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保大十三年,北周广顺三年,西蜀广政二十三年,五月初二,原楚国、现北周治下潭州衡山,风和日丽,游人如织。
《慎子外篇》曰:“(舜)遂南巡,五月至于南岳;又西巡,八月至于西岳;又北巡,十有一月至于北岳。其礼皆如宗。归,反舍于外,次三日斋,亲告于祖祢,用特。命有司告郡庙、社稷及折内名山大川,而后听朝”,此处出现的“南岳”,与东岳、西岳、北岳并立,是帝王巡狩的对象。且这里列举“四岳”,“南岳”是“四岳”之一。
孔颖达的《春秋正义》曰:《释山》云:河南华、河东、河北恒、江南衡。“李巡曰:“华西岳华山也;东岳泰山也;恒,北岳恒山也;衡,南岳衡山也。“
衡山,又名南岳、寿岳、南山,为中国“五岳”之一,衡山的命名,据战国时期《甘石星经》记载,因其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变应玑衡”,“铨德钧物”,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自古便是形胜之地。
衡山共有七十二座山峰,方圆八百里,南以回雁峰为首,北以岳麓山为足。以祝融峰为中心,分布在祝融峰前者十六峰,峰后者十三峰,峰左者十二峰,峰右者十九峰,峰东者六峰,峰北四峰,峰南一峰。其中高峰有五座(祝融峰、紫盖峰、芙蓉峰、石廪峰、天柱峰),以祝融峰最著。
从湘江之滨远远望去,那耸立南天的祝融峰,形如鸟啄,状如鸟首;东边的吐雾、中紫、白马、采霞、晚霞、凤凰诸峰,状如马冠;以祝融峰为轴峰,前面的芙蓉等十六峰,紧相依傍,恰似朱鸟壮实的身躯;后面的青岭等十三峰,活象翘得长长的鸟尾;南面石廪直至回雁等二十峰和北面的紫盖乃至岳麓山等二十二峰,俨若朱鸟展开大约数百里的彩翼。
岳麓山为南岳七十二峰的最后一峰,称为灵麓峰,因南北朝刘宋所著《南岳记》载“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而得名。
岳麓山中有一山名碧虚山,山腰的古树丛中有寺名“麓山寺”。该寺建于西晋泰始四年,寺初名慧光明寺,唐初改名为麓山寺。寺庙左临清风峡,右饮白鹤泉,前瞰赫曦丹枫、长岛湘流,后倚禹碑风云、深壑林海。有“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之誉。
这一日,天气晴好,“麓山寺”香客络绎不绝,男女老少咸而有之。
说实在的,李惟对求神拜佛这种事向来不感冒。他前世的外祖母、母亲都是虔诚的佛信徒,尤其是外祖母,每日焚香念经,长年斋食。在李惟看来,外婆的确是个有大毅力之人,因此而得的受益也是显而易见的——言语轻缓、脾性随和,皮肤极好,就便到了重病将逝时脸上也没有几丝皱纹。当然,除此之外,她坎坷的一生并未得到佛祖的佑护。礼佛,原本就是寻求心理慰藉,另类的阿Q。心中有佛,世间有佛。
但游玩是另外一回事,毕竟,麓山寺是后世岳麓山风景名胜区重要观光点,为佛教传入湖南保存最古老的一座寺庙。他是个喜好游玩、寄情山水之人,此等原汁原味的名胜景点自是不容错过。
但饶是他游历丰富,见了这麓山寺亦是乍舌不已。
全寺规模宏大,背倚碧虚峰。头山门达湘江之滨,二山门位于岳麓山腰,大雄宝殿前有放生池,两侧为钟楼和鼓楼,沿清风峡回廊而上,经舍利塔、观音阁、藏经楼、讲经堂、法华泉,直至山顶之法华台,唐代大诗人杜甫称其为“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
寺庙初名“慧光明寺”,为竺法祟所建,自此湖南始有佛寺。唐初改名“麓山寺”,唐武宗会昌五年灭佛时,麓山寺殿堂全部被毁,唐宣宗大中元年景岑禅师于旧址上重建,改名“麓苑”。
这真是有“地”任性哪,暴殄天物,李惟暗暗摇头,这要放在寸土寸金的后世,哪可能有这么一大片土地供以建造寺宇?所谓的桃花源,果真只能存于古人的文字中了。
本次别开生面的岳麓文会,“白鹿书院”是南唐方面的主力军。
在南唐,最官方、权威的学府是都城江宁秦淮河畔的国子监,但最知名、名士更集中的却是江州庐山国学。
首先,这“白鹿书院”的来源便很是神话——唐李渤养白鹿自娱,鹿通人性,跟随出人,人称“神鹿”。后因此地势低凹,俯视似洞,称之为“白鹿洞”。
烈祖李昪在此办“庐山国学”,又称“白鹿国学”,与金陵秦淮河畔国子监齐名,学者争相往之。
