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老宅的内部依然保持着古老的格局，一进大门是个中庭，摆放着两个巨大的水缸，里面种着埃及白睡莲，初秋时节依然盛开。
再进去就是大厅，中式装潢十分考究，一圈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中堂挂着一副北宋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由隐而显，由虚而实，瑰丽壮美，意境深远。
落座奉茶，卫家上上下下人真的不少，果然保持着老式的生活习惯。
罗玄不太懂茶，喝了两口龙井茶，似乎没有什么味道，不像书上形容的那么滋味神奇。
卫玲珑在一边陪坐，却不见卫森、卫磊以及卫天青。
卫天黛说卫天青和她们一样，平时住在老宅的时间不多，而卫森和卫磊常年与他在一起。
既然罗玄来了，等会打个电话一召即回，卫天青也早盼着与他再次见面。
卫玲珑这时却气呼呼道：“虽说是早盼着，可你能不能醒过来谁心里也没底，开拓者计划进展顺利，你完成了历史使命，却被扔那没人管了！”
二十几天过去了，罗玄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这是人性使然，只能怪自己年轻没经验，没有保障好个人权益，一味地相信什么崇高目标。
不过他希望自己向前看，不再纠结根本解不开的恩怨，笑道：“怎么会没人管，你们不就一直关心我来着。”
卫玲珑哼了两声：“我们卫家是修路工，也就是修修补补，铲个不平，总不能看着有人把你往死路上推！”
看来卫玲珑有话要说，罗玄坐正了看着她：“有人推我去死？”
见死不救和故意谋害性质可就不同了！
卫天黛没有制止的意思，于是卫玲珑继续把罗玄回来后的情况说了。
罗玄自然是被秘密送回来的，卫天青还是偶然间从高层处获知开拓者计划最新状况，然后告诉了卫天黛。
一开始卫玲珑说的和苏诺基本一致，无非是古地人过度改造，提取基因样本后认为罗玄活不了多久，不负责任地直接送了回来。
季龙涛接手后也认为治疗无望，于是将他送往最好的疗养院。
但之后的说法就不太对味了：“其实你刚被送回来的时候，至少表面上没那么糟糕，只是昏迷不醒，我们当时就建议季龙涛抓紧治疗，最好召集全球脑科方面的专家会诊，想办法将你唤醒！”
作为人类的英雄，罗玄英勇献身于全民拯救事业，这么抢救应该不算过分。
其实网络时代召集全球最好的相关专家，进行联网视频会诊并不是难事，许多有钱人看病都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看病救人、拿诊疗费原本就是医生的工作，只要合适的部门协调，出的钱够多，没有办不成的道理。
然而季龙涛对卫家的建议置之不理，虽然给予罗玄很好的疗养规格，但就是不组织像样的治疗。
季龙涛的不作为当然引起了卫家的反感，尤其是卫天黛。
她不在乎逾越权限，积极奔走，一直插手协调治疗事宜。
她甚至提出来接走罗玄，由卫家负责，以私人的名义组织后续的治疗康复。
但也一直没有获得首肯。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过于不合情理，僵持半个月后，卫家人分析认定，这无疑是有人故意在放任罗玄死亡！
最可疑的当然是季龙涛，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家马上动用关系进行干预，同时试图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开拓者计划明明进展顺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有功之臣？
然而随着调查深入，却发现事情很复杂，并不是季龙涛不作为那么简单！
甚至不能说是季龙涛的责任！
实际上季龙涛作为开拓者计划的总指挥，他也不过是遵照天演计划管理层的意思行事。
天演计划是一个国际合作计划，管理层是由五大国的政治、军事高层组成，他们的决策超越国界，所有合作国不得抗命。
管理层的这种卸磨杀驴行径也是有原因的。
开拓者计划作为天演计划的子计划，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根据古地人的要求展开的，原本就有先天的不足！
管理层一直就认为这个子计划有巨大的文化政治风险！
这个历时三十多年的计划，其主要工作内容过于激进，超过了人类思想能接受的水平，实际上违反了世界各国的许多法律，而且有悖于大多数宗教的信仰。
三十多年后，这些法律以及宗教的问题依然存在，而且有增无减。
所以天演计划管理层迫于可能爆发的压力，这些年不断向季龙涛总指挥施压，让他确保开拓者计划的绝密性，一旦完成，就彻底抹掉痕迹！
所以这是个一开始就打算事成之后消灭痕迹的计划！
说到这罗玄有些不解：“我知道这涉及基因研究，尤其是人体基因改造现在不被大多数国家法律允许，也有悖于宗教理念，可毕竟事急从权，这是为了拯救全人类而做的事，完全可以解释吧？”
卫天黛摇了摇头：“整个开拓者计划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三十多年来有许多肮脏内幕，你了解得很肤浅，只是知道最体面的最后阶段。”
对这一点罗玄倒是承认，他一直不解自己为什么被选拔为候选开拓者，这里面恐怕真有许多内幕，真要挖出真相来，可能和挖到地雷差不多。
另外他也很困惑这些决策者们的鸵鸟心态，这计划都执行了三十多年了，还幻想着船过无痕？
不过这个也很难说，船过时间够久了真的能无痕，世界这么大，没人会总注意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尤其是把船直接沉了以后。
其实这是个政治老把戏，历史上无数的事件都是这么不了了之的，这些管理高层恐怕都是此道高手。
卫玲珑继续说，现在整个开拓者计划迎来了重大转折，研究工作接近尾声，不死不活的罗玄就成了大麻烦。
于是天演计划高层下了一个含糊的命令：开拓者计划必须无声无息结束，绝不可节外生枝！
季龙涛当然理解什么意思：既然古地人已经说了罗玄只有半年寿命，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死了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没有犯错添乱的可能。
为了彻底抹掉开拓者计划，也为了个人前途，季龙涛只好把罗玄送往自己管辖内的空军疗养院。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顶住了一些压力的。
在疗养院虽然没办法施救，但也暂时保证了罗玄的安全，不让他死于某种意外。
调查到这个阶段，卫天黛虽然明白不能再信任季龙涛，然而也无能为力。
她不可能组织医生去疗养院，但又无权将罗玄带走，于是这事变得胶着难办。
卫家继续通过影响力试图解决问题，高层也承诺帮忙，可相关要求到了天演计划管理层，就被无限期拖延了。
这时卫天黛能做的，就是每隔十天半月跑一趟疗养院！
她用这样频繁的探视告诉大家，她一直在盯着，绝不放弃！
罗玄听到这心情激荡，端起茶想再喝一口，手一颤差点洒了，干脆又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