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望去，大雪纷纷扬扬，仍在下个不停。我披上羽缎斗篷，围上观音兜，脚踩棠棣木屐，悠悠然出门。杏蕊跟在身旁，撑着油纸伞为我挡雪。木屐踩在冻雪上发出吱吱轻响，天地之间，唯余雪白，乾坤宇内为之一清。
转过月洞门，眼前迥然换了新年气象，树枝上绑了鲛绡裁制的绢花，或粉，或黄，或绿，或紫，轻盈透明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山石中蹲着锦缎做成的鸟兽，色彩绚丽，栩栩如生。游廊下整整齐齐悬了两排精致玲珑的灯笼，行走其中，宛若走在夜阑人静的灯市。
风吹过，灯笼上似乎有字，凝神看去，上面写着一首小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再看下一盏，上面写着一首字谜：一粒虫，爬满屋。依次看下去，每一盏灯上都有字词，循着灯笼信步朝前走，迤逦蜿蜒，不知路之远近，待到止住步子，才发觉垂花拱门外就是李恪的书房。
站在拐角处，我蓦然想起，曾经我便是这样将他引到临月轩，不禁哑然失笑。正踌躇要不要去书房看看，杏蕊已径直上前，让应门的小厮进去通报。
我只得戴上风帽，背转了身站定。身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书房周围的小厮们仓惶撤走。旋即，李恪沉稳的脚步声靠近，握住我的手，将我带进书房。
“这么大雪，怎么走了这么远的路？”
书房内没有炭盆，却也不觉得冷。李恪命长安燃起脚炉，又热热的冲一盏香茶递给我。
茶几上摆着棋盘，黑白二子正战的胶着，一边的茶盏内溢出袅袅轻烟，尤有余温。显然他正在待客。我捧着茶杯，微微一笑，“今日是我唐突了。”
李恪凝眸望着我，却道：“前朝事忙，皇上接连下旨，过问北境政务，故而没有去看你。”
我听了这话只觉面上作烧，遂别过头去，“王爷佳丽无数，见或不见嫔妾，又有什么要紧。”说完之后，顿时懊悔，自己竟像他那些拈酸吃醋的妾室一样了。
李恪唇角勾起，道：“北境冬天寒冷，大雪一下，什么景致都没有了。所以让管家找来绣娘和能工巧匠，将花园内布置一新，你可喜欢？”
我轻轻点头，“的确新奇鲜艳，想来姐妹们看了都会喜欢。”
“你呢？是否喜欢？”李恪凝眸看着我，漆黑的瞳孔内蕴藏幽光，光芒深处，凝结的都是我的剪影，娇羞带怯，欲言又止。
我连忙错开交汇的目光，摩挲着裙上的刺绣，道：“王爷的心意，嫔妾自然喜欢。”
“如此便好。”李恪澹然一笑，“今日是除夕，府中夜宴，我让管家准备了你喜欢的菜式。”
“王爷怎么知道嫔妾喜欢吃什么？”我奇道。
“我若想知道，自然什么都能知道。”李恪墨眉微扬，一整玄色长袍的衣襟，在我对面坐下。身姿挺拔，俊美无匹。
没来由的觉得拘谨，转眸见几上一盆水仙开的正好，我折一朵花在手，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把玩。
“你若喜欢，我让管家送一些到临月轩。只是花香浓郁，不可摆在卧房中。”李恪笑道。
“不必了。嫔妾只喜欢摘花瓣，放在我那里，便是糟蹋了。”说着，我站起身，“不打扰王爷会客，嫔妾先告退。”
步子迈出去两步，便觉腰上一紧，李恪从背后抱住我，温热的吐息呼在耳鬓，“美人害羞的时候，真令人爱不释手。”
我顿觉热血上涌，耳根发烫，忙挣脱了，快步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