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天奉命,太后诏曰,惊闻帝晏驾于行宫,悲难自持,恸动寰宇,然哀家深居后庭,身朽年久,未能躬身行至,亲迎梓宫,实乃心之大痛也。幸有敬孝侯善体慈心,不辞劳苦,以羸弱之躯挽大厦之将倾,扶狂澜于既倒,其情可表,其志弥坚,着令其代宣哀家懿旨于行宫,晓谕诸卿……”
萧逸辰的声音里隐约有一丝丝颤抖,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尽可能的显得威严庄重。余光里,父亲,母亲,太子都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姿态跪在那里,就连战功彪炳的骠骑大将军也低下了他素日里高昂的头颅,在他们身后行宫大小官员无一不是在惊恐战簌,匍匐的身躯低到不能再低,颤栗得像是被秋风肃杀的落叶,死寂中弥漫着惶恐。
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让萧逸辰品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权利的味道,真正可以睥睨众生,生杀予夺的权利的味道,那一刻宛若君临,宛若神谕,一切的一切都恣意的瑟缩在生命的阴影里,如待宰的羔羊。
整理思绪,萧逸辰继续朗声道:
“陛下龙驭宾天,诸事崩坏,人心不安,着令靖国公全权处理陛下身后事,如遇难处可便宜行之,若有僭越之处,违制之举,念在行宫诸事艰难,豁免其罪,行宫诸卿应以陛下身后事为重,恭行慎言。骠骑大将军功高盖世,陛下甚敬之,引以为股肱之臣,今陛下尸骨未寒,流落宫外,朝野动荡,天下不安,特命将军率禁军羽林卫护迎陛下梓宫即日返还京畿,以安天下,以慰民心,千万千万。行宫防务之事,暂且移交殿前大将军曾铤屿及其所率京畿城防重兵。而有宵小,逆天而为,行鸩毒于陛下,窥神器于青冥,此等乱臣贼子焉可存身于世间,至我皇家颜面于何地,严命殿前将军曾铤屿详加查办,赐先斩后奏之权,特谕钦哉!”
“臣等谨遵懿旨,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山呼,萧逸辰长舒了一口气,将懿旨交到了父亲的手上,这一刻的心安是萧逸辰从未体会过的。
“敬孝侯来的可真快。”骠骑大将军苏鸾峰深情阴冷,面带愠色。长公主见苏鸾峰来者不善正欲出言却见萧逸辰眼珠一转上前一步,神情故作惶恐,轻声道:“舅舅容禀,辰儿只是一心牵挂父亲母亲,这才求了祖母,要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舅舅,还望舅舅海涵。”
但见那苏鸾峰的脸色又青了几分,萧逸辰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其实在来行宫之前苏太后便特意叮嘱过他若是骠骑大将军发难便要如此作答,毕竟苏鸾峰手握重兵,苏太后让曾铤屿率领城防重兵进驻行宫也是担心这一点,若是以萧逸辰素日里的脾气真是要与苏鸾峰顶起来,势必是要吃亏的。
苏鸾峰沉吟了半晌冷冷道:“太后娘娘英明睿智,明察秋毫,小侯爷一番孝心实属难得又如何会冲撞到我,莫非是小侯爷多心了,又或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未明说的旨意……”
萧逸辰一愣,到底是自己低估了苏鸾峰,倘若苏鸾峰真的是靠外戚之利才做到了如今骠骑大将军的位置,苏太后便也不必如此投鼠忌器,详加筹谋,苏家如今的地位是在战场上用大刀长矛拼杀出来的,虽然长年带病在外,但到底浸淫朝局多年,拜将升爵,封妻荫子,又岂能是萧逸辰这等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几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
“苏将军,太后懿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望将军尽快集结部众,待将陛下龙体请入梓宫之后,便尽快返回皇城吧。”靖国公萧泰然手持圣旨,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鸾峰,这几日苏鸾峰以搜检的名义在行宫各处设立岗哨,对所行众人多有钳制,萧泰然堂堂世袭靖国公,虽然只是个闲散侯爷但为人风雅谦和,温润如墨,满朝上下有口皆碑,所到之处众人无不礼敬有加何曾受过这等闲气,此刻太后懿旨明言由他全权处理陛下身后事,自然不再由得他骠骑大将军猖狂。
“靖国公,太后娘娘只让你全权处理陛下身后事,至于禁军羽林卫的调度就不劳靖国公费心了。”苏鸾峰大袖一挥正欲离开,这时曾铤屿跨立于前朗声道:“敢问苏将军何时与末将交接行宫防务。”
“不急。”苏鸾峰抬手,“我心中尚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将军可否为我解惑?”
