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逸辰被客栈外人来人往的喧闹声吵醒,想要翻身坐起,却被睡在自己怀里的格桑公主牢牢抱住了手臂,萧逸辰细细端详着睡在自己怀中的格桑公主,手指轻轻拂过她鬓角凌乱的发丝,拂过秀挺的耳郭,拂过颈间那深红的吻痕,回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小心翼翼的抽出身来,又细心的掖了掖被子,萧逸辰这才开门吩咐店家打水洗脸,待回过身来却看到格桑公主正斜倚在床头,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醒了。”萧逸辰抻了个懒腰,这几日来难得睡得这般踏实,“今天咱们要赶到界牌关,在那里安顿一夜,明天一早趁着开关放行,一道混出去。”
“可要过界牌关没有通关的文书怕是不行吧。”格桑公主不无担忧。
“我找了个西蛮商队给了银子,咱们就跟着这商队一道混出去。”萧逸辰说着坐到了床边,“这走私夹带在这些西蛮商队之中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了,更何况你还会说蛮语,他们也不会起疑。”
“就你点子多。”格桑公主低下头去,看着坐在自己近前的萧逸辰,顿时觉得双颊绯红,如火烧一般,“还不扶我起来。”格桑公主的声音细不可闻,萧逸辰先是一愣,看着格桑公主伸出手来这才会意。
一夜云雨,格桑公主还略微有些踉跄,这时伺候洗漱的小二敲门,萧逸辰应了一声,那小二本想放下水盆就走,可一见到萧逸辰,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神色,似是差异,似是吃惊,但他常年混迹在这么一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应付起这样的事情自然得心应手,随便支应的几句便退身出去。
萧逸辰之前执掌影卫军,虽然时日不长,但最起码的察言观色还是有的,那店小二细微的变化,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心中暗觉不妙,连忙收拾东西。
果不出所料,萧逸辰带着格桑公主前脚刚离开客栈,后脚那店小二便带着一队戍卫的军士到了这里,头也不回的准备出城,可刚到了城门口就发现了自己与格桑公主的画影图形贴在那里。
正自手足无措间,就听得身后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侯爷,别来无恙。”
不用转过身去,萧逸辰就能猜到那人是谁,一时间惊恐,诧异与愤怒在自己的胸膛里席卷升腾,好像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早该猜到。”萧逸辰缓缓转身,看着身前那个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身影,恶狠狠的说道:“卫大人惊才绝世,怎么可能在狱中畏罪自尽。”
“诚如小侯爷当日所言,如今运河竣工,我在朝廷之中便再无用武之地。”卫墨自嘲道:“当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古人诚不欺我。”
“陛下要给朝臣一个交代,但又需要用你。”萧逸辰冷冷一笑,“想不到卫大人一世枭雄,也会有苟且偷生的一天。”
“声名与我如浮云。”卫墨并不理会萧逸辰的嘲笑,“小侯爷这一路与格桑公主患难情真,我这一路看在眼里实在不忍打扰,只是到了这凉州境内,我若是再不出手怕是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委屈侯爷和公主了。”
萧逸辰此时此刻连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早知如此便不在凉州逗留,说不定现在已经出了界牌关,只是转念细想,卫墨既然说跟了自己一路,想必是自己与格桑从一开始便没有脱离他的掌控,跑到哪里也都是一样。
“格桑……”萧逸辰拉起格桑公主的手,“也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命吧。”
“不就是回西都么,有什么好怕的。”格桑公主看着萧逸辰无能为力的样子,心都要碎了,“我是西蛮公主,大夔朝的皇帝敢把我怎样。”
“别说胡话了,两国交战是早晚的事,你回去不是自寻死路么。”萧逸辰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管怎样,你都得回西蛮去。”
“萧逸辰!”格桑公主抛开手,指着萧逸辰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别想丢下我!回西蛮之后,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跟着你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你若是因我而死,我这辈子怕是都要活在歉疚里了。”萧逸辰伸手拂过格桑公主的脸颊,“我不想让你死,我想让你活着,我想让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值得我思念眷恋的人,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也好过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所以回去吧,就当是为了我。”
“一朝洒尽相思泪,自古别情最伤人。”看着眼前依依惜别的两人,卫墨虽然不忍心打扰,但有些话他却不得不说,“侯爷就别痴心妄想能把格桑公主送走了。”
“你放了格桑,送她安全回西蛮,我便老老实实地跟你回去。”萧逸辰虽然厌恶卫墨,但为了格桑公主的安全着想,也不得不跟卫墨周旋,“卫大人放心,见到陛下之后所有罪责我来担着,绝对怪不到卫大人头上。”
“侯爷好大的口气。”卫墨只觉得萧逸辰的提议幼稚到可笑,“事到如今,侯爷还有什么资本跟卫某说这些?”
