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小院上房的正厅里,一家人的晚饭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秦续有着满腹心事所以只顾着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而秦忘则是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所以也不说话。至于馨儿....算了,她本来就是比较冷淡的性子,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是在饭桌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续心里用无限恶意揣测着秦忘招来馨儿的用意,然后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不停地在秦忘和馨儿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他以为用低头吃饭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可是这一切都落在能够知微见著的秦忘和馨儿眼中,只不过这两个人即使再聪明也实在没法跟上秦续的天马行空般的跳跃性思维,所以即使两个人看到秦续鬼鬼祟祟的样子却实在搞不清楚这小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秦忘突然开口了,刚一说话就把秦续弄懵了:“续儿,明天一大早爹要去长安城办点事情,要到晚上才回来,明天你自己去湖边做功课,按照我平日教你的就行了。”然后他又转向馨儿说:“馨儿,你明日还是午时去给他送饭,午饭和晚饭不用等我了。”
馨儿听到秦忘的吩咐,立刻点点头:“郎君尽管放心,家里一切有奴婢在。”
听到这话秦续立刻就急了:“爹,你干啥不带我去?我都很久没有去长安城了。”往日里只要秦忘去县城或者京城里基本上都会带着秦续,而每次去繁华热闹的长安城都会让秦续兴奋好几天,可是今天秦忘这么突兀的说要一个人去,秦续当时就感觉非常失望。
秦忘没好气的说:“仔细做你的功课,爹自然是有事情的。娃们家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得是很久没拾掇你,看样子是皮痒了。还不吃你的饭......”
听到秦忘的威胁,秦续赶紧低头乖乖的继续吃饭,心里却不停的腹诽着:“不带我就说不带我么,干嘛这么教训我....难不成做给馨儿小姐姐看的?....”想到这里,秦续心中猜测的秦忘是准备把馨儿续弦的想法更坚定了....然后他又眼神怪异的来回瞄着秦忘和馨儿....这样子使得秦忘和馨儿两个人更莫不着头脑了.......“这孩子今天到底怎么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秦家的三个人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分头行动办自己的事情了。秦续准备进山练武去,而馨儿则开始洒扫庭院收拾家务。秦忘看着向他告别之后独自进山的秦续看不见影子了才回头对正在拾掇锅碗瓢盆的馨儿轻轻说了一声:“家里你多留意着”
馨儿会意的冲他点点头,然后回答“郎君且放心出门,小郎君那里我会留神的”说着看了一眼秦续消失的方向,似乎意有所指。
秦忘点点头,就不再多说,他今天倒是少见的没有套上牛车,而是从后院的马廊中牵出来一匹高大雄骏的黑色战马。秦忘非常娴熟的给战马整备好马具。轻盈利落的翻身上马一磕马腹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看着秦家父子都先后离开,馨儿站住小院子门口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先是看看山里方向秦续消失的地方,然后再瞅瞅秦忘打马离去的小路,突然之间她一向冰冷如铁的内心似乎微微的有些软化,慢慢的她一向冷淡的脸上开始浮起一些微笑,迎着渐渐升起的朝阳的光辉,笑容愈发的温馨......
虽然终南山下离京城不过七八十里的距离,但是就算是骑马赶路也得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能赶到,毕竟秦忘虽然座下的战马神骏异常但是他一来不是驿卒信使二来没有军令在身,自然不敢放开速度策马疾驰,不久之前刚刚用这个理由狠狠的下了朔方军那些人的面子,秦忘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自己明知故犯然后让别人出来找自己的麻烦的。
在离城门还有半里地的距离秦忘就下了战马,牵马步行。前面就是帝都长安,天下中枢,这里权贵如云高官如雨,秦忘这样的品阶低微的小小武官可不想那么太过显眼,省的招来无谓的纷争。
当今的京城里总是时不时的有权贵子弟横行无忌、豪门恶奴仗势欺人,对于普通人来说谁都不敢保证不会遇到喜欢招惹是非的膏粱子弟和他们的狗腿子,如果碰见这样的倒霉事情总是免不了一场飞来横祸,运气好点的可能只是受到一些折辱甚至殴打,运气不好丢了小命或者人间蒸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对于秦忘来说就算在长安城大打出手凭借他的手段也基本上很难有人把他怎么样,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来办事情的不是来惹事的。
牵着战马进了城门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守门的军卒也是有眼力劲的人,虽然秦忘没有表明身份,但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一袭青色缺胯长衫和腰上悬挂的铜制腰牌,以及他所牵着的那匹屁股上带着明显标志的雄骏战马已经表示他秦忘是一个有着正经品阶的下级军官。虽然这是天子脚下高官显贵无数,可是守门的兵丁也绝不会没有眼色的随便刁难一个有正式品阶的在职军官。
秦忘自长安城西南方向的安化门而入一路向北,然后向东转入朱雀大街再向北而行,待到他行到长安城东北角之后他的面前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永兴坊了。这里已经属于万年县的地界,居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长安城中的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和顶级权贵了。
秦忘走到街道西侧的一座巨大宅院门前停下来,宏伟的正门之上硕大的高府二字鲜艳夺目,大门两边汉白玉雕刻的两座石狮子左右而立,大门两侧腰跨横刀身披铁甲的十几名军卒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秦忘,眼睛里全是戒备.....