“将军请问,末将知无不言。”曾铤屿抱拳拱手。
“太后懿旨,对我等皆有安排调度,可为何在这懿旨之中不见片语言及太子呢?”苏鸾峰的目光透过人群,直盯盯的射在太子楚天赐的身上,众人这才发觉太子一身缟素,身形瘦削,若不是萧逸辰带着苏太后的懿旨赶赴行宫,恐怕此时此刻堂堂太子还被大军围困在瑞霭殿里。不过一日之间,原本清秀的少年竟然变得这般憔悴可怜,一言不发,但谁都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那样的决然无畏,迎着苏鸾峰的视线,不曾有丝毫闪躲。
曾铤屿犹豫了片刻,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恭恭敬敬的说道:“有关太子殿下的安置,太后另有密旨交予长公主,至于如何,末将不知,还请苏将军见谅。”
来行宫之前,苏太后曾有交代,若是苏鸾峰不针对太子,便一路护送其尽快返回帝都,倘若其有意针对太子,便将这密旨交给长公主。
“拿来!”苏鸾峰伸手便要夺那密旨却被曾铤屿闪过,那一刻苏鸾峰眼底杀气一闪而逝,连神色都变得分外深沉凝重。
“父亲!”站身后的苏南滨一把握住苏鸾峰的臂膀,“这是密旨……”
苏鸾峰心知僭越却也神情坦然,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条斯理的说道:“那就烦请长公主接了这密旨,看看苏太后到底是如何处置这弑君杀父的逆子。”
“放肆!”长公主厉声上前却也不急着接旨,只是看着苏鸾峰冷冷道:“究竟是谁下毒谋害皇兄至今任然没有定论,大将军兴师动众的在这行宫里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头绪,殊不知是不是贼喊捉贼呢!”
“休得胡言!”苏鸾峰喝到:“长公主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我一句贼喊捉贼便是信口开河,你这弑君杀父又从何说起!”长公主横眉怒视,原本姣好的面容近乎狞丽,“别说此刻尚无定论,便是真如大将军所愿,太子一日未废便还是一国的储君,你如此这般藐视皇威难不成早就存了这不臣之心了!”
“究竟是谁怀有不臣之心!”苏鸾峰低声喝到,“从一开始长公主便百般包庇太子,究竟意欲何为!”
长公主将目光迎了上去,没有丝毫退缩,这一刻她也不能够退缩,眼下太子虽然势弱,但难保不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毕竟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出,又是长子,眼下施恩无异于雪中送炭,更何况两人毕竟血脉相连,长公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侄儿受人欺侮。
长公主与苏鸾峰愈发的剑拔弩张起来,众人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起来,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萧逸辰此刻也噤若寒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这不过是权力巅峰之处的明枪之争,萧逸辰从小过的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般的日子,那里见识过这等奇诡深沉的唇枪舌剑。
一时无话,气氛近乎凝固到了冰点,却见一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到长公主身边屈身跪拜,众人惊诧,长公主连忙道:“太子,你这是为何?”
太子一身素服跪在地上,冲着长公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这几日多谢姑姑照拂,侄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父皇殡天,是侄儿护驾不力,照顾不周,自知罪该万死,但这杀父弑君四个字,侄儿却是万万担当不起。”楚天赐看向长公主,眼神倔强却早已噙满泪水,“侄儿自问清白,无愧天地,决计不会毒害父皇,如今皇祖母既有明示,姑姑也不必为我担忧,侄儿任凭皇祖母安排,天理昭彰,父皇在天之灵也定然不会放过那个谋害之人!”
