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轻轻柔柔的拂过路边的红枫,钻进了巷子,吹散了一些冷硬的气氛。
白墨蹲在白砚身前,冷着一张小脸儿,一言不发。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筒,取下木塞,一股寒气散发出来,里面正是寒潭之水。
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挽起白砚的袖子,轻轻抹在了受伤和臃肿的地方。
手臂和腿抹完后,她解开了他的外衣。
白砚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他忍着疼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继续。
白墨没有看他,抿着唇,不客气的打开他的手,力道却并不重。
白砚无奈,移开目光,将头靠在墙壁上。
夕阳下,他的脸红红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任由白墨动作。
也许是白砚胸膛的皮肤太白太嫩,以至于那些青紫红肿格外刺眼。
白墨的眼睛有些酸涩,是她没有保护好他……
她将寒潭之水抹向他身上泛红泛紫泛青的地方,垂下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她的手指只是轻轻的在他的皮肤上划过,微痒的感觉让白砚轻轻颤栗。
这让白墨以为他很疼,手指的力道更加轻柔。
如此,白砚只觉得身上和心上,都像是被猫爪轻轻挠着一样……
也许是那些痛苦的遭遇,让他的心智早已超过同龄人。
此时,他发现他对她,似乎已经不只是兄妹之情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迷离的看着天边的夕阳,灰色的瞳孔沾染了一层绚丽的光晕。
光晕深处,是一层淡淡的柔情。
他的心脏开始有力的跳动,他能感觉到他的脸上是凉风也无法带走的潮热。
白墨注意到他白嫩的肌肤开始泛红,手指也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在上升。
是染了风寒了吗……
她伸手揽过他的脖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单薄的肩上。
将他背后的伤一一抹了寒潭水后,才将他的衣服穿好。
寒潭水对外伤有很强的疗效,白砚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虽然她的脸色不好看,但给他处理伤口的动作格外轻柔。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温暖了……
白墨与他的视线相交,在他温柔的目光里,脸上的冰冷褪下了。
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哽咽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满是委屈:
“哥哥不要墨墨了……”
她低下头,身子轻轻颤抖,几滴晶莹的泪,划过他的手心,落在地上。
白砚一愣,心中一痛,眼眶红了。
自从遇到她的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再哭过。
直到现在……
他慌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轻轻为她抹去泪:
“墨墨……我……”
他欲言又止,紧紧抿着唇。
白墨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说道:
“墨墨知道哥哥自责,知道哥哥是怕连累墨墨。但是,墨墨不懂事的时候,哥哥也没觉得墨墨是累赘啊,还冒着别人打骂驱逐的危险,为墨墨找吃的。墨墨不怕世人的冷言冷语,不怕嘲笑讥讽,不怕人人喊打,墨墨只怕哥哥不要墨墨了。”
“世人觉得哥哥是怪物,世人避之不及。但墨墨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也是对墨墨最好最好的人。墨墨一直把哥哥当亲人,是墨墨唯一的亲人啊。”
“哥哥以为离开墨墨,墨墨就不会受那么多冷眼那么多欺负了。可是,在他们眼里,墨墨也是怪物啊,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个让他们害怕的怪物……”
白墨说到这里,表情和声音有些苦涩,她抬头看着白砚的眼睛,声音坚定起来:
“但是对墨墨来说,那些都不算什么。对墨墨来说,最大的伤害,就是哥哥不要墨墨了。最大的委屈,就是哥哥不声不响的离开,留墨墨一个人待在无名山墓。”
“哥哥,你离开的这三天,墨墨找你找的好辛苦。第一天,我找遍了无名山墓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睡觉。第二天,我走遍了大半个枫林,晚上困得不行了,就睡在树上,又冷又饿,醒了好多次。第三天,我到了红叶镇,从东边到西边,走了好多巷子。中午实在坚持不了晕倒了,还好遇到了一个好心又非常好看的小叔叔,他给我煮了一碗面吃,我走的时候还给了我四个馒头。他问我要不要他帮忙,但是我担心他看到哥哥的时候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哥哥喊打喊杀,就拒绝了。虽然墨墨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
“我一路上问了好多人,才知道哥哥的大概方向。好在最后终于找到哥哥了。”
“哥哥,相信墨墨好不好,墨墨一定会越来越强大,一定能为哥哥遮风挡雨的。”
白墨倔强的看着白砚,眼睛红红的,稚嫩而决绝的语气:
“以后,哥哥要是再离开,墨墨就一直找,找到哥哥为止,或者,找到墨墨死为止。”
夕阳已经落了下去,远方山巅之上的霞光和暗沉的深蓝交叠,化作神秘的色彩,涌进了白砚的眼眸。
风声将女孩儿倔强而坚定的话语送到白砚的耳畔,一遍一遍回响在他的脑海,他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强烈了。
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伸手将眼前小小的人儿紧紧的抱着,两行泪从眼里溢出,声音哽咽:
“墨墨,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这次是我不好,是哥哥错了。”
这个人啊,是他想拿命护着的人。
他怎么能,再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如果他的离开会让她痛苦,他宁愿留下来陪她,宁愿独自承受自责和愧疚……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说的那个小叔叔在她晕倒的时候救了她,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心有余悸,怕了。
白墨也慌了,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人流泪。
“哥哥乖,不哭了,都过去了。”
白墨与他分开,伸出小小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像他抚去她的泪痕那样,轻轻抚去他的泪痕。
“好。”
白砚声音哽咽而沙哑,眼眶还泛着红。
他拿起白墨的手,道:
“墨墨,手还疼吗?”他有看到,她揍了叶无根之后,那泛红的骨节。
“疼……”
白墨轻轻点头,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吸了吸让她安心的味道,才接着道:
“但是墨墨的手比起哥哥身上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傻墨墨……”
白砚叹了口气,心疼的拿起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吹着她布满细小伤痕的指节。
“傻哥哥……”
白墨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心中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疑惑。
她觉得,哥哥看她的目光,有什么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温柔,还是宠溺,但是似乎多了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没有深想,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
“哥哥,小叔叔给的馒头,我吃了两个,很甜。这两个是墨墨留给哥哥的,哥哥快吃吧。吃完了,我们才有力气回无名山墓。到了无名山墓,在寒潭里泡个澡,哥哥身上的伤,就能完全恢复了。”
白砚红着眼点头:
“好,哥哥只要一个,墨墨也吃一个。”
他前世究竟有多大的福泽,才能换来今生与她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