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凝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杨康的唱腔颇佳,歌声低徊婉转,清亮柔和处,颤人心弦,听来极是悦耳。李阳也轻轻拍着桌子,与歌声轻轻相合。这一首柳永词早已传唱大江南北,所谓是有井水处皆歌的盛况,李阳以前也听过不少柳词,这一首也极是熟悉。
不比文人悲秋伤时,李阳听了这一曲,也只是微微一叹,心里想道:“这词妙虽妙,终究难掩羁旅苦闷之意,我李阳虽也离乡万里,但比起来,却是何等幸运。”
李阳说道:“这词虽好,未免太悲了些,我更喜欢苏词的豪放豁达。大江东去,那才是男儿应做的诗词,一味伤春悲秋,未免太过柔弱低沉。”
杨康笑道:“有人得意,自然高鸣放浪,有人失意,难免郁郁伤情。这些文人其实无聊的很,有时附庸风雅,强作愁态,无病呻吟,令人作呕。但也有真正的性情中人,饮尽悲苦,下笔成文,遣悲怀于文章,诉衷情于诗词,倒也并非一无可取。”
“那依你看,谁才算得上,性情中人,词中丈夫?”
李阳微笑的看着杨康,颇有考较之意,杨康道:“性情中人,词中丈夫,自然是你口中推崇的苏子居首了,而与之齐名的辛弃疾也算得一个。”
“哈哈,此二人皆是豪放不羁的名士,说道命途坎坷,饮尽悲苦,却也未必谈得上。正如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造就什么样的诗文,如柳永词这般,苦叹悲饮,不也正是身世坎坷所造就吗?他自称白衣卿相,想来也不过是落榜后的强颜欢笑罢了。”
“你倒是知音人啦!”
李阳笑道:“信口胡咧而已,我一个江湖草莽,哪里会谈论什么诗词文章,这些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师父文采风流,武功盖世,兼通百家,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我跟随其后,岂能不有所进益。”
杨康掩嘴笑道:“令师是一代宗师,很了不起,我听你说得耳朵都起茧了。”
李阳假装不解道:“真的,假的。”伸手作势要去摸她的耳朵,却被她娇笑着用手挡开,骂道:“小贼。”
两人玩闹了好一会儿,眼见夜色四沉,客栈亮起了明亮的灯火,两人起身出了客栈,走到了大街长巷上,悠悠漫步。
夏日的夜色清凉如水,风轻柔的吹过来,将道旁的布幔吹得摇摇晃晃,星辰排列满了整个夜空,闪烁着不停,月光朦胧,透出云彩来,将银辉洒泄。
一路走到了王府前,杨康回头,看着李阳端凝静沉的脸,说道:“我,我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指了指那所大宅子,话音里带着一股不确定的意味。李阳看着她,目光中不舍,眷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说道:“我明日便要南下了,今日作别,盼你日后多多保重。”
当即转身走去,李阳一步一步走到街角处。突然杨康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走了回来,说道:“李阳,我过些时日也要南下,到时候你要找我,便来嘉兴烟雨楼。”
李阳站住,转过身来问道:“你要南下,你去嘉兴做什么?”
杨康道:“我师父给我写信,让我南下,说是要与一个叫郭靖的小子比武。”她说着笑了起来,“这牛鼻子真是奇怪,平白无故的让我跟别人打架,真是什么道理?”
李阳一听,却脸色大变,喃喃说道:“这,靖康之交,我的天,真会发生吗?”
“什么?”
李阳没有答话,心里却凭空多了一层忧虑,心里想到:原来的世界里郭靖与杨康结为兄弟,可如今杨康成了女儿身,那岂不是这两人?
“不行!我不答应这门亲事!”他突然说道。
“什么,什么亲事?你在说什么呀?”杨康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阳:“没什么?脑袋刚才抽了一下。”
杨康有些无语,说道:“我回去了,你今天晚上去哪?”
“我走啦。”
“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好啊。”
李阳盯着杨康,两眼放光。
杨康娇嗔道:“想得美。”
转身,哼着曲子,跑了进去。李阳站在街道上,看见她回了府,自己心里也颇有些喜乐。
一个人走在街上,凉风徐吹,道旁柳林款摆,沐浴月光,枝条镀上了一层淡薄的银色。
他的心无比的宁静,只觉见到了世间最美好的风景,路遥远的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一眼看去,没有终点,唯独是无边月色,唯独是清风满袖,也唯独是回首依然可见那座王府。
此时,他已明白,自己的心永远留在了这里。这座北京城,这条王府街,这个写满了相遇与分离的夜晚。
他牵着马,背着剑,口袋里放着杨康塞给他的银票。
走了大约好几个时辰,才在一座山庙里稍事休息,不习惯夜间赶路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这里安歇一夜,明日动身。
当即栓好马,进去山庙里面。四下打量几眼,但见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庙宇,正堂前供奉着一尊佛,早已经残破不堪,石身上刻刻画画,遍布痕迹,有刀痕,有血渍,都显得陈旧。地上荒草杂生,腐烂的树叶堆积成片,透着一股腐蚀糜烂的味道。
七月份的天,说变就变,后半夜直接雷电暴雨倾盆而下,李阳也被雨势惊醒,心想:这么大的雨,明天走路恐怕要废功夫了。
他起身冒着雨,将坐骑牵到草厩里避雨,自己回来时上身已经湿透,当即睡意全无,脱了上衣,点了个火,烘烤起来。
突然雨声中传来一声凄切的惨叫,隐隐约约的,李阳听到了刀兵交作之声,厮杀声,虽不甚清晰,他却知道周围肯定有事。当即外衣也来不及穿,提起剑,便朝打斗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