“好孩子,快起来。”长公主拂去了楚天赐眼角的泪痕,“你是我大夔朝的储君,皇兄的太子,就要拿出为君者的气度来,便是有眼泪也要留到你父皇灵前流。”
“侄儿谨遵姑姑教诲!”楚天赐起身,垂首而立,不卑不亢,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长公主郑重下跪,从曾铤屿手中接过密旨,仔细检查了火漆密印,这密旨本不是当众宣读的明谕,只是给长公主一个人看的,因此加了火漆密印以策万全,细细查验之后确定是苏太后密旨无疑,这才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掰碎了绢帛上的火漆密印。
这一刻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时此刻苏太后对于太子的处置直接关系到她对于日后谁能承继大统的态度,倘若苏太后也放弃了太子,那么日后即便证明了楚天赐不是毒害夔帝的那个人,东宫的位子也必定要换人了,而这便是骠骑大将军苏鸾峰最想看到的结果。
长公主缓缓展开绢帛,这一刻时间流淌的异常漫长,仿佛过了一年一样。
“宣太后密旨!”
“昭襄吾儿,哀家惊闻皇帝坠马于行宫,鸩毒而命丧,痛煞吾心,又闻太子天赐亦牵连其中,惊之怒之,却思其中原委多有曲折,又恐祸及东宫,有伤国祚,着令其即日禁足行宫思过,曾将军若有查问,需详加配合,若有不从,论罪而处。”长公主念到此处顿了顿,看向楚天赐,只见他紧闭双目,牙齿咬着下唇近乎要渗出血来,本就憔悴的面容瞬间苍白到没有血色。
太子被禁足行宫思过了!
这是苏鸾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苏太后到底还是决定放弃太子了,毕竟太子的生母在朝中没什么势力,这个时候谁又愿意站出来力保一个前途灰暗的太子呢。想到此处,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感涌上心头,却听得长公主继续念到。
“敬孝侯萧逸辰纨绔不化,生性张狂,擅闯后宫,对哀家多有冲撞,是为平日纵溺之故,亦令其于行宫禁足,悔思前行,以观后效,钦此。”
长公主读完懿旨之后,整个人都抛空了,用不可思议的神情又从头看了一遍。没错太子禁足行宫思过,虽在预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可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冲撞了太后呢?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宣旨这点小事,若是为此太后便大动肝火,那想想萧逸辰以往的言行不知是要冲撞多少次了……
“辰儿绝对不可以留在这!”
一时之间长公主慌了手脚。
“夫人——”靖国公走到长公主面前,神色自若,只在她耳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太后如此安排,定有深意。”
见夫君如此沉着长公主也渐渐安定下来,拉过萧逸辰,眼中满是担忧,不住的抚摸着萧逸辰的脸庞,两行清泪瞬间蜿蜒留下,“辰儿,你在这行宫里且先住着,等母亲回明了母后就把你接回来。”
“母亲不必担心。”萧逸辰反倒是神色如常,颇有其父靖国公的泰然之风,见母亲如此担心自己转而安慰道:“是我急着到行宫见父亲母亲,这才闯了雍庆宫,冲撞了祖母,如今见到父母无恙,辰儿也就安心了,便是被罚些日子也无妨。”
“你这孩子。”听得萧逸辰这么一说,长公主只觉得心中温暖,破涕为笑,只想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可转瞬之间长公主顿时了然,一定是萧逸辰在来行宫之前太后将这一切都言明妥当,否则以自己儿子这等半点亏也吃不得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而以苏太后平日里对萧逸辰的宠爱,又哪会因为这点错处便兴师动众的把萧逸辰放到行宫里思起过来。只可叹长公主一番慈母之心,全然系在了萧逸辰一人身上,一时间盲了眼睛又迷了心智。起身与靖国公对望一眼,微微颔首,靖国公虽也惊诧萧逸辰的淡然反应,不过转念一想反倒坐实了心中所虑,便也不再多言。
“母后即以安排妥当,我等自当奉命。”长公主环视众人,顷刻间还复一朝公主的优雅尊崇,不可逼视,“太子和辰儿既然被罚禁足思过,索性便都住到我的毓秀苑里,曾将军看管起来也方便些。”
