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秦芷桑的思路,程非回家与程劲谦聊了一会儿,对城西地皮的规划设计方案心里已有了初步的打算,总算感到些许豁然开朗的轻松。
洗完澡,回房间,他发现床铺已被铺好,而一个小脑袋正在半扇隔断之后动来动去。
“你又在搞什么?”他伸头看进去,她正蹲在地下盘弄她的行李箱。
“箱子早上翻乱了,我得整理一下才能合上”,她埋头忙碌。
打开的行李箱里翻出来的衣服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秦芷桑平日穿衣风格简洁,可一片寡淡之中却夹杂着许多斑斓色彩。好奇之下仔细辨别,他竟发现那些艳色边角是她的内衣裤,口干舌燥间起了调戏之心:“没想到你原来是这种奔放的风格。”
秦芷桑抬头一脸纳闷的看他,意识到后立刻两颊绯红的拽起一件外套盖过去,嘴里慌乱嚷嚷:“你回避下,我一会儿就好。”
程非走到她身边蹲下,玩味的笑容里写着“我偏不”,拿起那件外套煞有介事的帮她叠好,大言不惭的表示:“秦芷桑,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你得给我机会。”
“你”,嘴上赢不了,她只能拿眼睛瞪他,也顾不得他手上的外套,死命压下乱糟糟的衣服合上了行李箱,起身告辞:“好了,我走了。”
“这还有一件呢”,程非扬起手中的外套,戏虐的看她。
又是这样!秦芷桑恼羞成怒的夺过他手上的衣服,拖着箱子转头就走,拽了两下没拖动,回身,发现程非的一只手刚好搭在她行李箱上,微曲的手指正有节奏的敲击着接合处拉链,敲得她心烦意乱。
“你还有完没完!”秦芷桑怒。
程非含笑不语,视线漫不经心的在她脸上游移,每经过一处五官皆短暂停留,仿佛仔细描绘又仿佛悬而不下,好像这沉默中欲言又止的眼波流转就是给她的回答。
他在勾引她!但她还是不争气的想到了两个小时前的那个吻,黑暗的,潮湿的,与这看似含情脉脉实则虚无缥缈的视线一般,让她的肌肉迅速瘙痒起来,而这瘙痒中又带着丝丝刺痛,顺着血液流淌一波一波不轻不重的涌上心头。
他如此隐晦的表达方式好比隔靴搔痒,她心悸之余进则显一厢情愿,退则显自作多情,真是如何反应都叫他占尽上风。
程非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她浅色的瞳仁上,就这么安静的看进去。他双眸幽暗,眼中分明酝酿着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轻浅笑容,就好像水下明明牟足了劲抛下个大饵,水上的人还要摆出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悠然姿态。
别的女人她不知道,反正她受不了他这仔细品味的眼神和自己这任人宰割的状态,她要做点什么叫他那些暗戳戳的想法暴露无疑,任她使劲嘲笑回去。
秦芷桑放开箱子,丢掉了手上的外套,漫步走上前,眼里带着挑衅,踮起脚,双手攀上他的肩,脸慢慢的,慢慢的贴近他脸的一侧。
她清浅的呼吸掠过他的耳垂,温热又湿润,程非心里咯噔一下,血液迅速奔涌起来,耳根微微发红,不自觉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涩哑,“你准备干什么?”他轻声问,带着魅惑的情欲。
“你说呢?”秦芷桑在他耳边小声问,热气就喷在他耳垂上,然后回身,看他笑,在他伸手揽上她腰前,她的手从他肩上滑落,转身,又放回了行李箱拉杆上,“当然是回去睡觉咯”,说完,快步往房门外跑。
程非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啪的一下推上门,将她困在自己和门之间。
秦芷桑回身双手又攀上他颈项,看着他笑,眼带光芒,毫无惧色。
“你怎么胆子这么肥?”程非无奈的看她,低头吻上她的发迹,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深深浅浅,暧昧更克制。良久,他放开她,低笑:“这样爽了?”
“爽”,秦芷桑点头,微微喘息,眼中流转着别样的风情。
“那你也让我爽一下,嗯?”他附在她耳边,沉声诱惑。
秦芷桑的手由拥着他转而抵在他胸前,娇声说:“不行,我今天不方便”,然后,还是笑,灿烂又无辜。
程非听着她仰起的唇在他的耳畔发出清脆的笑声,悦耳更惹人心烦意乱,惩罚性的咬住她的耳朵,一下,就松开。
“啊”,秦芷桑被吓了一跳。
程非放开她,低头恨恨的说:“你怎么这么坏。”
秦芷桑捂着耳朵,可怜巴巴的看他。
“别装了”,程非拿手捏住她的脸蛋,“再装尾巴要露出来了。”
秦芷桑低头,小声控诉:“谁叫你先来的”。
程非轻叹:“哪个男的受得了这样,也就我吃你这套”,说着他开门,把她和她的箱子往门外推:“滚滚滚,哪来回哪去。”
秦芷桑出了门又探进头来,笑问:“今天不要我陪你再聊聊天?”