秦忘对这些人的冷厉眼神熟视无睹,他走到边上的拴马桩先拴好战马,然后施施然的走到大门之前,冲着领头的一个队率模样的低级军官拱拱手:“请这位弟兄进府通报一声,折冲府旅帅秦忘请见。”
那队率模样的军官看着秦忘的做派和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平日里高官显贵他不知道见得多少,就算是亲王皇子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些人上门之前至少也会遣家里的管事人员事先知会一声,这样才算是礼节周全规矩不缺。而如果是普通的中下级文武官员想来拜访也得是亲手送上拜帖然后恭敬在大门口的等着府里安排时间。可是像秦忘身份低微的下级军官一没拜帖礼物二来大言炎炎,似乎就像到寻常人家窜门子一般,这就让他既感到恼火又觉得可笑了。
“这家伙莫非脑子不好使么?”队率心里破口大骂。
“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这里岂是你能来的地方,有事情去折冲府请见,你不懂规矩么?”那队率很不客气的训斥着秦忘,虽然他只是个队率而秦忘却是旅帅,但是不是老话说的好么“丞相门前七品官”,这里虽然不是丞相府,但是也相差不远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旅帅在这里显摆了....
秦忘倒是不恼,这种嘴脸的家伙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伸手进怀里翻找了一下就掏出来一个翡翠扳指递给那个队率:“你可认得这个么?若是不认识去里面找个认识的出来说话。”
“....找个认识的人出来说话?”听到秦忘的话,那队率这下倒是不再敢托大了,面前这个小小的旅帅不仅敢孤身一人跑过来请见,完全不顾及自己低微的军职,而且他一没有拜帖二不带钱财礼物三没有重臣推荐....甚至说话都这么....嚣张跋扈....
......“这家伙说不定真有些来历啊”那队率心里一阵嘀咕,然后赶紧伸手接过秦忘手里的扳指细细的看起来,一打眼之下他就有些吃惊.:“找个....怎么和大统领总戴在手上的那个扳指那么像?”想到这里他立马抬起头看着秦忘,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秦忘就打断了他想问的话,开口说道:“请这位兄弟持这个扳指进去禀报,折冲府旅帅秦忘特来请见新任南衙大统领高兴元大将军。”
低头看看手里的扳指,再看看秦忘那种理所当然的样子,那队率突然觉得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毕竟是见多了市面的家伙,那队率赶紧收起脸上的不屑转而放缓神色轻轻抱拳施礼:“请秦旅帅稍待,卑职这就进去禀告”然后一溜烟的就跑进了大门。
看着那队率跑进大门不见了,秦忘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背着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流。这座大宅其实他实在不想过来,就像他一直认为的那样,大家不是一路人那就少些交集的好。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儿子的突然变化让他不得不调整之前的思路和准备,既然很多事情不可避免那么有些事情就得提前打算,如此一来有些不愿意打交道的人、不愿意接触的事情就得重新考虑了。
仅仅只一小会儿的时间,背后就有“蹬蹬蹬”的脚步声音响起,秦忘转身看去,正是刚才那个队率正快步奔出大门,而他的后面紧紧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五十多岁男子。
那队率跑到秦忘跟前还没停稳就急忙躬身施礼:“劳秦旅帅久侯,实在是卑职的错”然后他向后面伸手虚引:“府里的大管家亲自出来迎接秦旅帅了”这队率说着这话,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了,大统领府里面的大管家亲自出来迎接一个小小的旅帅....反正他打死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那大管家急急走到秦忘跟前稍微一看秦忘的样子,立马脸上浮现起惊喜的模样,然后他就恭敬的施礼:“真的是秦郎君当面,多年不见您还记得小人么”
秦忘看着他微微一笑:“是啊,是很久不见了。上次见面怕是有五六年的光景了,高管家一向可好?”
高管家赶紧笑呵呵的欠身:“承蒙秦郎君挂念,小人好的很。只是这些年我家大将军一直甚为挂念郎君,这么久一直不见郎君过门做客我家将军总是念叨呢。”
秦忘轻轻摆手:“你家大将军毕竟军务繁忙,职责重大不能有丝毫懈怠,我若是总来拜访怕是会打扰他的公事,所以也就来的少了。这不...今天不就登门拜访你家大将军么?”秦忘的理由很是牵强,但是高管家也不敢反驳,只能躬身称是。
然后高管家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侧身伸手引路:“是小人疏忽了,怎么能让秦郎君站在这里说话,秦郎君,您赶紧请进。我家将军想必已经在二门恭候多时了”秦忘点点头,神态自若的当先举步先行,然后高管家自觉的落后一步,亦步亦趋的跟在秦忘身后走进了大门....二人身后只剩下刚才那个队率傻傻的呆立在当场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