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年十二月，越州山阴，风雪交加的夜晚。
陆放翁的家门口，一位30余岁的人夜叩门。
“在下朝请郎彭大雅，特来拜见恩师。”
风雪已经把这位自称朝请郎的男人的衣服染成白色，一缕月光照耀着他的凝结着霜雪的眉毛与胡须，显得格外疲惫。
“父亲，您的学生……”
“不必呼喊，我已经来了。”
陆游已经穿好貂裘，一旁女儿子绘和子定搀扶着，义女曲非烟打着伞前后簇拥着走出门来迎接彭大雅。
彭大雅见到了陆游，甚是惊喜，连忙半跪下来，全然不顾地上的积雪。
“弟子彭大雅拜见恩师。”
“阁下快快请起。还请屋内一坐。只是我不曾记得有这个徒弟。”
“久闻陆放翁诗名，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鄙人虽未曾求学于门下，但早已私淑恩师，一如东莱先生之于恩师。”
陆游听到这里，不由得十分满意，招手让子布迎接彭大雅进来。
“好啦，彭大哥，你快进来吧。”子定扶起了彭大雅，帮他抖落身上的积雪。
几人回到屋内，子聿已经备好了一桌日铸茶。
原来，彭大雅之前出使至北方，曾来到了蒙古草原；如今刚刚回朝没几日，又被派到澎湖修筑军事要塞，因此路过绍兴府。彭大雅为人好学，为了见倾慕已久的恩师一面，不顾风雪地赶来。
一番寒暄之后，陆游正式收下了这个徒弟。
“子文大哥，你说你去过大草原，那里好玩吗？”沉默好久的曲非烟终于开口了。
“非非，子文兄和父亲谈话呢，不要插话。”子布说道。
“哼。我只是替父亲说了他想问的。”
“子文兄，这位是我的义妹，曲姑娘曲非烟。”
“草原很美，那里的天空很蓝，河水很清。只不过……”
“子文，如果事关家国大事，透露不便的话，就不要为难。我这义女自幼就四处游历，对各地风土人情颇为感兴趣，给她讲一些草原风光就好。”
“恩师，我们同朝为官，同为大宋之臣，此事并非机密，只是说来话长。”
“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赋闲在家而已。”
“子文大哥，你是不是去拉拢草原上那伙人，要他们和大宋一起夹攻金国？”
“非非，不要胡说。”子布示意非非注意言辞。
“傻哥哥，那你说子文大哥他们跑那么远，难道是去旅游吗？”
“呵呵，此事说出来也没什么，非非小妹真乃神人也，正如你所言。可惜……”
这时候，子布想起来当初义父等人的叮嘱，以及那天夜里，在周文元的客栈里那场激战。
非非也想到了那天夜里的百花酒，以及自己为了救子布的第一次杀人。
“子文兄，莫非草原上的人不肯和我们联盟？莫非是因为，瓦哥？”子布问道。
彭大雅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卷草稿，上面赫然写着《黑鞑事略》。
不等彭大雅开口，非非就拿起草稿开始阅读。
“是的，北方将要有大的变动。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跟韩相公汇报过了一次。”
陆游示意了一下，子绘带着子定和子聿回到各自房间去了。
“瓦哥的教义传播速度超出我们的之前的想象。那蒙古、女真、契丹等，本是彼此不和，如今却都忠心在瓦哥教之下。我们这次出使的本意，是想趁着其教方兴未艾之时，行远交近攻之计，然而没想到，一个叫铁木真的首领刚刚统一了草原各个部落之后，就皈依了瓦哥。这个瓦哥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其总部在哪里，为何能够让水火不容的几个大国如此迅速地臣服，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铁木真是一个不世出的豪杰，手下蒙古骑兵百万，良将数不胜数，他的几个儿子各个都是雄才大略英勇善战之辈。而且他们的骑兵使用，可以说已经到了极致，据我观察，其机动力和战斗力都远在金国之上，更不必说我宋了。能让这样的英雄豪杰都毫不犹豫地臣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到底是不是人呢？”
“子文，韩相公那里，你也是这么说的吗？”
“如此大事，着实不敢怠慢。我此次还发现一件事，皈依瓦哥教的高级将领们，似乎都在修炼一门功夫——万物有灵神功。有些人修炼的叫索那茨功，有些叫卢坎功，还有些叫西弗功，我虽然也曾跟着南四奇习武，但是这种武功我是从来没见过。我们没能弄明白其中意思，只是从地上拾起过几张武功秘籍的残篇发现的这些。”
子布和非非互相看了一下，非非有些害怕，依偎在子布的身后。
陆游苍老的面容满是凝重，深深喝了一口茶。
“如此体量的强敌一旦成型，后果不堪设想。我大宋北伐收复失地，北定中原，又不知何日……”
“父亲。”子布坐到陆游身边，却不知说什么好。
“子文哥哥，那韩老头，是不是打算发动北伐？”
“是的。的确是这样。”彭大雅叹了口气说道。
“韩相公认为，应该趁着敌人处于动乱，人心未稳的时候，迅速北伐，或许还能得到一些不愿屈服的人的帮助。”
陆游听到北伐两个字，心头不禁一荡。
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
“我看呀，这个韩老头，不过就是想以北伐提高自己的威望吧，他可不管老百姓死活，也不在乎以后驱虎吞狼之后，老虎能不能吃饱。”非非低着头幽幽地说。
彭大雅和陆游都微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非非，你都十四岁了，不应该是童言无忌的年龄了。”
“哼，你也没比我大几岁，装什么老资格。再说了，咱俩开万事屋，到现在还不都是我跑来跑去的，没有我你连一只小猫都找不到。”
“是是是，非烟仙子，智计百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虽陈平再世，孔明复生，不能及也。”
“太虚伪了！我看你上辈子肯定是丁春秋那个老妖怪下面的哪个弟子，说起这套恭维本姑娘的话一套一套的。”
“那你上辈子就是丁老怪了？”
“胡说！看打！”
说完一记粉拳就捶向子布的胸口。
“这孩子，真的是养女吗？我看她和子布的关系，比亲兄妹还要亲呢。”彭大雅小声问陆游。
“呵呵，这孩子性格就是这样，刁钻任性，但是也是很懂事的，平时在家还是很会照顾人的。这俩孩子在这小城里办起了万事屋，专门为百姓服务，收费却很低。谁家的小猫走丢了，谁家需要去野外采药的助手，铜雕需要引入新的画材，还有送信、送物等等，都是来找他俩来做呢。”
“这也是为一方百姓谋福祉啊。”
只不过，这样的静好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