“别得寸进尺”,程非点着她的脑门,把她的脑袋推出去,“你再进来,我可要亲自检查你是不是真的不方便了”。
秦芷桑狡黠的朝他吐吐舌头。
浴室,还氤氲着刚刚沐浴过的温热,暧昧又潮湿。秦芷桑脱掉衣服,站在镜前,伸手擦掉眼前凝结的水珠,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红润的脸。
雾霭迷蒙的双眼,掩藏着婉转曲折的情思,尚未退却情潮的面颊,暗示着无限靠近的欲望。
她从来都不是点了套餐只敢拿可乐的人,而程非更不是,可凭着一时高兴为所欲为早就成了她无法企及的奢望。她曾经任性的打开了那扇门,未及领略风景便落荒而逃,而现在她无法不为别人考虑,尤其是同在这个屋檐下她的家人们。
眼前的女人,有秀美的五官以及尚在镜面朦胧中玲珑的身材,本可是幅浓墨重彩的惊艳之作,却因为笼罩着淡淡的忧郁之色变得黯然无光。
秦芷桑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淋浴间,顷刻间水声响起,掩埋心底丝丝不安。
程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她的一颦一笑,生气的,娇羞的,可怜的,甚至还有邪恶的。
今晚的自己好像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校园中奔跑,黑暗中接吻,此时闻着她留在枕头上似有若无的气味,难以入眠。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人情世故,没有战略筹谋,没有试探,没有计算,极致的简单,甚至只有一张生动的脸和一具惑人躯体,引诱他进入,沉湎其中,哪怕短暂也要一亲芳泽。
只是,这样的忍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情的进展带来的好心情,工作中恼人的问题便似迎刃而解。或者说人都在戴着主观眼镜看问题,所视的世界也隐射了本体的心境。
程非将城西地皮的内部设计定位为经济适用,既不是小户型公寓也不是大户型豪宅,而选择了主推100坪左右的小三房。川东是个年轻人集聚的地方,而房价也随着新鲜血液的涌入节节攀升。
当年轻人的小家庭孕育了新生命后随之而来的抚养下一代和住房问题便迫在眉睫,此时能在中产阶级身份象征的城西拥有一套小三房,既解决了老人及小孩的居住问题又提升了自身资产价值,那容积率和绿化建设这些旁支末节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提升这些纸面标准的方式很多,最终还是看刚性需求的满足程度,而投资无非是看升值空间与流动性,其中升值主要受整体地块影响而流动性更看重刚需。同样是主要面对置换市场,换一种思路就能开辟新的市场空间,围绕着这个市场核心需求做到极致,同时抓大放小以求最大化公司利益。
这个规划方向公司内部意见颇为统一,推进起来便顺理成章。这也让程非反思起之前自己处事手法是否太过突兀,收益与风险控制必然相左,但当大家对风险预期不一致时,怎么能在收益端尽量平衡,这个问题发人深省。
程非的生活有了渐入佳境之感,不知道是心境使然还是反之亦然,反正他感觉很好,当然除了那么一点美中不足。
沈加茹的手术定在了周一,秦芷桑请了两天假前往美国,因与分公司视察工作冲突,程非未能一同前往。
周末温馨送机,他简单的嘱咐她几句,无非是到了给我电话,自己注意安全。
他是个十分务实的人,除了初时的告白,后来几乎再没有言语上的示爱,又或者他有自认为表达爱更好的方式,反正秦芷桑也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对他带有暗示的调情,她大多无法回应,但听到也不至于窘迫,只是,他也就耍耍嘴上威风,其实远比不过她偶尔行为上的放肆。
行色匆匆的旅人中,程非给了她一个点到为止的送别之吻,她表现得淡定,但脸颊还是悄然浮起红晕。
“进去吧”,他轻拍她头顶。
秦芷桑点头,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前走,临进安检口又突然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立刻绽放出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挥动手臂与他告别。
程非摆手让她快进去,内心好像被一种隽永的情愫触动。
她笑得很开,上扬的嘴角,露出了一排贝壳般的牙齿,仿佛携着太阳的温暖。
他无法预知未来更不敢轻言永恒,但那一刻的倩影仿佛凝固了时光,至少在当下,让他产生了会记住一辈子的恍惚。
长旅程短假期对人的体力是一种莫大的考验,几乎没怎么与妈妈说上话沈加茹就被推进了手术间,更不能等妈妈恢复她又将踏上回程。
坐在手术家属等候区,与程劲谦一道,秦芷桑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这是她自上次川东机场送别后第一次再面对继父,更是她进入那个家以来屈指可数的与他独处,何况他们之间现在还明明白白的摆着个程非。
“你”
“我。。。”,“叔叔您先说”,秦芷桑不自觉垂眸,避开与他视线交叠。
