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府里的灯都灭了，只有书房还有亮光，窗户上映出一道执笔的身影。
即使已经有了“天下第一智谋”的名号，父亲也从来没有降低过要求，宁九春已经习惯了。平日里经常穿一身黑衣的精致少年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素白衣袍，在黄色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数枚暗器破窗而入，宁九春眉眼一冷，迅速弯腰躲避。有一枚没躲过去，扎入了肩膀：菱形、银色、上面有“华”字。暗器涂了毒，现在他已经有点恍惚，可见毒性之强。
皱眉看向对方：一身黑色锦衣，衣角金色丝线缠绕，与自己的打扮极为相似。眉间尽是冰冷，眼神里带着恨意。
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府里，还能伤了自己，宁九春敢保证这天下都不会有几人能做到。要知道皇上为了保住自己这个“天下第一智谋”，可是在护卫上下了血本。再看对方的长相：剑眉高挑，狭长的丹凤眼中是异色瞳，高高的鼻子下是紧紧抿住的薄唇。这样出色又独特的样貌，自己如果见过肯定有印象，更别提和自己有仇的了。
他敢确定，对方不是人。
“阁下是谁？与我有什么仇恨？”如果不是估测了一下二人实力，他才不会说这些废话拖延时间。今晚，国师会来与他商谈下一个月的出兵计划。他现在就赌，赌自己能撑到国师来的那一刻，赌国师能打得过对方。
华熙仔细的看着对方：被暗器扎入了肩膀，和之前那次多像啊！
宁九春脸色发白，白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显得脆弱不堪。
华熙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只要自己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再用力，这仇就报了。
可是华熙没动。
“白天不是刚见了面？宁侯爷这就不认识了？”华熙决定让对方死的明明白白的。
“华小姐。”
“宁侯爷真是聪明。不愧是我的仇人。”
用手捂住伤口，眩晕感越来越重了。“我不懂，我与华小姐今天刚见面，何来的仇人一说？”
“你欠我三命。”
“在下虽然自幼习武，但是不曾杀过人。”
“你知道我不是人。”
“在下也没有杀过其他生命。”
“真的没有吗？”
“......没有直接杀过。”
华熙自嘲，这辈子的他善良的一个生命都没有亲手杀过，这样是不是倒显得自己狠毒了？
“是你前世。”
豁然抬头，细长的桃花眼因为惊讶睁大了些。他想过这位华小姐不是正常人，而今晚他也证明了他不是人。可是宁九春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华小姐”知道自己的前世。
不过眼下保命要紧，“不是在下想摆脱责任，而是前世已经过去，阁下也应该放下了。”这话有点不要脸，但是国师还没来，脸就先不要了。这“第一候”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当的？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华熙笑了，不知道是因为看透了对方拖延时间等救兵的意图还是因为对方说的话。
“放下？你的前世欠我不假，可我是为现在的自己报仇啊！现在的我就要找现在的你啊。”
宁九春快熬不住了，保持清醒都很难做到了，最糟糕的是现在自己不能动了，这毒性太烈了。
华熙慢慢朝他走近，伸出自己又细又长的手，放在宁九春白皙脆弱的脖子上，微微用力。
“妖孽，住手。”一声怒喝伴随着一根拐杖打过来，华熙心里波澜不惊，他就不信在人间能有人伤的了他！
果然，他用另一只手一挥，拐杖就被打落在地。
国师来了。
鬓角已经掺杂了些许白发，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令人望而生畏，一身白色的中年男子站在了华熙身后。
扭头看见国师的容貌，华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你父亲？”
是的，宁侯爷的父亲是当朝位高权重的国师。
宁九春心里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国师干不对方，而他...显然对父亲起了杀意。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急，冷静。“呼~”
“小烛知道这些事吗？”知道你其实是男的吗，知道你要来...杀我吗。
华熙身体僵硬了一瞬。大不了，大不了自己不要她做下属了，大不了自己会弥补她的，大不了，再一次，分道扬镳。
好像，身边好多人都与自己分道扬镳了。
“你与我的事，与她无关。”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宁九春笑了，不为他终于发现了对方的弱点，而是为小烛没有骗过他，他们一直是...好朋友。
国师趁机在后偷袭，或许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拐杖打在了后背上，华熙没什么反应，他就这样正面直视着宁九春，维持着掐他的姿势，只是嘴角留下了一点血迹。
宁九春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华熙还没出手，如果他出手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父亲，你走吧，快走。”忍不住喊了出来，一向有涵养的宁侯爷不顾风度喊了出来。
国师依然一脸严肃，“不可，我是你父亲。”所以要保护你。
华熙松开他，转身，面向国师，抬手，一挥。
数枚暗器齐齐发出，国师挥动拐杖护在身前。暗器被一枚枚的打落，华熙一点也不惊讶，微微一笑。转眼就出现在距离国师不到一米处，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慢慢变大，长出了尖锐的指甲。
宁九春用尽平生的力气挣扎，却是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这毒......
“父亲.....”宁九春哽咽，眼眶发酸，生平第一次流泪了。
国师没来得及反抗就看见对方把指甲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感受到心脏被捏碎的巨大痛苦，国师对儿子第一次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九春，其实为父一直为你自豪。好好活下去...去......”
“父亲！！！”宁九春有点崩溃，第一次听到父亲的认可，心里却没有半点的喜悦。
华熙沉默了，他有点不想转身，不想面对那个和故友有几分像的容貌。
小烛说的对，报了仇不一定会快乐。
他想逃跑，他怕了，他怕看见故友露出和他当年一样的表情。
“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