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手续有点复杂，院里打了几个电话向上请示。
季龙涛那边似乎对罗玄已经不太上心，不过他破天荒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而且让罗玄亲自接。
罗玄的手机早意不知去向，清醒后也没想着另外买一个，这段时间有什么花销，都是通过电脑转账给小护士提现金。
所以罗玄还得跑到院长办公室接电话。
电话里季龙涛再次感谢表扬了一番他的贡献，并且鼓励他戒骄戒躁，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计划发光发热！
至于具体工作安排，既然本人没有向组织提出要求，那就依照惯例回原单位工作。
他还承诺会和苏诺商量，为罗玄安排合适的岗位。
虽然压根就没人问过他有什么要求，罗玄还是表示了感谢，态度很诚恳。
他很奇怪这些体制内人的价值观，一份工作似乎等同于生命，安排起来好大的面子。
最后皮球果然传到了苏诺手上，她倒是没含糊，传真了相关手续，为罗玄办理了出院。
罗玄乘机向她请假几天，说要办点私事。
苏诺一口答应了，不过也提醒他：“你的情况我都看到了，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千万别动脱离计划的念头，纪律就是纪律！”
她不是傻瓜，罗玄这七个月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猜得出他有怨气。
毕竟两个人共事一个多月，她天天喂药，知道这人实际上脾气不小。
罗玄向她保证理智从事，绝不会幼稚妄为，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其实他现在没本事让别人下不来台，冲动的结果多半是自己下不来台。
穿上小护士帮忙买的灰色休闲服，他离开疗养院后直奔长途汽车站，然后买了张去元山的票，
因为离开疗养院时已经过午，买了两点多的票，当大巴车下了高速，进了元山镇时，已经五点左右。
小镇十分古朴，几乎都是砖木结构的老建筑，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临近傍晚起了淡淡的薄雾，路上人并不多，罗玄有种置身水墨画中的感觉。
卫天黛曾经对他说过，元山不足两万人，基本都是长生族人，在这里他们自成小社会，自古以来就是自我管理。
虽然他们有丰厚的政治资源，又经过千百年积累，历代以来并没引起周边百姓注意。
他们不是官迷财迷，从不出仕，小富即安，有极其理智的生存策略。
依据卫天黛之前留下的指导，罗玄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家。
这是一座封闭式古典院落，黑色的大门颇有魏晋之风，白色围墙波浪状高低错落，上面覆着黑瓦，翠竹掩映，景致优雅。
经历过几十年前的数波革命改造，卫家还能维持这种豪绅地主的架势，看来元山真的不怎么受外界影响。
不过卫家的门口却安装了视讯门禁系统，接听的是卫玲珑。
她看到罗玄很高兴：“你等会，我出去接你！”
卫玲珑一路跑着出来开的门，见到罗玄分外亲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故人依旧，看你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之前差点耗死在床上！”
罗玄也很感动，他与卫玲珑相处不过三天，积累的感情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其实二人的时间感有巨大差异，卫玲珑每隔十天半个月就陪着卫天黛去看他一次，半年间目睹他一天天枯萎下去，积累的同情怜悯已非三天同事那么简单。
何况罗玄在地下对卫家四人有救命之恩。
她拉着罗玄快步直奔卫家正厅：“你可真够死心眼的，这都醒了快一个月，非得把肉长齐才离开疗养院？就没想过到我们这慢慢调养？”
罗玄呵呵笑着，并不多说。
疗养院可不是他家开的，他也受到纪律的约束，可不是想走就能走。
何况罗玄也不想凄凄惨惨寄人篱下。
卫玲珑说她们平时并不在这老宅居住，为了等他前来，已经回来好多天了。
卫家院子挺大，不亚于苏杭园林。
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假山池塘锦鲤成群，飞檐斗拱，古色古香。
园子里各种名花异草争妍斗艳，打理得非常用心。
道路是上好的汉白玉铺就，但凡有栏杆或扶手柱石处，都雕刻有梅兰竹菊、花鸟鱼虫，样式古朴，刀工极为精细老道。
院内规划精巧，有数趟歇山式平房，都是白墙黑瓦，看似都住着人。
罗玄粗略估计，这一大家里恐怕有七、八十人。
往里走了五十米，正对大门的假山树丛之中，有一栋上下三层、占地颇大的四水归堂式建筑，小青瓦马头墙，全部是黄花梨的门窗。
果然的富户古宅，门窗用黄花梨木，如今这种木头极少成材，只能做成手串等小物了。
而四面白色外墙上装饰着鹤、鹿、梅、竹等吉祥镂刻，皆为青钢石材质，虽然细节精雕细琢，整体却壮丽华贵。
门口有一排月桂树，恐怕有百年历史，枝干古朴，开满碎金子般的桂花。
而身材高挑的卫天黛，正在树下采摘桂花。
薄雾之中，她一身的淡绿色休闲装，十分清新雅致。
桂花偶尔落在她长发上，便轻盈拂去，动作轻灵曼妙，令人心旌动摇。
卫天黛远远见到罗玄，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将工具收起，微笑站在那迎接。
女人的心思真的难以捉摸，罗玄昏迷时，她十天半月就去探望，显得情深义重。
今天罗玄登门拜访，也算是久别重逢，她的热情劲却远不如卫玲珑，居然在这继续摘桂花。
卫家种的是月桂，与普通桂树秋后开花不同，月桂每月都开花，这时候采花泡制桂花酒，中秋时节正好饮用。
自古江南大户有这样的讲究。
罗玄见到她却有些兴奋，远远就挥手打招呼，然后小声对卫玲珑道：“你家小姐可真漂亮！”
卫玲珑低声抱怨：“只是漂亮？你该说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何止是漂亮？！”
她说的是宋时道士丘处机咏梨花的词，倒也应景。
罗玄笑着快步走上前，这些肉麻话却说不出口。
卫天黛一直保存着矜持的微笑，这时对他点了点头，虽然没听到卫玲珑说什么，见他们窃窃私议，却明显有些绷不住，脸微微地红了。
卫天黛接触罗玄的时间并不长，无疑对他很有好感。
她千百年来早练就一双慧眼，有独到的识人只能，罗玄给她的印象深刻而与众不同。
这个人真诚单纯，坚强却又敏感，浑身洋溢着热情气息却又不世故，这样的人卫天黛有强烈的熟悉感。
毕竟在她漫长的人生中，接触过许多出类拔萃的人，都具有类似的品质，比如她的哥哥卫天青。
她从罗玄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独特气质，而且逐渐成熟，虽然仍过于直率，却不失沉稳。
比起华丽的辞藻，罗玄赤诚的目光更容易感染卫天黛，她微笑道：“欢迎光临卫家，我们厅里坐，我请你喝今年的龙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