“你们的事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程劲谦长吁口气,仿佛即将开展的话题对他同样艰难,“我一直知道在你心里与我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亲近”。
“对不起”,秦芷桑无措中将目光定格在程劲谦的手上,中年男人的手,即使白皙,也遮不住岁月留下的交错纹路及斑驳印记,正是这双手用日渐苍老换得了他们的无忧生活,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远不及她万千思绪之一分。
“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一直很乖,懂事,还活泼,不沉闷”,程劲谦未纠结于她的道歉,继续自己的话:“其实只要稍微多想一点就知道这不正常,家里发生那样的事,你不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他叹口气,仿佛可以短暂的卸下父亲的重担,“但我不愿意想,我觉得这样很轻松,我希望你就是这样的,是我,从来没有尝试去了解你、关心你。”
秦芷桑抬眸,看到了程劲谦眼中的歉意与包容,不忍:“叔叔别这样想,您已经对我很好了。”
程劲谦笑:“你看,哪有女儿会和自己爸爸说这样的话”,他转而望向别处,轻叹:“小非就不一样,他是真的关注你,关心你,即使表面上看不明显”。
“我不是故意的。。。”,不着边际的否认,在急切的掩盖莫名的心虚。
他看回她,神色有些复杂:“桑桑,你很好,什么都很好,但是。。。”
“但是我不应该和他在一起”,秦芷桑发出声轻笑,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讥诮,也许,这正是自己意识深处的不安,连他们最亲近的人都这么认为。
“小非看起来他顺从父母,活得按部就班,其实他很自我,没什么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可能我们都不可以。”程劲谦未察觉她情绪的变化,或许只是本能的忽略了,话听上去是宽慰,却刺痛了她的耳膜。
怨念是心中的魔鬼,违背了理智与良知,将她吞噬。所以,她的矛盾与煎熬就不足以成为决心,她的自我就可以不够自我。
程劲谦叹息,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息,即使在沈加茹生病初时,他都未曾向她表现如此的疲惫,“只是,你们都还太年轻,路还长,这样的决定试错成本太高,你想过么?作为家人,我们都未必承担的起。”
想过么?明天,其实谁都不能保证。飞来横祸,生老病死,生命中让人无法承担的东西已经太多,谁又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命运宰割。她胆怯,犹豫又徘徊,成了自己都瞧不起的那种人,她想要出逃,却偏有人不断提醒她的身份。
“我明白,但是我没办法。”
别人的情感她无法控制,那么她自己的呢?她也有想要奋力抓住的东西,想要不计代价的时候,无论未来会成什么样,她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程劲谦可以轻易读懂她眸中的坚持,这是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女孩,或许此刻她才向自己展示她真实的样子,努力、坚韧甚至叛逆。轻拍她肩头,他郑重的说:“无论如何,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这些话我必须和你说,作为一个父亲”。
你可以理解吧?
生活、爱情、婚姻人生的必修课,有些人拿生命去燃烧,最后只剩灰烬,有些人吝啬的细水长流,也未必能从一而终,一辈子很长,心境会变,感情更会变。他不是沈加茹,至少现在的他仍有要顾虑的长远未来。年轻时的情感热烈更脆弱,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可以找个像她一样好的女孩,去恋爱,去结婚,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但不应该是她。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让他背负沉重的责任,更不想他有品尝失败苦楚的可能。
第一次,秦芷桑觉得程劲谦像极了一个商人,仔细计算风险与得失,却不愿纵容她软弱的依赖。
回到家,倒在床上,看着顶灯发呆,嘴唇因长途奔袭干裂,隐隐的疼痛提醒着某些残忍的现实。
程非出差,归期尚不确定。沈加茹手术成功,去除病灶和清扫淋巴结之后短暂恢复就要进入更漫长的化疗,好在张阿姨在身边照顾,饮食及日常生活都算是周到。
纵使情感再汹涌泛滥,人也无法违背生理极限,此刻她头痛欲裂,四肢乏力,是艰辛旅程的后果。
空荡荡的房子,一觉之后等着她的是欠下的和新增的无数工作。
情感成不了生活的全部,爱情就更不是。
“岁月已往者不可复,未来者不可期,见在者不可失”。生活本就没有轻松,固然负重未必不堪,无论外界纷扰,她只想努力为自己活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