“长公主当真是护子心切,谁人不知毓秀园中的景致陈设是行宫当中一等一的,哪里是禁足思过的地方。”苏鸾峰大有深意的看着长公主,“这行宫虽小,破房子还有几间,料想这艰苦之地,方能于思过忏悔有益。”
“你——”长公主勃然,关于太子长公主虽有心翼护却也只是尽其所能,可事关萧逸辰那可是确确实实的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正欲分辨却被靖国公萧泰然拉住。
“便依将军所言。”萧泰然目光深沉,似有看不见的波澜一闪而过。
“到底是靖国公识大体,明是非。”苏鸾峰笑了笑扫视众人,最后对曾铤屿说道:“把你所率领的京畿城防军分作五路,严密把守行宫外围山麓要道,日夜巡查不得有误。”
“可是将军……”曾铤屿见苏鸾峰只让自己把守行宫外围,不由得连忙分辨。
“可是什么!”苏鸾峰打断道:“行宫之内,自有禁军羽林卫严加看管,曾将军放心,如此安排乃是事急从权,到了太后那里我自有分辨。”
“可太后命末将彻查投毒之事……”
“无妨。”苏鸾峰道:“曾将军尽管调查,我将小儿南滨留下,任凭曾将军调遣。”
“苏将军胆敢公然违抗太后懿旨!”萧泰然厉声喝道:“羽林卫留守行宫,又派何人沿途护送陛下梓宫!”
“有本将军一人在足矣。”苏鸾峰冷冷的看了萧泰然一眼,不屑的说道:“沿途若有丝毫差池,全由本将军一人承担。”
面对苏鸾峰的不容置喙,众人终是不欢而散,各自安排。入夜,一轮弦月清冷的挂在天边,漫漫夜色荡涤几点星辉,若繁冗流年里的蒙尘遗珠。这一夜密云峰行宫内外一片灯火通明,时而有一两声马啸划破山间月夜的冷峻,又或是宫人穿梭急行的脚步声,将这原本有些颓然的地方装点的急促却有了生机起来。
行宫,毓秀园。
大管家萧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停不下来。自过了午后,萧全便带着一干下人打点行装,这次行宫伴驾本是作了长住的打算,靖国公也便罢了,单单长公主一个人的衣物收拾,使器用度便足足装了三辆马车,偏偏这次来行宫还带的就是身边那几个人,再加上行宫里原本那几个粗使的小丫头,人手根本不够,一时之间也令一向游刃有余的萧总管颇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这白玉凉席就别往小侯爷那送了,找个牢固的盒子装好,这眼见着都立秋了,你们诚心想让咱们小侯爷着凉啊。”萧全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暗骂这些粗使的丫头没有个眉眼高低。午后长公主传了话,小侯爷被禁足行宫思过,要从带来的一应器物里选出些小侯爷能用得上的留下,想起平日长公主对小侯爷的种种宠爱,萧全也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件件的斟酌着是封箱带走还是留给小侯爷使用。
“总管请您过目。”
两个小丫头吃力的抬着一口红木箱子过来。萧全看了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蠢东西,公主殿下的衣服还用给我看么!”萧全抬手要打,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指着那两个小丫头的鼻子教训道:“还不赶紧把这些衣服仔细打点好,若是坏了那么一星半点,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不是您说的,任何东西都要给您先过目么?”其中一个小丫头嘟囔着。
萧全摆了摆手打发了两人,到底不是靖国公府里调教了多年的下人,用起来不顺手也属正常,其实整个行宫里的宫女丫头资质大多如此,若是略微聪明伶俐些,或是家中略有些门路也断然不会被分到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虽说远离皇城,不会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心斗角,纵使缺衣少食,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是熬到了年份便可返乡嫁人,与宫中的女子相比,行宫的日子虽说清苦,却也安稳。
戌时,长公主只身返回毓秀园,容色疲倦,斜斜的倚在厅中那架描金美人榻上若有所思。
“公主请用茶。”萧全奉上茶盏垂立于一旁。
青花远黛的薄胎瓷盏,盛满一汪动荡。
茶汤色泽嫩绿,清澈明亮,香味馥郁悠远,正是昔日里夔帝最爱的蒙顶石花,长公主不由得一时出神。
“老爷可回来了?”长公主问。
“老爷刚派人传了话,说瑞霭殿事务繁杂,公主若是安顿好了小侯爷便先安歇吧。”
“这边可都打点妥当?”
