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年年绿，离家今几许？
南国的春天已经来临，陆子布也在仗剑壮游的路上坚定地前行着。
这一路，他曾幻想饮尽东西南北酒，却只得赏遍阴晴圆缺月。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
从石门关的怒涛，巴东的江山雄丽，他似乎看到了早已记不清模样的亲生父亲的深邃的目光。
沿着父亲当年入蜀的路线行走了一段之后，子布毅然选择了南下。他听说了衡山刘正风即将金盆洗手，届时将有众多江湖和庙堂上的名流出席。子布尤其好奇的是五岳剑派的出席。他从父亲那里听说，五岳剑派虽然除了衡山派之外，都在北境，但是实际上却是作为大宋安插在敌人背后的情报系统而存在。那么，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出席，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呢？
一路并无奇事，终于来到了衡州城。这样繁华的街道，陆子布还是第一次见到。
路上一家叫卖酥贺家的店吸引了子布的眼球。
“客官来一张乳酪饼尝尝吧！我可是当年东京城里老字号，纯牛乳熬制，醇甘怡人，绝不加一滴水。”
子布正欲驻足片刻。“请给我一张乳饼。”忽然一声清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爷爷！我们也来尝一尝吧！”
“好呀，正好也走累了。今晚就带你在城里玩玩，明天再去找你刘爷爷。”
原来是祖孙二人。少女十三岁的样子，正是豆蔻年华，一身草绿色亮丽可爱。老人背着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店家，我要两张乳酪饼，不用找钱。一个多加糖霜，另一个不加糖霜。”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排出银两。老人在身后慈祥地笑着。
“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只剩两张饼了。这位小哥刚刚要了一张，只能够卖你一张了。”
“他还没给钱呢，那就不算买。”少女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噘着嘴说道。“你看这里，你们家的酒旗分明写的是乳酪饼，而那位刚刚说的明明是乳饼，我没听错吧。所以，请-拿-两-张-乳-酪-饼-给-我。”
“好了，非非，不要胡闹了。你买一张就好了。”老者走上前，抚摸着孙女的肩膀。“这位少侠，我这孙女，刁钻任性，有时候我都治不了这小魔星。”说完，老者接过两张饼，递给了少侠一张，有塞给了孙女一张。这下可以暂时堵住非非的嘴了。
“我也只是过路，前辈背上可是琴？”
“正是，少侠也是懂音律之人吗？”
“不敢当，略懂一二。我小的时候义父曾带我听过一个叫做沼泽的乐队的表演，他们自称是后摇，海师傅的古琴可以拉也可以弹，着实美不胜收……”
“沼泽呀，我也听过的。”非非鼓着装满乳酪的腮帮插话说“上次爷爷带我去看了他们的表演，演奏到一半琴弦还断了。没想到其他几个乐手直接即兴了一段，真可谓一支能把演出事故变成精妙之笔的乐队，这花絮堪比上官婉儿把疤痕点作梅花妆。”
“少侠既然也是喜爱音乐之人，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去附近酒楼一坐如何？”
就这样，三人穿越了飘满花灯的街巷，来到了一个好去处，要了间僻静的包间。
“还不知少侠大名。老朽姓杨，叫杨渠；孙女名为非非。”
“晚辈姓陆，名叫子布，表字思远，叫我思远就好。”
“思远少侠，你是从山路走来的吧。”非非插话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子布。“看你鞋上尚有淤泥和珍珠草的叶子，这种植物我记得只有衡阳道上才有。”
“这位小妹果然聪慧，在下正是刚从那里走来。”
“少侠看样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为何没有骑马？”
“我此次是要徒步行走，父亲说，要用自己的双脚，确实走过自己需要守护的地方。”
“说得好啊！少侠年纪轻轻却胸怀如此大志，老朽佩服。我们点菜吧。”
“点菜，我好久没痛快点一次菜了。爷爷我来！”非非一听到点菜，立刻精神起来。“先要几样蜜饯甜品，花瓜，兽糖，欢喜团各来一份……”
一老一少，虽然初次相见，却意外地意气相投。杨渠一时兴起，弹起琴来。
“少侠以为，此曲如何呀？”
“在下只是粗懂音律，不敢妄加评论前辈杰作。”
“无妨，但说无妨，艺术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言之有理即可。老朽洗耳恭听。”
“那么在下献丑了。琴声凝重而刚毅，层层递进，如杜甫笔下的‘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又与司空图所说的‘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十分贴切。”
“此曲名为《腐朽》，乃西牛贺洲之黑森乐队之作品，以死亡、毁灭、灾难，对大自然的敬畏、和人性的反思为主题，沉重而慷慨。老朽见此处山河壮丽，静夜无垠，有感而奏。我再来一曲，少侠何不舞剑助兴？”
子布用木剑舞起来，使出了陆游当年戍边时候整理的剑法“新月断鸿”。这套剑法华丽凄美，时而舒缓，如同满簇徐徐飘零的樱花，又时而凌厉，剑芒如繁星夺目。一旁的非非早已坐不住，站起来和子布共舞。少女的身姿轻盈优雅，静如樱花映雪，洒落精灵；动如骅骝信步，踏花蹄香。而一边演奏的杨渠则慈爱而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素昧平生却宛如心有灵犀的两个人。
一曲唱罢，窗外已是星海如雨。
“务观啊务观，没想到我在这里遇到了故人之子。”杨渠大笑着握着子布的手。
“前辈认识我父亲？”
“我和令尊是往年之交，曾在临安京华有诗酒之交。令尊才气诗名，远追李杜，当今天下，也是独一无二啊。你刚才这套剑法，我分明见过务观舞过，他当时告诉我是陆家独门剑法，而你又姓陆，所以你肯定是务观的儿子啊。”
“正是，这是父亲后来加工而成的全套武功寒压指中的第六式，新月断鸿。”
“好好！名为寒压指，却不局限于指腿功夫，这的确是务观的作风。不瞒少侠，老朽不是杨渠，乃是曲洋。”
“我叫曲非烟。叫我非非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