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失败的谈话,虽然她和叶章都没有以怒气冲冲收场,但这种平静的没有任何情感宣泄的方式反更让人心力衰竭。
姜晓躺在床上,回想着叶章的那个问题。
“你有男朋友?”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很显然叶章在问出来时已经有了答案。
姜晓听到了两种意思。
一种是嘲讽,那是叶章最擅长做的事情——“你有男朋友,但他却对你这样的状态不闻不问?你真是失败啊。”
还有一种是威胁,“如果你不乖乖地说出我要的答案,我会让你男朋友代你付出代价。”
姜晓百分之一千确定,如果骆修文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过来找她,带她走。可是他的电话打不通,她每天都要神经质地拨十几次,每次都是那个冷冰冰地提示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有一次,那是叶章不在,吴管家也不在的时候,她为这个机器女声的拒绝发了火,她对着电话大喊大叫,“为什么是空号?为什么!”
然后她把手机摔在床上。
在她的梦里,除了追赶她的怪物,就只剩骆修文了,但他的脸通常也是模糊的,可能是太久没有见面了,她竟然渐渐想不起他的面孔。
当叶章问她那个问题时,她的回答是,“已经是前男友了。”
事实上,她还在思念着他,虽然他们吵了架正在冷战,但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通常,他们各自冷静两三天,就会重新回到那种甜蜜的状态中去。
所以她撒了谎,为了掩饰骆修文,这个在她处境艰难时,忽然从人间蒸发了的混蛋。
他注销了电话号码,连一通试探的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所以她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着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然后传出来骆修文明朗的声音。
第三天,姜晓仍然待在别墅里,叶章的态度没有任何松动,但吃早餐时,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
吃完了早饭,他就上班去了,留姜晓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和不公的命运、源源不断的绝望做斗争。佣人和警卫都当她是空气,不和她说一句话。
除了吴管家。
她想从吴管家那里了解更多事情,他们认为的“她”和黎白秋的关系,“她”和叶章的关系。
但吴管家只是温和一笑,说:“姜小姐,”他现在都这么叫她了,“少爷个人生活方面,我知道得并不清楚,如果您有疑问,建议直接问少爷。”
傍晚,叶章回来了。
姜晓没有上去问他。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沉默地用餐,然后各自回了房间。跟前两天相比,叶章似乎没有那么急迫了。
又或者,他可能在谋划更大的更复杂的、能把人一击即溃的策略。
姜晓不愿意多想,她躺在床上,这是现在唯一能给她一点安全感的地方。那个证明她是黎夏的东西就放在左边床头柜上,她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然后眼睛落到那个蓝色的文件袋上。
她只打开过一次,因为多看一次她都受不了——这个东西大张旗鼓地提醒她,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拉开拉链,慢慢地拿出那个硬硬的小卡片似的东西。她翻来覆去的看,看照片,看名字,看地址。
在她即将要把卡放回文件袋时,她的视线从那一长串数字上掠过,她愣了一下,惊坐起来,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
没有错,身份证号码最后两位与她的记忆有差错!
她冲出房间,手里拿着那张身份证,她要马上告诉叶章,他们确实认错了人。就算身份证照片看起来是她,但那又怎样呢?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出现长相完全一样的极端例子,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她胡乱地在叶章房门上敲了三下,一次比一次声音大。不等人开门,她扭动把手,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叶章不在房间。
旁边传来水流砸到地上的声音,姜晓站在他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里。她没有心情好奇地四处打量,于是坐下来,在脑海里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她朝向床头的方向坐着,思考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慢慢移动。
她在床头柜上看到一个倒放着的相框。
能够被人摆在床边的照片,说明这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特殊”两个字进入脑海,“黎白秋”三个字几乎是触发式地蹦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知道这个人的长相——虽然她已经在视频里看过,但并不十分清晰。
水声还在继续,姜晓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朝前方走过去。
她很少做这种事情,所以当手指快要接触到木质边框时,她有片刻的犹疑,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她的一切都是“黎白秋”引起的,她有了解她的资格。
她毫不犹豫地让手指完全贴住相框,然后曲指。
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不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脱离桌面几毫米的相框再度与床头柜紧紧相贴。
姜晓挺直背,转身。
叶章只在腰间围了一块长浴巾,其他地方都裸露着,所以她马上又扭头看向一边,有些不太自在地说:“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样子。”她担心说出“黎白秋”的名字会刺激到他,那不是她想要的。
叶章似乎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她就这样朝她走过来,越过她,浴巾扫到了她的腿,然后打开抽屉,把那个相框轻轻地放了进去。
你不配看她的照片。
虽然他没有这么说,但他的动作已经代替言语,非常到位地传递了这个意思。
姜晓僵在原地。
“你私闯我的房间,只是为了看她长什么样子?”他坐在床沿上,像一个审判犯人的法官,气势凌人。
姜晓感受到他言语中的刺激,反而充满了勇气。
“在这件事情里,我是受害者,我有权了解更多信息。”她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还有,这张身份证并不是我的。”
她报了一串数字,叶章注意到最后两位数字与这张身份证上的不同。
“证据呢?”他拿着身份证扣了扣床头柜,“我只看证据。”
姜晓的勇气忽然如潮水般迅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