躯体之内搅动了几下,然后抽退,鲜艳的血液立即在培养液中弥漫开来。
林凉看呆了,忘记呼吸,仿佛自己也沉溺在那片暖黄色的琥珀里。隔了一会儿,她听到狄希说:“你看,他伤口愈合的速度,有多惊人。“
林凉忍不住向前,几乎要趴在幕墙前,眼球贴着玻璃表面:”他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不是还残留40%的脑组织,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怪物。”狄希收回了钢爪,再次输入一串数据,幕墙后被污染的培养液迅速被抽换干净,一切恢复如常。
“陈教授管他叫半脑人,但我认为比起丧尸,他的状况更偏向于人。”狄希说。
”你是说,他还有思想?“
“他清醒过一次,当时在场的只有陈教授,“狄希顿了顿,仰头看了看漂浮在琥珀中的躯体,”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林凉激动得有些颤抖。
“他说,‘我不传染’。“狄希镜框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再张开时里面又不含任何感情。
林凉再次抬头凝视着那张宛若胎儿般沉睡的脸,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我理想与追求的具现一她在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