而李渤与白鹿的传说更是让“白鹿书院”凭添几分神秘、美丽色彩,此正是文人墨客心之所往。
再者,此处位于青山绿水环绕,景色怡人,吸引众多学者文人争相往之乃至于影响力尚在正牌国学之上,便不足为奇了。
事实上,南唐此次以白鹿书院为主、国子监为辅,便足以说明一切。
江州距潭州八百余里,李惟一行半个月前出发,水陆并举,于四月廿九日到达潭州,湘江西岸便是衡山尾峰、岳麓山。
对于长沙,李惟向来颇为神往。湘楚大地,有“屈贾之乡”、“楚汉名城”、“潇湘洙泗”之称,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杰。
但此时一见,与想象中大相径庭也。
本来,潭州是武安节度使的府治以及南楚的都城所在地,成为南方最大的茶市,城市化水平有了较大的发展。当时手工业和矿冶业也比较发达,其时采取“命民输税者皆以帛代钱”后“民间机抒大盛”,长沙棉纺业也始于马楚时期,其时楚地已种棉,故有胡三省之“木棉,今南方多有焉。于春中作畦种之,至夏秋之交结实,至秋丰其实之外皮四裂,中踊出自如绵。土人取而纺之,织之以布,细密厚暖,宜以御冬。”矿冶业方面,楚时潭州境内丹砂矿的开采风行一时,据说州的东境山崩,“涌出丹砂,委积如丘陵”,主要用于作为涂料之用,楚王马希范丹砂涂壁,“凡用数十万斤”……
但城市再如何兴盛繁华,终究敌不过战火延绵。
朱梁天佑四年,朱温封马殷为楚王,楚国正式成立。马殷仿效朝廷体制,改潭州为长沙府,作为国都,并在长沙城内修宫殿,置百官,建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独立王国。
但马殷死后,其子马楚声、马希范、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相继争王,被称为众驹争槽。
前年,南唐乘楚内乱,派大将边镐率兵攻占长沙,一举灭楚。南唐还未站稳脚跟,马殷旧将刘言又起兵击败了南唐军,继续据有湖南。
短短数年时间,战祸殃及下的长沙城已然面目全非,残垣断壁处处可见,城内外兵卒众多,戒卫森严,百姓的脸上多有呆滞笨钝之意。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见到这番景象,伍乔叹道:“师兄此句道尽百姓之苦啊……这长沙城某曾来过,繁华不逊江宁、江都。仅仅数年,便落得如此破败不堪……世事沧桑,莫过于此。”
他不无讥诮地一笑,说道:“难怪那刘言以潭州毁于战乱,请求北周将湘楚政事中心迁往朗州。这样的长沙城,怎配得上他的身份?”
“成王败寇罢了,他刘言……也算得是个枭雄人物了。”李惟淡淡的说了句。
他这句有些突兀,伍乔却是听懂了,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个“哼”声。
对于刘言,身为南唐人的伍乔自是恨的痒痒的。若非是此人,湘楚之地已尽归南唐,又怎会落到此等先胜后败的尴尬局面。
但于李惟而言,“成王败寇”用以定性刘言并不准确,真论起来,刘某人若投顺南唐,那才是“叛徒”。
楚王马殷虽有立国之举,马楚虽然实际上是独立政权,但政治上采取的是上奉天子、下抚士民的保境息民政策,即以中原为正朔,名义上仍从属中原政权,从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乃至于后周。
前年,南唐将领边镐率军入南楚潭州,马氏举族投降,南楚灭亡。南唐召刘言等人入朝,然而刘言等人拒绝。去年年底,刘言遣王逵、周行逢等人攻潭州,南唐军大败,撤出湖南,南楚马氏在南岭以北的故地因此为刘言等人收复。但刘言自知根基薄弱,乃向北周称臣,遂被郭威任以高官厚职。
就此而言,刘言是个极善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是友是敌,原本就是依据所处位置不同而定。
当然,这些话,李惟不会明说。
伍乔能听明白李惟所言,但未必能理解并拼受。这倒并非是他思想狭隘,只是未有李惟所掌握的历史厚度。
“这郭威,心还真大。”由长沙城到刘言,又到了郭威,伍乔的确是个善于思考之人:“他以为捣鼓出个岳麓文会,就能藉此一石数鸟?既能压制诸如我南唐等敌对方,还能收服湘楚民心,且能坐实他正统本朔之名?”
李惟默然,郭威,大概便是这么想的,至于能否如愿以偿,走着瞧吧。