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听见了吴管家的声音,这声音已经不具有实质性的意义,她头也没回地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从里面反锁,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又裹。
她的牙齿无法控制地开始打颤,上下两排牙齿磕在一起,发出不规律的声音。
叶章的神色很不好。他出来时姜晓已经进了房间,只有吴管家一个人站在廊上,脸上写着一些忧虑。
“发生了什么?”叶章问他,声音很稳。
“我上来时,发现姜小姐站在门边,”他指了一下叶章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说明了姜晓的情况,“脸色不是特别好。”
叶章看了一眼走廊的尽头,这一眼停留了很长时间,他必须时刻监视着那里的动向,防止姜晓躲在那里偷听。
毫无疑问,姜晓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问题是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年轻的男人在走廊上站了很久,然后转身回到了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吴管家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担心叶章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再跟姜晓发生一场冲突。姜晓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经不起大吵大闹了。
虽然才短短两天,但他看着姜晓,觉得生命正在从她身上快速流失。
叶章从未对女人如此苛刻过。
吴管家什么话都说不上,所以他叹了口气,下了楼。
姜晓在那张陌生的床上颤抖、昏睡、惊醒,再发抖、昏睡……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叶章晚上进来,强行将她从床上、从缠得紧紧的被子里扯出来。虽然他的动作并不暴力,但姜晓还是将其归结为“扯”。
她在叶章的强迫下吃了小半碗米饭和少量的菜。
叶章是这么说的:“在结果尚未明了之前,你必须活着。”
但这并不是一天的结束,吃完了饭,叶章把她带去了书房——那个她偷听到他们要采用何种策略对待她的房间。
新一轮的折磨开始了。
叶章坐在一排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书,一排排,中文的、英语的。姜晓觉得讽刺,这些书如果他真的看过,那说明他是一个斯文禽兽、一个斯文败类,如果他没读过,只是用来充面子,那正说得过去,和他人面兽心的真实何其搭!
姜晓坐在他对面。
叶章第一次用一种正式的不带任何鄙视和嘲讽的语气对她讲述了那件事情——关于黎白秋的消失的事情。
“上个月九号下午两点,你约她在里梅罗[消失的地方]喝下午茶,”他一直注视着姜晓,眼光很赤裸裸,仿佛要把她说谎的那层皮戳穿一样,“你们进去谈了很久,从两点过五分一直谈到两点半,可能更久。因为你中间出来过一次。”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姜晓感到巨大的痛苦,她只想缩进那张床里,等待着身体慢慢攒出一点温度。
“再然后,你刚刚在视频里看到了,有人破坏了摄像头。”他停顿了很久,眉头深深地皱起来,视线终于从姜晓身上离开,落在面前合上的电脑上,好似内部正有什么东西在撕裂着他。
“然后你们一起消失了。五天之后,你回来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但黎白秋没有回来……”他脸上又浮现出刚刚那种神情,“黎白秋”这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
房间忽然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姜晓听完了,但她没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关于黎白秋的下落。
她记得自己上个月外出出差了几趟,时间好像就是六七号左右,她拿出手机,点开订票的APP,想查询历史订单,以作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点进去,点击“最近三个月”,只有四月份有一趟出行记录,五月份一个订单都没有。
姜晓放下了手机,她恍惚了。
她不太明白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出于真实世界之中。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和她清晰明白的记忆相悖的地方:身份证、失踪事件的时间、电话号码的消失……
叶章还在看着她,眼睛里弥漫着一股极淡极淡的悲伤,没有表情的脸很有压迫感,所以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一点情绪。
姜晓耷拉着肩膀,她知道叶章在以这种强有力的对视,给她施加无形的压力。就像他们今天所讨论的那个策略一样。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她,我真的不认识她。”这是她唯一能说出来的话。
叶章的眼睛有种发了狠的悲伤,“你很清楚,而且你必须想起来。”
姜晓沉默了。
他们相对坐着,姜晓垂着头,眼睛盯在桌上的一处细纹上,即使不抬头,她也知道叶章在看她。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审视!
过了不知多久,姜晓再度开口,她很平静,在经过多次激烈的言语冲突和肢体冲突之后,她重新用这种比较平和的方式与叶章沟通。
“叶章。”当她说出他的名字时,叶章的双眼猛然收紧了,好像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对他来讲是一种冒犯。
于是她变换了一种称呼,“叶先生,”她说,慢慢组织自己的语言,“看得出来,您非常在意黎小姐,您急于找到她的下落。如果是我的男朋友失踪,我也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叶章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眼中闪过不快。
姜晓感到自己这个与他共情的开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一点点也没有。
她鼓起勇气说下去,“但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不带任何欺骗。我在这里,您看看到了,对事情的进展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并且这里让我感到紧张,我希望您让我回到自己的生活,当然,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我会尽我所能。”
“离开?想都别想!”
“不。”
……
姜晓以为叶章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甚至当场拍案而起,以发泄自己的愤怒。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确实带着一丝希望,但她很审慎地没有扩大这比牛毛还细的希冀。在这里,短短的两天内,她早已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要想避免自己持续受伤,她必须首先失望甚至绝望。
让她惊异的是,叶章只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