“卫大人不信?”萧逸辰摊了摊手,似有无可奈何的说道:“也罢,论功夫我自然不是卫大人的对手,带我俩回去于卫大人而言不过是翻掌之易,但我现在跟卫大人保证,只要让我见到陛下,三句话之内,必然至你于死地!”
“哦?”卫墨先是悚然一惊,转而却是冷笑,但顾及着萧逸辰与楚天赐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萧逸辰既然敢这么说,那必然是有把握,心中也不敢太过托大,“卫某倒是愿闻其详,也见识见识侯爷的手段。”
“卫大人可以想想看,只要我跟陛下说,杀你是为了报我的杀父之仇,而只要陛下肯杀你,以后我一定千依百顺,对陛下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绝无二心,卫大人觉得陛下会不会杀了你呢?”萧逸辰看着卫墨脸上细微的变化,显然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索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陛下留你一条性命,无非是为了执掌影卫军,这件事卫大人做得,我一样也做得,虽然我武功比不上卫大人,但我终归是能过明路的,比不得卫大人,做起事来还要担心露了行迹,让陛下凭白摊上一个欺骗众臣的罪名……”
“够了!”卫墨厉声制止,随即冷笑道:“侯爷果然好手段,只不过……”
说罢卫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木小盒递给萧逸辰,见到小盒的一刹那,萧逸辰的心先是一沉,接过盒子打开细瞧,里面的丝绒内衬略微有些褪色,那只嵌着东珠金钗静静躺在那里,依旧熠熠生辉。
对于这支金钗萧逸辰再熟悉不过,是那年苏西溟选来送给紫苏的生辰礼物,紫苏向来爱若珍宝,从不离身。而此时此刻这东西出现在卫墨手里,结果自然不言自明。
“你把他们怎么了。”萧逸辰连忙问。
“侯爷是明白人,你难道就没想过想当初西蛮海格部派了一队人马都没能将格桑公主救出去,就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做到?”
“你是说……”
“从侯爷见到皇后娘娘那一刻开始,你要做的一切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卫墨道:“放侯爷跟格桑公主跑了这么远,无非是陛下可怜你,让你出来散散心罢了。”
“原来如此。”萧逸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只能任凭卫墨发落。
“不过侯爷的威胁已然有效。”卫墨大有深意的看着萧逸辰。
“什么意思?”萧逸辰不解。
“我自会派人送格桑公主回西蛮,侯爷你只要老老实实地跟我回西都复命即可。”
“刚才明明……”
“刚才是刚才,侯爷方才的一番话点醒了我。”卫墨道:“陛下不仁,尤胜先帝,我如今大权旁落,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若天下大安,便再无我的立足之地,陛下之所以扣着格桑公主不放,无非是想以此为筹码,拖延对西蛮的战事,率先腾出手来平定东南两境暴乱,但战局瞬息万变,更何况在东南两境还有我师兄在,我放了格桑公主,就当是为我自己留一条后路,也算是对侯爷的一点微末补偿。”
“你若是真想在蛮族为自己留条后路便送我们两个一起回去。”格桑公主插言道:“如若不然我保证你在西蛮也一样没有立足之地。”
“公主啊公主,你还是太不了解咱们这位敬孝候爷啦。”卫墨看着格桑公主道:“现在就算是我肯放他走,他都不会跟你回去的。”
“不可能!”格桑公主斩钉截铁的说着,却在将视线落到萧逸辰身上的那一刻迟疑了,“你要回去救那个小丫头对不对。”
“不光是她,还有西溟。”萧逸辰愧疚的看着格桑公主,他本以为可以和她重新开始,却没想到这一切结束的如此突然,“他们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那我就不重要了是么?”格桑公主哀求着,“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想让我跟你回去做一个只知逃避,无情无义的懦夫么?”
“好……”格桑公主咬紧银牙,“我格桑喜欢的人,决不能是个无情无义的懦夫。”
“到了西蛮,送个信给我,让我也知道你安全了。”萧逸辰心下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现在也只能强颜欢笑,“回去之后,要开开心心的,你注定该属于那片草原,不应该被四四方方的皇城拘束。”
“你刚才说,我是这世上唯一值得你思念眷恋的人,对么?”格桑公主看着萧逸辰,见他含着泪点了点头,便再也顾不了许多,一把将萧逸辰抱住,声音哽咽着,“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所以不管有多难,你都要活下去,我会堂堂正正的从大夔皇帝的手里把你救出来,你给我记着,我格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