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散时,卷了一阵大风,连续几日积的霜叶,全被打落到了地上。
宫娥们齐力清扫,直至正午阳光鼎盛,才勉强将所有残叶收拢到了树旁,但还未准备打包处理。
昨日擒拿许灼的那个兵卫,未佩刀剑,未着兵甲,仅裹了一件寻常软袍,带了好几个羽林郎走到暗阁来。
他摸出一块布,从折叠了数次的布中摸出了一把铜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许灼的身旁,“大人,大人?该清醒清醒了。”
许灼被门声惊醒,由于双手双脚依旧被绑着,他只能艰难地探着脑袋,警觉地环顾四周,“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其余的羽林郎全是许灼的旧部,不忍许灼继续蜷曲在地上,便上前将许灼扶坐起来。
那个兵卫见状,也没有出言阻拦,而是跟着俯身到许灼面前,帮他拍掉衣袍上的灰,“这是殿下的意思,您未经他的同意,擅自离宫,卑职等人因而奉旨守在四门,随时准备逮您。”
“殿下在何处?”许灼急着要见江誉歧,丝毫不愿听面前人的话语,“为何不与我松绑?”
兵卫冲着许灼摇了摇头,站起身前,贴着许灼的耳畔嘀咕道,“您还是尽快想法子应付过去吧。”
许灼听着兵卫的话,瞬间摸不清头脑,没等他继续发问,只见一袭藏蓝色映入他的眼帘,气氛顿时凝重到了极点。
江誉歧低头进了暗阁,见到席于地面的许灼,他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屁股坐到兵卫事先准备好的椅子,才不耐烦地开了口,“好好组织你的言语,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你出卖我的话语。”
“殿下怎会如此想?”许灼不自觉地由坐转跪,“昨日傍晚,我收到消息,勇侯世子将于十九日密谋造反,同谋者疑有纪渊,我不敢轻易禀报,这才擅自做主,出宫去见了纪渊一面。”
“纪渊身在大理寺,自身都难保。”江誉歧眯了眯眼,根本不愿相信许灼的说辞,“他如何挣脱枷锁,与瓦连京同谋?”
听了江誉歧的质疑,许灼不再敢把那张纸条交给他查看,只能先仔细地回忆着,昨日那个羽林郎与自己的对话,“那确实是纪渊的手笔,然而他在在好几日前便下了狱,我昨日才收到消息,恐怕他们早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殿下务必要防啊!”
“这是你昨日拿来的奏章。”江誉歧不急不缓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奏章,再重重地扣到了许灼的面前,“可知其中都写了什么?”
奏章落地,尘土被瞬间扬起,许灼仅敢用余光瞧了瞧那奏章,暗自倒吸一口气,“绝不敢擅自查看。”
“为他松绑。”江誉歧瞥了一眼在旁的兵卫,又望向许灼,“这只是其中一本,你一字一句认真看。”
兵卫得令之后,上前将许灼的手脚全都松绑,但没等他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两旁的羽林郎立即抓起麻绳,套在兵卫的脖颈上,兵卫仅挣扎了十个数,便咽了气。
许灼亲眼目睹兵卫死在面前,直至兵卫被套上黑布袋抬出门去,他也装作未发生一般,伸手去抓来地上的奏章。
只见奏章中写道:臣悉闻传言,不知所云。君不日承,万象获新……臣无功于天地,但求鞠躬于社稷,报于君恩……然得说文,传闱中有乱,嗣脉不正,似于初产之秦氏……
………………
“月儿亲启……届时护你出宫……你我携手教子,佳话可待。”
………………
月儿……秦观月??
许灼仅注意到瓦连京要谋反之事,没想到再回忆时才发现,那纸条竟是纪渊写给秦观月的。
但奏章的落款写的是王修,王修本是维护秦卫的大臣,为何偏偏在此时写这样的奏章给江誉歧看?
看来这其中,必定有个不小的阴谋。
“不!”他坚决否认奏章中所写的一切,“殿下岂会信了写不近百字的奏章,而污了良娣之清白?”
………………
“这么久的时间,你都被困在府中吗?”
“兄长不让我私自出府……陛下是因为什么才释放父亲的?”
………………
江誉歧回想起接秦观月回宫,她那时的神色,支支吾吾也就罢了,不立即将有孕的消息告诉他也就罢了,刻意支开话题,问这问那儿,丝毫没有关心他的言语。
他直勾勾盯着许灼的双眼,仍没有要发怒的意思,“那你告诉我,那些凭空而生的传言,究竟是谁造谣的?”
“那日宫中生变,是殿下命臣留下以保良娣之全,臣自然不敢有大意。”许灼将奏章工整地放在了地上,整顿气息,齐跪两膝,两手平摆于膝前一手掌的距离,后又重重地将头扣到手背上,“然臣敢以性命担保,直至再见殿下,我们从未见过纪渊,更不可能存在传言中所发生的任何事!”
江誉歧见许灼行如此大的礼,刹那间气得太阳穴作痛,他暗自咬紧了牙关,伸手指着许灼的头顶,“我再问你一遍,你昨日去见纪渊,究竟为了何事?”
“臣的确去了大理寺,但遇上了明懿公主,一番细谈之后,臣还是觉得此事应禀报于您,并没有真正见到纪渊。而护送公主回府之时,途径一条大道,遇上了一群柔然装扮的男子,臣与他们周旋了片刻,便知他们全是北国人士,丝毫没有柔然之风。见此,臣才更加急切想要回宫,告知殿下防备十九那日的祭祀。”许灼一动不动地朝面前人跪着,答话时全程紧闭着双眼,“若殿下不信臣之所言,大可召公主入宫来见,一问便知。”
江誉歧瞪红了眼,但还是气得大笑,“若真如此,你早该在我来时便全部说出。”
尽管许灼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但他真不知该如何辩解下去,“臣所思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殿下之安危而虑!”
“我不想追查,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得你背叛我。”江誉歧扶椅而起,弯腰拾起许灼身旁的那本奏章,“可今日我给了你机会,你不说实话。”
突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随着声音的消失,巧言顶着风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殿下,秦夫人已至,现于承华殿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