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轻语,从外表上看,我只是个普通的华裔女孩。可谁也不知道,我的心底其实隐藏着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跟梦有关,准确点来说,就是做噩梦。
我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在这些噩梦里,我成了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事,以一种亲身经历的主角身份体验着这些结局注定糟糕的悲剧,仿佛我就是那个人一样。
好在噩梦终究会醒来,但那只是对于我而言,在一次意外的经历中,我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做的噩梦,实际是另一些人的真实经历
也就是说,我所做的梦,它们大多数都会成真。
不一样的事,我会醒来,而那些故事的主角,则永远不会了。
就像这一次。
我睁开眼睛,扯下蒙在脸上的手帕,手上传来的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有些怪异的真实,可我却清醒地知道,我又一次在做“那种梦”了。
可是没有用,在梦里我无法控制自己,仿佛我只是个附身于其上,冷眼旁观的灵魂一样,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像观众一样观看。
空气里还残留着未落定的灰烬,在夕阳的余光里上下漂流,像是一场下不完的雪。我眼角发痒,揉到一片半凝固的血痂,粘稠腥臭。
我这才想起来,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我”的脑子被丧尸吃了。
当时场面很混乱,很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只清楚记得它趴在我头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下巴是甶一个生锈的齿轮驱动的,囫囵地咀皭着我的头皮和骨骼。
粘稠的血液顺着我的脸颊淋漓而下,似乎所有感官都被麻痹了,感觉不到疼,反而有种愉悦的奇妙感觉。我甚至在猜想,脑子的口感是不是跟生豆腐一样,掺杂着颗粒状的渣滓,充斥着鲜而腥的气味。
然而它只抱着我的脑袋啃了几口,就被我的同伴一枪爆头。子弹削碎了它的头盖骨,椰子壳般的残渣飞溅,其中一片打在我的太阳穴上,像是钉枪射进墙面,在皮肤上划开了一个血口,我还是不觉得疼。
我的眼眶里已经充斥着鲜血,视线被蛰得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影绰的黑色外套在向我移动。我朝着那方向挥起手:“兄弟,谢了!”
黑色外套站定在我面前,他用枪管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头,端详我的头顶,随后发出了一声“啧“的低呼。
枪管离开我的脸,他不再发出声音。我揣测现况的好坏,心头充盈着对于死亡的不真切感,问道:“没救了?“
对方在我面前蹲下神来,沉昤了半晌,说:“不清楚,再看一眼我就要吐了。
虽然他的语调严肃,但我总觉得这话意里是带着戏谴的,我叹了口气,分不清应该是先悲伤还是先绝望。
隔了一会儿,对方像是对自己的不知所措感到尴尬,他转移话题道:“你看这丧尸,脑浆都被我打出来了。”
我的心沉静下来,以自己都为之诧异的镇定语气道:“那应该是我的脑浆。
“哦。,,他说。
浮躁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动,远方仍有丧尸呕吐般的嚎叫,连贯的枪击,碎瓦崩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我想起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般境地,如果我没有加入雇佣军,进入感染区清扫丧尸,此刻我应该在某个办公桌后面掰着手指计算存款余额,贫穷而安逸。但我必须选择以身犯险,因为我需要一笔可观的雇佣金,来支付我和我的未婚妻看中的那套海边的宅子。
在我赴役的前一晚,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说宁愿嫁给一个懦夫。我握住她的手腕,告诉她等我从感染区回来就结婚,搬进我们海边的新房里。
她颤抖着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痕,将订婚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隔了好长一会儿,才仰起头来对我说:“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然后她又赶紧呸了几声,破涕为笑。
我从走马灯般的回忆里走出来,摘下牢牢套在手指上的戒指,连着军牌,一同郑重地向那个黑色外套递了出去:“替我把这个还给我的亲属。”
沉寂中,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空气不再流动,我胸口发闷,仿佛气息正被一点点抽离。
“给我一个痛快的吧。”我说。
透过眼前模糊的景象,我看见他举起枪口,姿态僵硬,像是在讶异于我的坦然,也像是在扳机下迟疑不定。
枪口抵在我的太阳穴,那个刚刚被僵尸脑壳划伤的口子上。
枪响,发出类似爆炸的轰鸣。
然后,不知隔了多久,我醒来,睁开眼睛。
空气里还残留着未落定的灰烬,在夕阳的余光里上下漂流,像是一场下不完的雪。我仰面躺在灰尘里,听到远方隐约有微弱而粗糙的电流音,似乎是在说什么“clean”。
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感到无比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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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抛弃在了这座死城。
起初的几天,我四处游走,在满街残缺腐臭的丧尸躯体中寻找其他同样被抛弃的生命,但是毫无收获。后来我也回到过驻屯地,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了,他们带走了所有粮食弹药,向着下一个受感染的城市清扫而去。
我想要走出感染区,就必须先确保能活下来。这里没有新鲜食物,我只能尽量暍蓄存的雨水,虽然我很少感觉到饥饿,但一旦饿起来又很疯狂,废墟里的老鼠、水沟里的蚂蟥、泥土里的蚯蚓,似乎都能被我视若珍馐。
日子变得漫长而枯燥,我靠着回忆坚强存活。在僵尸潮还未爆发的那段日子,我和所有人一样,平凡地生活在一座城市里,幻想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总会想起我的双亲、朋友、同事、一些巨细靡遗的小事、一些未完成的梦想和遗憾。但最令我想念的,还是那个把指环套在我手指上,说要等我回去的未婚妻。
回忆似乎总是越重放越模糊,时常我想着想着就忘记了某一个人的模样,画面就在一片高斯模糊之中迅速断了帧。我痛苦地想,大概是我的意志越发薄弱了,我必须要尽快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当中。
但这种绝境似乎挖掘了我意想不到的潜能,我路过商店漆黑的落地窗,用手擦净玻璃上的灰尘和雨渍,看见倒影中狼狈的自己。头顶上的伤口几乎愈合了,新长出来的嫩肉凹凸不平,手指按上去,可以摸到里面一个圆圆的凸起,似乎是残缺的头骨。
现在我不光是失去了半个脑子,还变成了秃顶。
这天,我在废墟里发现的一只被压断双腿的野狗。它仍有一息尚存,无力地弯曲身体一下下舔着伤口,发出鸣咽。
我走近它身边,望着它灰色黯淡的眼睛,轻轻将手掌按在它头上。它无力逃脱,只以尾巴轻扫过地面,徒劳地表示反抗。
黑子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啃一块带毛的肉骨。我咬破了野狗的肚子,血液混着泥土在我脸上凝固成一张褐色的壳,野狗的肠子流在地上,在我的脚踝缠了两圈。
我陶醉地饮着从肉块里挤压出的汁液,感到无比满足,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吃过最丰盛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