“公主放心,随行的物事都以点齐封箱,这里面咱们侯爷能用的上的也都挑拣出来差人送去了。”萧全顿了顿,“另外小人擅自做主,借着公主的名义赏了方才一应办差的行宫婢女每人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长公主斟酌了片刻,“会不会少了些?”
“应当不会,若是再多了,反倒让人疑心。”萧全轻声道:“这行宫中当值的婢女本就生活清苦,每月的吃穿用度又总被内廷司克扣,二十两银子虽不多对她们而言却已经是大数目了。”
赏银子本是萧全自己的主意,他虽是靖国公府的旧人却常跟着长公主办事,人又机敏灵巧,心思活络,长公主的所思所虑他向来猜的极准。而今小侯爷被莫名禁足在这行宫,其实不光是靖国公与长公主担忧,萧全也是心急如焚,他从小看着萧逸辰长大,对他甚是疼爱,而萧逸辰虽然有些骄纵跋扈,对待这位大总管却也是一向视作长辈,言谈举止无不礼敬有加,今番蒙难被禁足行宫,萧全也是挖空心思的想在能力所及之处为他筹谋一二。
深宫内院之中的女子长夜无事便总是爱说些闲话,皇宫后庭历来如此。而行宫之中素日冷清,如今一下子禁足了两位皇亲贵胄,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圣宠优渥的敬孝侯,此等大事必然沦为行宫内众婢女奴仆茶余饭后的谈资,诸如长公主将大批物事留给小侯爷使用之类的事不出两日整个行宫上下都会传遍,而萧全以长公主的名义打赏了行宫里办差的婢女奴仆的事过不了多久自然也会人尽皆知。太子被禁足行宫有冤难诉,皇后在朝中没有势力,纵使整个东宫群臣拼死力谏,太子依旧是朝不保夕。但敬孝侯却不一样,且不说老靖国公的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六部之中便有四部在其把持之下,当朝中书令沈鸿儒更是萧泰然的开蒙恩师;单就是长公主一个人便可保得萧逸辰安然无恙,不过是冲撞了太后而已,这样的罪名说大便大,说小便小,一切都要看苏太后的意思,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肉至亲,只要长公主求个情,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接出去的。
而今重赏了办差的婢女仆从,这对于身处行宫之中一向捞不到太多油水的他们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这些人得了好处自然食髓知味想要更多,那些没得着的得了消息也定然如蝇逐臭的想要分一杯羹。正所谓小人利其利,长公主虽然在行宫待不了几日了,可是她的心肝宝贝萧逸辰却在这,那几个人只是做了如打点行装这样的小事办好了就有如此丰厚的赏赐,若谁把禁足行宫的敬孝侯爷伺候妥帖了,到时候长公主若是得知又怎么可能亏待他。萧全用了一次打赏的机会便将整个行宫之中婢女仆从的得利之心勾将起来,引得众人对长公主心悦诚服,如此这般便是长公主几日后离开行宫,也不必担心萧逸辰使唤不动行宫里的人了。
萧全的这番筹算长公主自是了然,这几日大事接连不断,一时之间长公主心力交瘁,靖国公萧泰然又要安顿全局,也是分身乏术,幸亏有萧全从旁协理,让长公主免却了不少后顾之忧。
“明日你把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蜜饯点心拿出来赏给今天办差的那几个,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是务必多让些人知道。”长公主顿了顿,“另外你还要再多多留心,尽快挑一个手脚麻利,做事稳重的小丫头出来,先放到辰儿那里服侍着,待我们回京那天便将她一并带走。”
“小人明白。”
“我刚吩咐小厨房炖了雪参乌鸡汤,一会儿你带几个人亲自送到瑞霭殿去,服侍老爷还有那里当值的官员们用了宵夜,再嘱咐老爷要注意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长公主叹了口气,“至于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在这种时候愈发不能让人看着我们靖国公府因为辰儿禁足便自乱了阵脚。”
“是!”萧全躬身垂首,“小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